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行 第19章 哄人

“苏墨尘？！”楚翊风一惊，一把扶住他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几乎硬生生将人往回拽了半步，稳住了摇晃的身形。

苏墨尘闭了闭眼，索性借着楚翊风的手站稳，等缓过这阵反胃的眩晕感，低声道：“放手。”

楚翊风：“……”用完就扔，倒是干脆。

虽这么想着，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确认人站稳了，才缓缓松开手，蹙眉问：“怎么回事？”

苏墨尘：“贫血。”

楚翊风：“……？”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楚翊风盯着他，狐疑道：“亲王级别的血族，贫血？”

苏墨尘抿唇不语，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楚翊风的眼神从狐疑逐渐转为某种锐利的审视，又盯了他两秒，看他都站不稳了还在逞强，忽然扣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往客厅带。

苏墨尘脚下虚浮，一时挣脱不开，被他半扶半拽地按在了沙发上。

“楚翊风！”他咬牙，眼底终于浮起一丝恼意。

楚翊风目光扫过他苍白的唇色和微微发抖的指尖，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先败下阵来。

“冷藏柜里有血浆吗？”

苏墨尘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宿舍布局大同小异，楚翊风轻车熟路找到嵌在柜橱里的冷藏柜，拿了一袋血浆递到苏墨尘面前。

苏墨尘接过去，指尖颤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撕开包装。

楚翊风低低“啧”了一声又拿回来，三两下拆开，重新递给他。

苏墨尘拿着袋子，低头吸了一小口，咽下时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 。抬眼正对上楚翊风复杂的目光，淡淡道：“楚总看不惯，可以回避。”

楚翊风抱臂靠在沙发边，语气随意：“我看你喝血袋，跟看楚岚喝奶茶也没什么区别。”

苏墨尘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毕竟对方曾毫不留情地称他是饮血的野兽。

楚翊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血袋上：“我不放心。我看着，你喝吧。”

苏墨尘复又垂下眼，继续喝他的血袋，喉结轻轻滚动。

楚翊风看他恹恹地捏着袋子的一角慢慢喝着，脸色非但没恢复，反而更加重了一分病态。

“等下。”楚翊风说着，伸手抽走血袋，指腹触到苏墨尘冰凉的手背时被吓了一跳。

血族体温都这么低吗？冰块似的。

“我还是给你倒杯子里吧，你这么个喝法儿，得喝到什么时候？你要什么杯子？玻璃杯还是高脚……”

他话音未落，苏墨尘猛地起身，推开他冲进洗手间。

只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响，楚翊风快步跟进去时，苏墨尘正撑在洗手台前干呕。

苏墨尘弯着腰，单薄的家居服下，微凸的脊骨清晰可见，原本剔透的灰色瞳孔中泛起暗红，像被血丝绞碎的琉璃。

“血有问题？”楚翊风一惊，迅速转身回到客厅，扫了一眼血袋上的标签，并无异样。

“不是过期，那是怎么回事？”

苏墨尘打开水龙头，掬水漱口，“喝急了。”

楚翊风：“……”你那还叫急？？

他发现自从见了苏墨尘，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楚翊风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借着动作，指腹拂过对方腕间冰凉的皮肤，不着痕迹地搭了下脉搏——

一片死寂。

很好，忘了血族没有脉搏了，什么都探不出来。

又道：“血族会因为喝得太急吐出来？”

苏墨尘洗着手，红眸从镜中瞥向他：“楚总很了解血族？”

楚翊风心道，对血族算不上了解，对你这犟脾气倒是领教了。他视线下移，看到了水流下正微微颤抖的手。

不管是不是真的贫血，亲王级血族如果在特调局出事，都会很麻烦。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说服了他自己。

“行，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他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妥协道，“我送你到房间休息总可以吧？”

苏墨尘抿了下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就感觉对方的手虚扶上他的腰，虽然没有碰到，人类掌心炽热的体温还是隔着布料烫到了皮肤上。

反噬留下的寒意让他浑身冰冷，几乎被这温度烫得一颤，稍有放松的脊背再度绷紧。

楚翊风同样不习惯与人接触，此刻又清晰地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只想速战速决，干脆收拢手臂，将人箍进怀里径直带向卧室。

冷冽的淡香夹杂着几丝血气幽幽传来，楚翊风的指腹清晰感受到对方腰腹间绷紧的肌肉。

明明冰冷却在掌心烙下惊人热意，仿佛他攥着的不是人形，而是裹满冰霜的熔岩。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只觉得那截腰既细且韧，线条流畅地陷在他的掌心 。

索性不过短短几秒就到卧室。

楚翊风将人安置在床头，又端了杯水过来：“热水，能喝吗？”

苏墨尘接过杯子。

热水滑过喉管，那一点暖意很快就被体内翻涌的冰寒吞没，反倒是杯壁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蜷。

他又抿了一口，将杯子握在手里，垂着眼睛，声音低哑却疏离：“我没事了，多谢楚总，请回吧。”

楚翊风注视着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呼吸间渗出的凛冽寒意。

这脸色说没事，骗鬼呢。

方才在他怀里时还算安分，此刻却又竖起了一身冰冷的刺。

“你需要血。”楚翊风以指为刀，在食指指腹上干脆利落地划开一道血痕。

“你——！”

苏墨尘猛地抬眼，血液的气息钻入鼻腔，没有预料中的厌恶，反而勾起了快要失控的渴望。

他瞳孔骤缩，本能地向后躲避。

“别浪费。”楚翊风却倾身上前，稳住他的肩，拇指与中指轻轻扳回他的下颌，染血的食指压上唇缝，声音低缓：“冷藏的血浆你咽不下去……这个，我记得你喜欢。”

苏墨尘脊背抵着冰冷的床板，退无可退。

那气息如同毒蔓，撕扯着本能脱离理智，牙关松动的一瞬，指尖探入了唇齿之间。

一滴血珠滚落舌尖。

轰——！

纯净的甘甜裹挟着磅礴的力量轰然弥散，如同燎原之火席卷开来，短暂地驱散了蚀骨的冰寒。

只是这解渴的甘霖却更像一道引信，轻而易举点燃了更深的饥渴。

脏腑翻涌，像被无数利爪疯狂抓挠，痛痒尖锐入骨。

“嗯……”一声压抑的、濒临崩溃的呜咽不受控制地溢出喉间。

不够——！

想要更多，撕碎他！吞噬他！

苏墨尘用尽全力才克制住没一口咬断对方的手指，泛红的眼瞳漫上妖异的金色。

楚翊风只觉得指尖的痛感轻如鸿毛，反是那软舌裹覆的触感异常鲜明。

他眸色沉黯，注视着苏墨尘埋首在他指间，睫羽簌簌。

最后一滴血珠被卷走，苏墨尘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楚翊风寒星般的眼底，又仓惶偏转视线，避开那令人心悸的审视。

“不够，是不是？”

楚翊风低沉的声音碾过他紧绷的神经。

苏墨尘呼吸一滞，视线不受控地掠过他被袖口覆盖的手腕，又猛地收回，嗓音发紧：“……够了。”

他垂下眼帘，不肯再看楚翊风一眼。

“撒谎。”楚翊风凑过去，偏要望进他眼底，就见那双红金眼瞳里分明写着渴望。

楚翊风解开袖扣，衣袖挽起，把手腕递到苏墨尘唇边：“要不要试试咬这里？”

手腕筋骨修直，青色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脉搏鼓动声敲在耳膜上，如同召唤。

苏墨尘死死盯着那截手腕，理智摇摇欲坠。

“看，已经好了。”楚翊风将已经恢复的指尖展示给他看，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与安抚，“没事，别怕，你伤不到我。”

苏墨尘攥着枕边，后背死死抵着床板。

成为血族非他所愿，唯一能做的就是绝不向黑暗的本能低头。

看“野兽”如此，楚翊风还没厘清这是什么感觉，心底已经涌上一种陌生的又纵容的情绪。

“乖，”他低声诱哄，将手腕又递近了几分，“来咬。”

苏墨尘：“……”

……你自找的！

犬齿刺破皮肤，如同开启凡尘的钥匙。楚翊风脑海中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似乎有个更小的身影，流着眼泪，也曾这样狠狠咬住过他的手腕。

下一瞬间又被眼前人拉回现实。

滚烫血液奔涌而入，冰寒被彻底驱散，难以忍受的饥渴终于得到抚慰。

灌入的力量冲刷过四肢百骸，苏墨尘喉间溢出溺水般的呜咽，指腹攥紧楚翊风的手臂，留下了几道清晰的印记。

寒冷的血脉被抚慰，暖流激荡四肢百骸，红金双瞳彻底成了一片璀璨夺目的鎏金光彩。

陌生的失控感像电流窜过脊髓，让他悚然一惊，下意识便要退避，却感觉腰间一紧。

楚翊风将人圈回去，暗哑的声音带着鼓励：“没关系，你可以再喝一点。”

苏墨尘自下而上望进对方眼睛，仿佛要从中得到某种确认。片刻后，他复又低下头，更深地含住了那处伤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吸吮的力道从最初的凶狠急迫，渐渐变得缓慢绵长，又带上了不自知的沉溺与依赖。

楚翊风感受着臂弯里紧绷的身体逐渐软化，原本死死抵在他腰侧，绷得僵硬的膝弯，正一点点失力、发软，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轻微的失血眩晕感中，他居然咀嚼出了一丝诡异的快意。

这便是蛊惑么？他恍惚地想，足以让早已枯寂的道心都为之动摇。

然而罪魁祸首却睡着了，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已经累极。

楚翊风给他擦去唇边血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咬痕，一道灵力闪过，伤口愈合如初。

怀里的人睡得并不安稳，依然皱着眉，像寒风中冻僵的雏鸟，紧紧偎近热源。

楚翊风动作微僵，最终还是一手稳稳揽住他的肩背，另一只手带着温润的灵力 ，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脊安抚。

直至怀中人彻底放松，紧蹙的眉宇也缓缓舒展。

确认对方已经陷入深沉睡眠，才将人安放在柔软的床铺间，轻手带上了门。

楚翊风背靠门板，垂首看着自己惯于画符的食指，那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刚刚，他是不是趁人之危了？

真是疯了，他居然引诱一个血族来吸食自己的血。

甚至……感觉还不赖？

原以为七情尽斩，六欲皆寂。

那现在，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