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天的月下樱在杀气下僵硬的像一块木头。
那一天的枫就像被夹在两块夹板之间,只能拼命地蹭一侧缓解。
以及那一天的桔梗是真的起了杀心,弓弦上的那支箭不知道多少次都险些冲出去。
桔梗越看这个半妖越觉得不顺眼。
而且这种不顺眼无关这个半妖的种族,单单针对她这个人。
曾经的桔梗对黑巫师没有任何偏见,对大名鼎鼎的椿也是警惕多过厌恶。
可现在么……
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黑巫师不是些好东西,尤其是这个看上去就没有经历过良好教育的半妖。
她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她对着自己可爱的妹妹动手动脚了。
桔梗难得地不想理智地去思考这一切背后有没有误会,她只是越看越觉得她握在自己妹妹手上的手十分碍眼。
如果不是这半妖也是个女的,她早就送她归西了。
架不住自己妹妹热情的挨挨蹭蹭,桔梗最终还是收下了弓箭,强行将满到要溢出来的杀气收归己身。
只留下了硬邦邦的两句警告。
以及——
“既然清醒了就快些打坐疗伤,然后好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月下樱忙不迭地点头,乖巧的简直不像她本人。
目送桔梗和枫离去,她才有了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绷紧的脊背塌下去,凝实的肌肉也放松,人就像那个没骨头的年糕一般瘫在了床上。
是半点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可怕了这里。
月下樱看着天花板,也不管身上那些被扯痛了的伤口是不是真的裂开,她噌地一下坐起身把自己盘好,拿出了一万分的认真给自己疗伤。
这地方她真的有点待不下去了,那个桔梗属实吓到她了。
她是真怕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太碍着那位女巫的眼,哪天半夜直接一剑将她送走,然后再和枫说她伤好了不告而别。
咳咳。
其实也不能全怪桔梗看她不顺眼……
月下樱总是能想到那两次被桔梗抓包时的场景,要是换是她来,也会怒火中烧的。
强行让自己思维平静,她努力运功半晌,伸手抻了抻自己被汗浸湿沾在身上的衣服。
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她这一身衣服经历了一场战斗之后都不曾换过,衣袖上那些染红的血迹都已经干涸发黑了。
先前她昏迷着不好给她换衣服,现在她自己醒了,应该打理打理自己。
不然月下樱怕再过两天那些干涸的血迹发臭。
她可是个女孩子啊!
将翅膀好好地收好,月下樱出了屋,正见到枫正和桔梗并排站在一处,张弓搭箭地学习。
好在现在桔梗教的也只是弓箭,没有那些不传的秘术,她不好打扰,便站在旁边看着。
看着看着,月下樱就酸了。
她和枫都是巫女的学徒,尽管枫和桔梗之间还有一层姐妹关系,她和春之间勉强能算有半个母女关系,但这教学场景怎么就能差这么多呢?
月下樱回忆了一下自己日常学习过程,希望找到一些类似的场景。
她努力思索,思索失败。
该死的她和师父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手把手的教学,更别提那种指点错误时虽严厉又不失温和的语气了。
月下樱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师傅干活时见缝插针偷学的场景,又或是她师父嘴上说的叫她去学习,实际上是拿她对练的惨痛经历。
以及极少数是真心要教她巫术,和伴随着教学过程中那些嫌弃的话。
这对比未免太过明显,越对比越让月下樱感觉萧瑟。
人家这才是正经的师徒关系啊!
可恶!
2.
月下樱就那样在旁边像木桩似的站着,眼神中的羡慕一点点增多,直到专心练习的两个人再也受不住。
桔梗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和枫说今天到此为止。
枫却像一只真正的小鸟,蹦蹦跳跳的就奔着月下樱来了,站台面前站定时带起一阵微风,风中还有她身上带着混合药香的气味。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犹带笑意。
“你怎么出来了?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
月下樱很难在这种浑身都洋溢着热烈喜悦的人面前继续维持她低落的情绪,她也回应了一个微笑,扯了扯自己粘在皮肤上的前襟。
“我能借一套你的衣服吗?”她有点不好意思,“我这身衣服上面沾了血迹,穿着有点难受。”
“可以呀!”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一边说话一边只给月下樱留了一个背影,“我还有几套巫女服呢,刚好有件新洗的可以给你穿,你等一下。”
她跑得飞快,月下樱抬起来试图阻拦的那只手就僵在半空,剩下的半句话愣是没有机会说出来。
她背后的翅膀扇了扇,翅膀根部和衣服上面开出来的洞摩擦了一下。
她其实想说衣服寄给她之后她需要在后背开两个口子放翅膀的……
月下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妖就是这个样子的,无论怎么修炼,身上总有一些妖怪的特征难以隐藏,什么犬妖猫妖还好,顶多是耳朵和尾巴需要露出来,开个小洞放尾巴也就是了。
不像她这种鸟妖,还得将duang大一个翅膀露出来。
每次拿到衣服她都得在背后对应的位置上划出两个口子,还得手动将口子的边缘缝好,避免因为动作过大沿着植物的裂痕撕开衣服。
夏天到简单些封个边就行了,冬天就惨了。
为了避免后背的口子漏风将衣物的保暖效果抵消,她都得弄个兔毛条的封边缝上。
这样做到暖和了,可兔毛挨着翅膀根部,每一次飞起来的时候都又扎又痒。
月下樱真是没招了。
等她以后有本事了一定要找到传说中的火鼠做成衣服。
听说那妖怪的皮毛做成衣物之后,寒暑不侵。
她真是渴望得紧。
3.
笃笃笃的捣药声有节奏地响着。
月下樱就听着枫的声音专心致志地对巫女服进行改造。
她熟练地穿针引线,三下两下就在植物的缺口处绣出整齐的花边。
摸了摸边缘,很光滑。
不错。
月下樱很是满意,走到里屋,关上了门,迫不及待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身分外狼狈的衣服,直接丢到木盆里,又走的早早接好水的木桶边,妖力流转间火焰变喷涌而出。
水面升腾起热气,她直接跳进了水桶中,连溅起的水花都顾不得,张臂搭在浴桶边缘,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总算能舒服一些了。
天知道她都快闻到自己身上有异味了。
还是得在水里好好洗洗才行,湿毛巾擦身体怎么能顶用呢?
月下樱舒服得简直忘乎所以,整个人顺着浴桶缓缓下滑,连宽大的翅膀都舒展开,就好像平日里那个极讨厌羽毛被弄湿的人不是她一样。
爽啊……
她捞起一把水拍在头上,高高绑着的长发早已被解开,此刻也飘荡在水中,被她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着。
“啧。”
月下樱抬手看了看自己被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爽的。
想她原本锋利的指甲可是战斗生活的一大利器,天天光保养都不知消耗了她多少心神。
只可惜昏迷之后竟被小巫女直接绞了,连带着她梳头都得用木梳了。
月下樱就像那个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都沾满水,至于什么伤口不能沾水的医嘱早早地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
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咚咚。”
怕什么来什么,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月下樱的沉浸式享受,她猛地睁开眼睛。
“我在洗澡!”
敲门的人听了这话没有下一步动作,只说了一句话就吓得月下樱炸了毛,“那你要记得翅膀不要沾水哦,不然水会冲掉药膏,还要再涂,而且沾了水之后,伤口更容易腐烂,到时候还得用刀刮掉腐肉。”
“超痛的。”
“哦、哦,好的。”
月下樱的声音有点结巴,她差点直接从水里站起来,两个翅膀也不似方才那般舒展而是收拢在背后,原本密切贴合的羽毛这会儿支棱着,热水一下就钻进羽毛的缝隙,打湿了绒羽。
“嘶——”
她被枫这么一吓,原本还没觉得伤口怎么样这会儿竟也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疼了。
月下樱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将翅膀搬到身前,盯着缠在伤口上的绷带瞅了又瞅。
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
还好她的羽毛上带着疏水的涂层,还好擦才泡在热水中没来得及洗掉。
那绷带还半干着,只最下面的一点有点湿,里头的伤口自然也是没沾到水的。
月下樱心有余悸,她自认不是个怕痛的胆小鬼,但一想到因为自己一时贪欢弄湿了伤口,被人按着用刀刮弄腐肉,也觉得通体发寒。
她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抬手弄出一小撮火苗靠近了绷带被沾湿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烤着。
等手摸上去不觉得湿了才缓缓地回到浴桶中。
不过这下她可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坐在里面了。
不止如此,整个翅膀都被她搭在了浴桶之外,连泡澡的兴致都没了大半。
匆匆把自己洗刷干净了,换上枫的衣服,使火焰腾干头发,月下樱散着发带着装了脏衣的木桶出去。
这年头差一点的家庭一件衣服都能当做传家宝,她也不好再霍霍一件枫的衣服,这件旧的得洗干了才行。
更想要火鼠做的衣服了。
恒温、水火不侵、还能自洁自恢复。
简直是神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