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行 第3章 偶遇

苏墨尘心下生出几分警惕，面上却丝毫不显，收回目光，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执青闲聊。

主要是宋执青在聊。

一段时间不见，这人不知从哪积攒了这么多闲篇，讲起来滔滔不绝。

苏墨尘看他：“把这些心思用一半在工作上，宋氏明年业绩就能翻番。”

“你这语气简直跟我爸一模一样！”宋执青一脸幽怨，痛心疾首地摇头，“苏总，我们才几岁？你能不能别活得像个老干部？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正聊着，一位身着白色礼服的年轻男子款步而来，手中拿着小提琴和乐谱，仪态清雅。

“啊，来了！”宋执青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来，又一顿，问来人，“你叫什么来着？”

年轻男子处变不惊：“秦风。”

“哦对！秦风！” 宋执青一拍脑门，转头对苏墨尘挤眉弄眼，“人家可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说着又对秦风道：“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到的苏总，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

秦风微微欠身：“苏先生，久仰。”

苏墨尘颔首，视线落在秦风放在拿着的曲谱上，是以高难度技巧著称的帕格尼尼24号随想曲。

“期待你的表演。”

秦风走向演奏区，宋执青凑过来：“这小子长得不错吧～听说在圈子里很受欢迎哦～”

苏墨尘没说话，示意他安静听。

琴声流淌在酒吧区，秦风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跃动，激昂婉转切换自如，天赋是有的，可惜流于卖弄。在酒吧演奏，这样一首炫技之作远不如舒缓欢快的春日奏鸣更恰当。

宋执青倒是听得挺认真，曲毕，听懂了似的鼓掌赞叹：“厉害啊！”

看着秦风走回来，他对苏墨尘坏笑，“这就叫才貌双全！怎么样？”

苏墨尘不置可否，只挑拣着优点道：“运弓和指法很特别。”

宋执青一脸茫然：“什么弓？什么法？”

秦风回来听到这句评价，眼中闪过惊喜，含笑举杯：“没想到苏先生是行家，敬您一杯。”

两人就着技巧聊了几句，宋执青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停停停，你们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苏墨尘瞥他一眼：“早让你平时多读点书。”

宋执青震惊：“书上还教这个？？”他读书少，别骗他！

“不教。”

宋执青：“……”

虽然他在苏墨尘面前，经常显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但是！逗傻子玩儿开心吗，您嘞？？

宋执青怂怂地想，不就是不懂小提琴嘛，反正娱乐价值这块儿他拿捏得死死的！正自我安慰着，就见又一男一女穿过人群，并肩而来。

女子身着一件曲线曼妙的晚礼服，妆容明艳，眼波如丝，行走间若隐若现地展露出纤长白皙的腿部线条。

她身旁的男子虽然外罩笔挺西装，内里却是件半透明的打底，右耳一排耳钉，坠着细细的铰链，随着动作扫过颈侧，要多闷骚有多闷骚。

宋执青如见救星，立刻扬起手招呼：“这边、这边！可算来了！”

又兴致勃勃地给苏墨尘介绍：“这位是林悦，美女设计师，还兼职平面模特。瞧这身材、这气质，走在T台上一点儿不输超模！”

“宋总真会说话~”林悦听到夸赞，笑得妩媚，还不经意挺了挺胸，将优越曲线展露无遗。

“这位是张阮张公子，家里做珠宝生意的，非常有品位。”

张阮从容颔首，嘴角挂着笑意，俨然一副风流公子模样。

两人加入后，他们这桌明显热闹起来。

林悦显然对苏墨尘极有兴趣，眼神炽热，像发现了猎物的猎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就不着痕迹地挤开秦风，坐到了苏墨尘身边。

她微微侧着身子，娇声道：“苏总~执青老和我们提起您，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您本人可比照片上俊俏多啦~”说着，自然而然地用手臂贴向苏墨尘。

恰在此时，苏墨尘瞥见调酒师将一杯“蓝色永生”推向吧台边那人，心下了然。

那人多半就是冲着“蓝色永生”来的。

走神的刹那，人类的体温带着香水味扑面而来，苏墨尘微微蹙眉。他不动声色地抽身站起来，“失陪，去趟洗手间。”

人走后，宋执青看着林悦，无奈地摇了摇头：“哎！大小姐，人被你吓跑了。”

林悦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语带娇嗔：“跑什么呀？男人不都喜欢主动的嘛？”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仍追着苏墨尘离开的方向，“这种高岭之花，不主动出击怎么摘得下来？”

张阮嗤笑一声，晃着酒杯里的冰块：“得了吧，高岭之花能被你这老套路拿下？要是成了，我把你看中的那条宝石项链送给你。”

林悦自信地一撩头发，斗志满满，“你说的啊！那咱们就比比看，是我主动出击快，还是你继续装矜持有用。”

秦风沉默地坐在一旁，一身才情与气质在这样的场合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反而不像林悦和张阮那样自在。

他摸了摸琴盒，这里面曾经是他全部的热爱，如今也成了卖弄的道具。金钱的诱惑实在太大，几乎让人屈服。可他心底总梗着一点不甘，不愿就此泯然于这片浮华。或许应该好好沉淀一下，到那时，他或许也能坦荡肆意地表达欣赏与喜爱。

至于被人当作比赛目标的苏墨尘，正在和人吵架。

楚翊风原本在会所楼上开会，接到线报说这里的“蓝色永生”可能和他们一直追查的“药”有关，就下来看看。

他点了单坐下，心里还在推衍着一组陷入瓶颈的武器数据，不料总有人来打扰，烦不胜烦。

苏墨尘从洗手间回来，路过楚翊风时，一个醉汉踉跄着撞过来，他侧身避开，却不防碰到了楚翊风的手肘。

“哗啦——”

酒杯倾倒，酒液溅在楚翊风的前襟和袖口。

“对不……”苏墨尘话还没说完，就见被撞的人抬眸看来，目光冷淡锐利。

苏墨尘一愣，之前见侧脸没觉得，如今一看，觉得这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楚翊风眉心微蹙：“血族？”

能认出他血族身份，此人果真不是普通人。苏墨尘不想多事，就道：“我赔你一杯。”

楚翊风冷冷道：“不必了，你们还真是喜欢用这种伎俩搭讪。”

苏墨尘：“什么意思？”

“故意撞翻酒杯，再赔罪。”楚翊风接过调酒师递来的纸巾，按住即将流到衣襟的酒液。

安保上前，看似礼貌的想要收走废纸，多半也是被交代过这酒不可以带出去。

楚翊风没看那保安，又拿了一张擦拭前襟，慢条斯理对苏墨尘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对野兽没兴趣。”

苏墨尘：“……”见鬼了，他怎么会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他可不认识这个品种的自恋狂。

苏墨尘眼神骤冷：“你脑子有病？”

楚翊风攥着那纸，淡淡道：“贵种族狡诈放荡，我见多了。”

苏墨尘上下打量他，声音冷得仿佛结了冰：“比不过阁下自命清高，是个偏见入骨的蠢货。”

楚翊风眯眼：“你说什么？”

苏墨尘逼近一步，红瞳微闪：“我说，你很碍眼。赶快滚吧！”

宋执青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这都能吵到要打起来？”

林悦抛了个媚眼，语带兴奋：“没想到我们苏总看着冷冰冰，人还蛮热血的嘛！”

安保在一边拦不敢拦，劝没人听，冷汗都下来了，一个劲儿的抹额头。能来这里的人都不简单，真动起手来，他这饭碗怕是不保。

宋执青眼瞅着这两人剑拔弩张，安保束手无策，赶紧起身过去，上前双手一拦，赔笑道：“两位消消气，肯定是误会！”

楚翊风垂眸瞥他一眼，十分讥诮地“呵”了一声，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冷风。

他走得干脆利落，背影都透着“不愿与尔等为伍”的不屑。

宋执青没想到劝架如此顺利，看了那可怜的安保一眼，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哈。

苏墨尘是因为注意到了对方的小动作，猜测或许也是在调查“药”，才想着借故发作，让人顺利离开。

即便如此，这人的话也很让人不爽。

苏墨尘转身往卡包走，看在宋执青弄来的“特调血浆”的份上，他也不好直接甩脸走人。

觑着苏墨尘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脸，宋执青啧啧称奇：“还是头一次见你发那么大火，那人说啥了？”

苏墨尘停下脚步，似笑非笑：“想知道？”

按理说宋执青的个头也不算矮，只是苏墨尘比他还高一些，侧首时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深灰色的瞳孔冷冷淡淡看下来，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宋执青一愣，十分夸张地捂住胸口：“苏总，就你这看狗的眼神，太撩了！我是直的，不要这么看我！”

苏墨尘：“……”你也是个有病的。

回到房间的楚翊风把吸了蓝色酒液的纸巾取出来放到冷藏箱，拨了一个电话：“沈奕舟，样品拿到了，派人来取”

对面，沈奕舟声音兴奋：“楚队厉害，那么快就拿到了？”

楚翊风想到那个灰发灰眸的血族，顿了一下，道：“碰巧。”

“哈哈哈，楚队太谦虚了！我这就让人去取，收到之后马上着手研究！”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实验室的哀嚎：“又要加班？！沈科您看看检测仪都冒烟了！”

“新时代青年要有奉献精神嘛！”沈奕舟的的声音飘远，断断续续，“难道……不好奇吗？据说有……成分哦……血液……”

显然是太兴奋忘记挂断电话了。

楚翊风主动掐断，拉开冷柜拿了一瓶冰水，打开喝了一大口。

透过休息室的落地窗，是S市繁华的市中心。霓虹如流火，在蜿蜒的车河中拖曳出绵长的轨迹。

他又干脆仰头喝了半瓶，随手扯松领带，沉默地注视着脚下这片浮华之地。玻璃上映出深邃的轮廓，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血族以血为生，透着阴冷腐朽的气息。在楚翊风眼中，他们与墓穴中爬出的邪祟并无二致，偏偏还总喜欢披着优雅矜贵的外皮四处游弋。

他想起三年前那场任务中的宴会，香槟杯沿若隐若现的粉末，逐渐模糊的视野，以及从身后无声环上他腰际的那只苍白到病态的手……

算不上威胁。只是，令人非常嫌恶。

楚翊风垂眸，拇指抹了一下玻璃瓶上凝结出的水雾，心下疑惑。刚刚那人靠过来的时候，明明是血族，气息却很干净。

更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会有一点莫名的熟悉感？

他应该没见过对方，那这种熟悉感从哪里来？又或许是因为相似的某个人？以那人的长相，如果见过类似的，不至于让人想不起来。

再说和宋执青一同回到卡座的苏墨尘，周身气压比离开前更冷了三分。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会因为一点小事与人争执。

林悦原本还想凑近搭话，却被对方倏然扫来的一记冷眼钉在原地，瞬间将她所有念头斩断。

到最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悦也彻底打了退堂鼓。

哆哆嗦嗦地蹭到张阮身边，压低声音认输：“张阮，你说得对，这高岭之花，果真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