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行 第17章 图谋

黑影贴着地面移动，像一团流动的影子。

它是来回收那个失败的试验品的。那该死的东西不过被拿来当了几次沙包，居然胆敢在特调局搜查暗域的时候趁乱逃走！

人类竟然还给它起了名字——梦魇。

呵呵，真是讽刺，它作为主人尚且只有一个编号。

而且，可恨的特调局居然还抢了先，他们拖走了那试验品，而那本应是它的晚餐。

索性，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就是那个有空间异能的血族竟然也和特调局的人一起来了，如果能吃上一口，也不算白跑一趟……

黑影阴郁地想着。

它顺着地面悄无声息爬向墙壁，又学着人的样子，探出了没有五官的头颅，朝着苏墨尘的背影窥探。

苏墨尘脚步一顿，蓦然回首。

身后空空荡荡，只有郊区低矮的建筑在深夜的月光下影影绰绰。

苏墨尘正打算转身看个究竟，忽然余光瞥见墙角处一道极不自然的阴影。

角度错了。

连拟态都做不好，也有胆子来跟踪他？心念电转间，他的左手悄然拂过胸前，徽章落入掌心。

审判团的制服整套附魔，徽章自然也例外，是标志同时也是一枚微型魔法容器，可以刻印三至五个魔法备用。

苏墨尘没有刻入魔法的需求，倒是在其中种下了空间锚点。

容器能量有限，但支撑百米之内的空间跃迁绰绰有余。

他随手一弹，徽章红光微闪，落入远处杂草丛中隐没不见。

苏墨尘继续往前走，打算引那东西主动现身。下一步落下的瞬间，却好像一脚踏进了无形的泥沼，动作变得迟滞。

时间领域？

他与瓦伦汀无数次交手，太熟悉这种感觉。难道瓦伦汀真的没有死？

领域之内，时间流动全凭主人操控。

苏墨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拉长，思绪却敏捷清晰。

正愁幕后之人不肯现身，来者不管是不是死而复生的瓦伦汀，都可能会是个突破口。

少顷，粘稠凝滞的空气里，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苏……好久不见。”

那声音乍听之下，与瓦伦汀别无二致，连那份阴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但是，赝品终究是赝品。

瓦伦汀的偏执和疯狂是经年累月的沉疴。这声音却很“新”，欠了那股疯入骨髓的火候。

苏墨尘神色不动：“谁？”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幽幽道：“苏，我不相信你会忘了我……毕竟，为了杀我，你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还牺牲了好多人……”

苏墨尘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眼中已经漫上寒意，“我乐意。”

他眼尾微挑，扫向那团黑雾，“至于你，一个冒牌货，就不要装神弄鬼了。”

“呵。”黑影逐渐聚拢，凝成一个两米多高，细胳膊细腿的人形。

它佝偻着躯干 ，把脸凑到苏墨尘面前，嗤笑着伸出利爪一样的手指，探向对方脸上的面罩。

黑影擦过下颌，苏墨尘嫌恶地蹙起眉头。

“啊，多漂亮的一张脸……为何偏偏牙尖嘴利？”面罩被摘下，黑影感叹着，随即又倏然弹开。

它开始疯狂咆哮：“我早就和他说过要除掉你！早就说过！！他偏偏不肯！偏偏不肯！！”

随后又诡异地平静下来，语调扭曲：“哦，当然了，今天见到你，我就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肯了。”

它再次凑近，贪婪地深嗅：“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闻起来……嗯，纯粹的……充满力量的味道……”

黑影站直了身体，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杀掉你？那太浪费了……你该活着。”它拖沓着脚步，绕着苏墨尘缓步踱行，声音里浸满痴迷，“再一口、一口慢慢享用……一定美味极了！”

“或者还有更好的办法。挖出你的脑子，留下这副完美的皮囊，做成只属于我的收藏品，摆放在最高的陈列架上，永远望着我……”

苏墨尘沉默以对。

没了面罩阻隔，那黑影散发出的腐臭腥气铺面而来，再加上毫无重点的呓语，苏墨尘本就被反噬搅得烦躁，原想借机多套两句话，忍到现在，已然耐心告罄。

他左手微动。远处，预设的空间锚点乍亮。

苏墨尘的身形瞬间撕开了时间的桎梏，遁出领域范围。

同一时间，刀光乍起如弯月，反手一斩便将那黑影劈成两半。

紧接着顺势而上，又是几刀，将其残躯斩为碎影。

黑影不是本体，溃散之际还在嘶啸：“你迟早是我的，还有你那异能，我会比他更强大！！”

苏墨尘：“……”

很好，总算逼出一句有用的话。原来是冲着他的异能来的。

他垂眸收刀，身影没入夜色。

***

带回来的梦魇尸体，被送到了特调局技术科。

技术科负责人沈奕舟，带着一群研究员站在解剖台前啧啧称奇。

“这是把人和章鱼缝在一起了么？他们是不是都看克苏鲁文学？这么热衷于把这两者嫁接在一起？”

“沈科，这不合理啊，一个脊椎动物，一个软体动物，这基因跨度比牛郎织女的距离还大。”一位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这么硬凑在一起，不怕它们在细胞层面来场动物大战？”

另一位研究员指着梦魇那挤在一起的眼睛说道：“它还有八颗眼球，可能还有蜘蛛的基因。”

“哦，那可以打得更热闹。”

角落里，一个小姑娘推了推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镜框，认真道：“章鱼确实很适合用来创造怪物。八条触手能同时攻击多个方向，吸盘和缠绕能力又给人强烈的窒息感。”

“另外，章鱼的智能特性也很有价值。它们很聪明，但思维方式又和人类完全不同。这种‘异类智慧’，正好能表现人类对未知文明的恐惧……”

“雯雯，求别说，要做噩梦的！” 一个绑着马尾的美女研究员赶紧去阻止雯雯的科普。

沈奕舟用工具轻轻碰了碰被捅了个对穿的主脑：“这家伙的主脑听说可以制造梦境空间？”他转头看向站在门旁，押送梦魇过来的楚翊风。

楚翊风微微颔首：“作战科初步推测，它的基因中刻上了某种异能。至于真相如何，还要看你们的研究结果。”

研究员们闻言苦着脸：“啊？不会又是急活吧？科长，咱们‘药’的解毒剂正在研制的关键阶段，这个可能得放一放。”

沈奕舟看了眼楚翊风。

楚翊风耸耸肩，表示这个问题不归他管，有问题可以直接去找白局。

现在他的问题是，如何哄好苏墨尘……

沈奕舟看他垂眉敛目似乎在走神，挑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

他曾经还在作战科的时候，就和楚翊风认识了。

特调局管辖内的玄门修士不说一千也有八百，楚翊风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个，说是有翻云覆雨之大能也不为过。

大多数时候，楚翊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冷静得有些漠然，甚至不太像人。甚至偶尔几个瞬间，还会显出一点垂视的悲悯来。

沈奕舟很认真地思考过，像楚翊风这种，是不是早就不能算凡人了。

看他现在这样，又觉得被开除凡籍有点儿委屈他，毕竟红尘三千的万般滋味，不尝过着实可惜。

而且听说这人当初同意加入特调局的时候，提出的条件就是特调局帮他找人，一个长相不知，身份不知，性别都不知的人。

沈奕舟心底啧啧两声，摘了手套仔仔细细把手洗干净，又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出来，语气略带调侃：“楚队，有心事？”

楚翊风一愣，回过神，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摇头：“你们忙吧，我回去了。”

路过楼下餐厅时，正是晚餐高峰，大家排着队从自助餐窗口取餐。

厨房大娘们在窗口后忙活，取了餐的人三五成群地拼了桌，边吃边聊。

“咦？西北角怎么又围起来了？不是前阵子才维修过？”

“哦，那个啊，前两天我碰见后勤的兄弟，顺口问了句。他说那块是专门隔出来给血族用的。”

“哦？血族要常驻？”

楚翊风放慢脚步，一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点头回应，目光却投向远处那个热闹的角落。

那桌聊得正开心，并没有注意到他。

“没准真要常驻。我听二组队员说，他们初次合作很顺利。报告交上去后，上头也很满意。”

“可说呢！”另一个人插话，“我原以为血族会难相处，结果前几天在茶水间碰见赫卡忒女士，那可是侯爵级血族，妥妥的血族高层。你们猜怎么着？”

旁边的人竖起耳朵，催他快说。

“那位女士好像不太会用智能咖啡机。我壮着胆子上去教她操作，她特别客气地向我道谢，还送了我这个。”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小心取出一个小物件，“一枚白水晶血月昙花标本，据说是血界特产。”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嚯！够精致的！”

“对吧？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宝石，但胜在稀有，模样也好看。我就准备再配几颗红珊瑚珠，给我女朋友做个手链。结果拿到珠宝店一鉴定，嘿，零污染、零辐射，比咱自己的东西还安全！”

“哈哈哈，给你小子捡到宝了。”

“还有苏组长也是，乖乖，那张脸都能出道了吧。也就咱楚队能和他一较高下，一个像男模，一个像建模！”

“哈哈，可说呢，”另一个人笑起来，“上次碰见他帮技术科调试光谱仪，安安静静站在那儿，我还以为是哪个研究所借调来的高材生，没想到血族也会用高科技。”

“听说过几天，他们亲王也会带着考察团过来参加年会，所以咱餐厅忙着改造呢。”

“亲王啊？”有人咽了口唾沫，“老实说我现在对血族有点好奇。”

“我也！”……

楚翊风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西北角那片被围起来的区域，看了几眼后继续往外走去。

——

特调局因为一些成员的特殊性，还有本身职能原因，坐落在B市西郊一片远离市区的开阔盆地，占地极广。

办公区后面，是一片宿舍区——一片整齐排列的别墅群。

毕竟他们的很多同事，都不方便住在酒店。

小别墅大多数不过两百平，风格极简，用疏朗的绿化带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楚翊风的宿舍在东南角。他踏着碎石子路往回走，冬季的夜风掠过枯枝，发出细微的脆响。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与道旁修剪齐整的冬青阴影交叠。

最近因为年度大会，各路非人同事齐聚特调局。原本冷清的宿舍区，好多空置的别墅亮起了灯光。

苏墨尘会在哪一栋？

楚翊风漫无目的的想着，已经可以远远看见他院子中，那株冒出院墙的紫藤花，冬日里依然花团锦簇，在黑夜中闪烁着细碎的灵光。

楚翊风推开院门，紫藤花摇摆着枝叶欢快的打招呼：“大人晚上好！”

是个稚嫩的童音。

楚翊风点点头，又随手凝聚了一点灵力，浇灌在紫藤花的根部。

紫藤花欢呼一声：“谢谢大人~”

它是楚翊风一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带回来的，本是一个歹人饲养出来的妖藤，楚翊风接了任务带队清缴。

见到它的时候，它所在的山谷一片狼藉、血腥四溢。

妖藤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人类和非人类的残骸，根部更是层层堆叠着数不清的尸骨，有几名队员当场就吐了出来。

一番缠斗过后，楚翊风本想把它一把火烧个干净。却在最后时刻，听到了幼童的哭泣，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这妖藤竟然开了灵智。

仔细探查之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妖物，而是上古神木的后代，被邪术炼成了妖藤。

楚翊风把它的灵体挖出来，带回特调局，放进了一株紫藤花里温养。

神木后代就像一张白纸，是黑是白全凭饲养人操作。养不好，它是吃人作恶的妖藤。

养好了，它就是庇佑万物的神木，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

如今这紫藤越发壮大，开始渐渐显现出神木的雏形。

紫藤欢快地吮吸着灵力，稚嫩的声音叽叽喳喳个不停：“大人大人，A区27号别墅那边，新修了一处地下室，可结实啦！外面还包了一层厚厚的银壳，亮晶晶的！”

它因为好奇用根去试探，结果折了三根！不过这个它可不敢说，不然又要被骂顽皮了。

紫藤在心里吐吐舌头，它作为植物，虽然不能四处走动，但这也难不倒它，它还可以凭借着错综复杂的根系在地下四处探索~

平日里，看见蚯蚓打架，老鼠搬家，都能让它开心上好半天，和楚翊风绘声绘色地说个不停。如今看到这么个“新鲜玩意儿”，估计很有可能去全程围观人家施工了。

楚翊风正要关门，听到这番话后，动作一顿。

裹着银层的地下室？提到银，难免会联想到害怕银器的血族。

难道A-27是给血族用的宿舍？

每栋别墅下方原本就建有地下室，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新建一个？又为何要包银？

作为血族代表，苏墨尘知情吗？

楚翊风原本也没什么睡意，又揣着心事，干脆打坐到天明。想着要不要找机会，提醒对方一下这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