1.
和这两位正道上赫赫有名的白女巫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对月下樱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虽说桔梗和椿都是女巫,她和枫都是巫女的学徒,每天最常做的事除了接受她人的委托就是精进自己的修为。
但日子怎么能和谁过都一样呢?
从前月下樱不觉得,现在她深有体悟。
月下樱的翅膀还裹着纱布,拿了个草席盘坐在门口前,看着桔梗一遍又一遍地结着手印,耐心指正枫每一个不到标准的地方。
这些倒也罢了,她虽然和师父之间不曾有这样温和的教习过程,但也是见过贵族的武士教导她们的孩子的,之前有见过她们两个习箭,已经对这种自己不曾体验过的生活有了抗性。
但她没想到在外声名赫赫令妖怪闻枫丧胆的桔梗能温柔到这种程度。
她竟然还专门幻化出式神来给枫练手!
月下樱这才是真的有些嫉妒了。
现在这个年头,灵力修炼起来百般不易,为了面对意想不到的意外少不得,要对灵力的运用精打细算。
幻化式神这种东西本身消耗的灵力就不小,用来指点学徒,也太奢侈了!
不像是她师傅。
月下樱酸酸的。
她师傅大发善心教她一两招之后顶多将她丢到妖怪堆里,美其名曰法术要用到实践上。
对比起来就更心酸了!
不过她也不能要求太多。
月下樱如此安慰自己。
她家师父怎么说也是声名赫赫的黑女巫,平日里出手的时候就算不取人性命也绝不让人好过,等到了她身上,却一路将生活不能自理的她养得如此亭亭水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也教了一身绝学。
只不过平日里总是有些恶趣味,外加上喜欢薅她的毛,看她出丑罢了。
穿着同样一身巫女服看着同样一对巫女组合温馨生活,月下樱已然流下两行极度的清泪。
虽然只在心里。
心绪难平的月下樱拨弄起了篮子里的闪电和飞霜。
这些天过得最好的应该属这两只刚转化成妖类的小鸟了。
有了妖力之后也开了智,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讨衣食父母的欢心,对待每日给她们寻来肉食的枫比她这个真正的主人态度都好上数倍。
以至于更讨得了枫的欢心,只要张嘴一叫唤就能得到投喂,体型比之前不知道大了多少圈。
便是比起成鸟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只是身上的羽毛还未长成,无力抵抗月下樱不停拨弄它们的手指,只得强打精神从睡梦中苏醒,压着愤愤不满的嗓音叽叽喳喳的抗议。
月下樱可不管它们的抗议。
她既然费了心血消耗力量将它们两个转化成妖怪,又怎能坐任这两只鸟整日里昏睡来打发时光。
当然得叫起来喊它们修行,她可不养吃白饭的!
月下樱冷酷无情地绝了这两只小小鸟养尊处优的幼年生活,妖力一点一点地点在它们身上,引导它们修行。
她希望闪电和飞霜能赶紧羽翼丰满,她都有点等不及了。
碍着翅膀上缠好的绷带,月下樱很是克制地轻轻扇了扇羽翼,带起来的微枫砸在闪电和飞霜身上,它们也本能地张开翅膀感受着微枫拂过羽毛的感觉。
自觉进到了主人引领修行入门的职责,月下樱就只看这两只小鸟努力,自己便像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
一会动一下,一会动一下。
她不是坐不住了。
是翅膀痒的受不了了。
2.
被那一箭射中之后对于自己的身体月下樱感受到最多的就是虚弱。
没错。
不是痛。
枫确实像她所说的那样对月下樱负责,平日里无微不至,一日三餐吃的比她们都丰盛,给伤口换药比她自己来得都勤。就连她伤口发痛都考虑在内,每日里掐着点儿的给她端缓解疼痛麻痹感官的药,一点也不嫌弃四处寻药所耗的辛苦。
月下樱看在眼里,虽不说有多感激,但也是很开心的。
哪怕枫没有考虑到身为半妖的月下樱代谢药物的速度比人类快上许多,给她送药的时间并没有完全覆盖伤口发痛的时间,待服下药之后她也是有一段时间感觉不到疼的。
总归比不喝药来得强上许多。
她是不怕痛,但能少痛一会儿是一会儿。
有时候月下樱甚至想要不要舍下脸面直接告诉枫她一天需要再加两副药,可每次刚想提起时瞅见她奋力捣药抬袖擦拭汗水的模样就又舍不得了。
她可虚长那小巫女几岁,自觉在巫女这行也算半个前辈,还是得有点体面的。
于是要面子的月下樱就那样,每天定时定点的体验疼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期盼小巫女给她端药。
然后又得一阵舒服时候。
痛感一时有一时无,她都撑得住。
唯有那种握拳无力的虚弱感长久不去,还算有些难熬。
不过难熬的主要原因不在于她本身,而在于桔梗时不时落在她身上那种警惕又带着审视的目光。
月下樱简直怕她怕得要死。
在见识了桔梗教学过程中那些示范的法术之后尤其怕。
她当时就想着如果下一次她师父再问出那个“我与桔梗孰强?”的问题时,她便是再昧着良心也说不出来“师父强极,桔梗何能与师父相比?”了。
若是她那时恰好心不在焉,还说不定直接嘴一瓢,直接秃噜出来一句“不可相提并论”,然后被师父愤怒地绑在木架子上烧了,也体验一番黑女巫的终极待遇,为她的巫女史画上句号。
总之,在这种堪称与猛虎作伴的日子里,月下樱想要离开的心逐日增加,修行之努力比起在师傅的压迫下都要强上许多。
连她的伤口也恢复得比自己的预期还要快,哪怕被灵力灼烧的伤疤是所有伤痕中最不好恢复的一种,这些天过去也有了长毛的迹象。
于是月下樱又面对了她最常面对也最不想面对的烦恼。
又又又长毛了。
鸟类的生长痛像诅咒一般又缠绕在她身上。
伤口愈合的痒意和羽毛生长的瘙痒混合在一起,其来势汹汹,让月下樱难以招架。
尤其是这时,她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那些用来麻痹感知的药已经用不到了。
那些被药物连同疼痛一起压下去的痒意久违地扎根在她的脑海,比过去的每一次都难熬。
那感觉第一碗沸腾的时候月下樱甚至睡卧难安,半梦半醒间连她自己都数不出有多少次伸手抓向自己的翅膀。
哪怕尖锐的指甲已经被小巫女剪掉,圆润的指甲照旧划伤了新生出来的嫩肉。
让敏感的翅膀又痒又痛。
不过也有好处,痛感大过痒意,耐痛力强的月下樱也算是睡了个好觉。
如果不是第二天早上枫破防一般的大叫,她甚至能睡到日上三竿。
3.
当时月下樱的眼睛都没有睁开,身上只穿了一件巫女服的里衣,更是因为一晚上和感官作对的疯狂折腾,里衣穿的也没有那般板正严实,大半个肩膀挣脱在衣服外面,被子更是早早地被踹到了地上去。
她就那样维持着不太雅观,甚至堪称衣裳半解的状态被小巫女吵醒,以至于她朦胧中瞧见了那一身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时,也回应了一声尖叫。
“啊——”
月下樱的目光惊慌失措地迅速在屋中扫过,闪电一般地抄起地上的被子团吧团吧,盖在自己身上,然后才恢复了冷静。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里只有她们两个,还都是女的。
完全没有必要做如此姿态。
“你今日怎么直接进来了?活活吓了我一跳。”
月下樱长出一口气,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把不该露出来的地方盖好,然后才如往常一般和枫说话。
枫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给看呆了,也觉得有点尴尬,才屈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尖,扯出一抹笑来,余光就瞧见了棕红色羽毛上新多出来的干涸血点。
当下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你还说呢,还不是我担心你?”枫伸出手指指指点点,“往日里这会儿你早都起来了,结果今日饭都做好了,还不见你出来,在门口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应。”
“我还以为你在晚上悄悄地出了事呢。”
枫皱着眉,伸出来的手指都差点怼在月下樱的翅膀上了。
“我被你吓得不行,这才不管不顾地推门进来,结果一进来可倒好!”
她突然增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指责,甚至因为生气连眼角都有点发红了。
“结果才站到你的床边我就闻到了血腥味!”
“定睛一看就发现你手上竟然有血痕,连衣服上也蹭了不少。”
“吓得我伸手还探了你的鼻息,感觉有气儿之后甚至都没来得及松半口气,目光一转就瞧见你的翅膀了。”
月下樱被她说的越来越心虚,怀里的被子抱得越来越紧,头也一点点地低下去,全然没有一点被吵醒时那种占理时的理直气壮。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枫的声音铿锵有力。
“谁能告诉我你翅膀上新长好的伤口才去掉绷带的地方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新、鲜、的、血、痕!”
枫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愤怒带动了身上的灵力,整个人的气场比天还要高,形成了和身上灵气量不匹配的压力,就那么简单直白地压在月下樱身上。
压得她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直到小巫女被她气的从眼角流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