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夜行 第1章 回国

飞机划过云层，缓缓降落。舷窗外，城市的灯火流淌如星河。

苏墨尘睁开眼，深灰色的瞳孔倒映出窗外的流光。

S市国际机场，海关大厅的灯光冷白刺眼。他递上护照，身姿笔挺如刀。

海关人员翻看签证页：“苏墨尘先生？”

“对。”他声音很淡。

海关人员盖章把护照递还给他：“我有幸看过您的画，很惊艳。欢迎来L国。”

“谢谢。”

自动门滑开，苏墨尘走进到达大厅。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息，人类、金属、香水，还有不远处的同类。

两名穿着正装的年轻血族拘谨地等在出口，灯光下，他们的瞳孔周围泛着一圈儿不明显的红。

是林澜和陆凛。

他们因为定居在L国，被安排负责照顾苏墨尘在L国的起居。

“是他吗？”林澜有些紧张的问。

陆凛低头和照片中核对一下，“应该是。”这样貌太显眼，很难会认错。

确认过后，两人复又垂首，姿态毕恭毕敬。

“听说在F国的时候，有个子爵多看了他一眼，第二天就被罚去南极管企鹅了。”

“南极？我们不是怕冷吗？”

“所以才叫罚啊。”

两人正小声说着，苏墨尘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过来了，他应该没听见吧？”

“别说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轻却清晰，落在两人耳中，轻易压过了机场的嘈杂。

苏墨尘在他们面前停下，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林澜和陆凛赶紧欠身行礼，“大人，晚上好！车准备好了，这边请！”

苏墨尘略微颔首，陆凛在一侧引路，林澜连忙接过他的随身行李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然而，旁边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路过，又频频侧目。

“哇！好帅啊！”姑娘们兴奋地交头接耳。

“妈妈！我见到天使了！这也太漂亮了！”其中一人夸张地捂住胸口。

“不会是哪个男团成员吧？我记得星梦工厂训练营就在S市哦？”

“不可能吧，这位气质又冷又贵，浑然天成，跟那些刻意营业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好嘛。”

“咦～你昨天不还夸你家林夜是魅妖转世吗？”

“那又怎样？”女孩笑嘻嘻地一扬下巴，“我的墙头比我的口红颜色还多~”

“哈哈哈你好渣哦～”

“那两个是他下属哦？他们刚才是不是叫他大人？”

“哇，美人攻？还是女王受？我觉得我都可以！”“我也！”

林澜几乎汗流浃背了，就感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那几个小姑娘的嘴。

偏偏身旁还有个白目同事，正不知死活地朝他偷偷挑眉，那意思，确实挺好看的。

林澜简直要窒息了，疯狂在心中默念，L国的流行词啊，大人他是外国人，他听不懂他听不懂……

一不留神狠狠撞在了陆凛的背上。陆凛嘶了一声，差点儿被撞了个趔趄。

苏墨尘停下脚步。

林澜瞬间僵住，然后他就听见对方问：“车在哪儿？”

发音标准，吐字清晰，显然对L国语言很熟悉。

林澜感觉天要塌了。

陆凛看同事装出来的心跳都要吓到暂停了，上前道：“大人，这边。”

终于上了车，车子启动，无声滑入雨幕。

苏墨尘靠在后座，白皙修长的手指搭膝头，默默看着窗外。

时隔七百年的时光，终究还是回到这片已经陌生的故土。

车子驶入郊区，雨幕中的宅邸逐渐显现。

法兰庄园一号是一栋黑白灰色调的三层别墅，院子挺大，落地窗映着灯光。

车子一路开到廊下，林澜为苏墨尘打开车门，“您的宅邸是按照最高标准准备的，地下室安装了银合金防护门，其余也已经按您的要求改造完毕。”

他努力维持着专业形象，抬手输入密码。

输了两次都没输对。

苏墨尘感觉他汗都要下来了，视线扫过他微微发抖的手，没说什么。

停好车回来的陆凛看不下去了，挤开他，输了密码开门，“大人，密码同步到您通讯器了。”

“嗯。”苏墨尘进门。

客厅挑高开阔，风格极简，灰色调冷峻又典雅。唯独壁炉旁放了一只半人多高憨态可掬的企鹅玩偶，十分突兀。

他脚步一顿，与那只企鹅对视。

林澜和陆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次，连陆凛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谁把这东西放这儿的？！保洁阿姨吗？？

想起那絮絮叨叨的胖阿姨 ，一边说着年轻人要有活力，一边把窗帘拉开，逼得两人四下逃窜，就越发觉得嫌疑人肯定就是那胖阿姨！！

苏墨尘仍旧没有说什么，收回目光，朝通往地下的楼梯走过去。

下了楼梯是一道需要虹膜解锁的合金门，陆凛上前为他录入信息。

门打开，洁净的走廊两侧有大小不一的几个房间，另外还有继续向下的楼梯。

苏墨尘没往下走，而是径直往地下一层最里间走去。

那是他指定设置的一个房间，同样装着一道厚重的合金门。

验证之后，门打开。随着进入，灯光亮起，照亮中央那口石台一样的黑曜石棺材，也照亮了墙壁上嵌着的银色锁链。

林澜和陆凛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血族害怕银，所以，为什么要装银锁链？

林澜用气音道：“这玩意儿到底要干嘛用？”

陆凛眼神微妙：“你觉得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口黑曜石棺材，又迅速移开视线。

不是，你们亲王级都这么卷么？睡觉就好好睡觉不行，还要用银训练吗？

苏墨尘并不理会他们的猜测，看向一旁的冷藏柜，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袋装血浆，清一色的O型 。

林澜跟在后面，瞥了一眼，小声嘀咕：“为什么全是O型？”

陆凛：“可能比较甜？”

苏墨尘几乎能想象到卡修斯是怎么吩咐两人的——“全部换成O型，要最新鲜的，他喜欢。”

喜欢个鬼。这和强行塞给厌食症患者一桌满汉全席有什么区别。

卡修斯总是说他讨厌血腥味是因为血型不对，甚至开始和阿尔卡特尔研究人造血浆，想要找出能被他接受的口感。

但他们都清楚，问题从来无关血型，他只是厌恶血液。

苏墨尘把血袋放回冷藏柜，沿着楼梯上楼，林澜和陆凛也跟着上楼收拾行李。

血族大多偏爱封闭、幽暗的空间，厚重的窗帘永远紧闭，棺材或地下室是最常见的栖息地，但苏墨尘是个例外。

他不怕阳光。不仅不怕，甚至还喜欢晒太阳。这也是他除了画画之外，为数不多的喜好。

他的体温大多数时候维持在二十七度，虽然比人类低，但在血族中绝对算得上热乎。

在F国时，那个不知死活的子爵就因为这点特质，把他误认成猎物，言行冒犯，被他当场拧断了手腕。

当然，作为暗夜生物，享受阳光是要付出代价的。

每逢满月，刺骨的寒意中，失控的力量几乎撕裂躯壳。剧烈的痛楚会勾出最原始的本能，嗜血和暴虐。

所以，那个有银锁链的地下室，不是为了睡觉，而是囚笼。

苏墨尘走到楼上卧室，拉开厚实的窗帘。整扇落地窗外星光倾泻，夜凉如水。想必到了白天，阳光也很好。

半个小时之后，林澜和陆凛已经把行李收拾好。

苏墨尘双腿交叠，端着一只骨瓷茶杯坐在沙发里。

林澜和陆凛坐在他对面，脊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像是要参加面试。

林澜起身九十度鞠躬，声音略显机械：“属下林澜，二百一十三岁，是您的行政助理，负责您的日常行程，以及必要时当人形盾牌。”

苏墨尘指尖一顿：“人形盾牌？”

林澜眼神坚定：“是的！虽然我的战斗能力约等于一只愤怒的企鹅，但我的逃跑速度堪比猎豹！如果您被追杀，我可以负责引开敌人，让您优雅撤退！”

先不说谁会找死的去追杀一位亲王级血族？而且，为什么又是企鹅？

这是什么奇怪的暗语吗？苏墨尘微微眯起眼。

林澜被他看得不由僵硬。

陆凛见气氛尴尬，立即起身，不着痕迹地把同僚按回座位。

“大人，我是陆凛，二百二十二岁，负责安保工作。擅长格斗和枪械维护，”他声音沉稳，顿了顿，接着道：“以及修理各种电子设备。”

“比如？”

“我可以修理18世纪末的那台传真机。”

苏墨尘的眉梢微妙地动了动。

“能修到什么程度？”

陆凛面不改色：“可以让它发飞鸽传书。”

苏墨尘坐在沙发里，深灰色的瞳孔扫过两人。

林澜感觉到眩晕。

大哥，指望你救场的，这种时候就不要冷幽默了啊啊！

苏墨尘极轻地勾了下嘴角，这是卡修斯从哪找来的两个小傻子？

两人：“！！？”

大人刚刚是不是笑了？！这位可是传说中的暴君，审判团的猩红之刃啊！

“去休息吧。” 苏墨尘语气依旧冷淡，却少了些压迫感。

“是！”

两人如蒙大赦，倒退着飘出大厅，直到回到房间才终于松懈下来，双双瘫在墙边，灵魂出窍。

林澜颤声道：“大、大人他没骂人？也没嫌弃我们？”

陆凛沉思：“可能……大人只是懒得发脾气？”

林澜泪目：“原来传说中的血族最强战力，是个节能主义者。”

陆凛拍拍他肩头：“珍惜吧，比起那些动不动炸古堡，拿下属当烟花放的大人们，我们捡到宝了。”

林澜突然警觉：“等等，你说他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陆凛沉默三秒：“今晚锁好门。”

林澜：“……锁门有用？”

陆凛：“理论上能延长逃跑时间。”

“实际上呢？”

“能让大人的惩罚游戏增加些仪式感。”

林澜：“……”

毁灭吧，他干脆自请去南极算了，至少企鹅不会一本正经讲冷笑话啊摔！

林澜生无可恋地飘去浴室洗漱。

夜渐渐深了，与安静下来的别墅区不同，远在城市另一处的酒吧街依旧灯火通明。

两个年轻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推开了一家酒吧沉重的大门。

门开了又合。音乐声夹杂着喧嚣的欢呼，连同女孩们的身影，一起吞没在门后。

街对面，一个身着黑色机车夹克的男人，正靠在路灯下，苍白得毫无人色的指间，夹着支燃了半根的烟。

猩红的火点随着他的吮吸亮了一瞬，他盯着那酒吧门，缓缓吐出一团烟雾。

烟雾缭绕之后，是毒蛇一样的双眼，带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少顷，他把烟按灭在掌心，烟头弹进了三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男人直起身，抽出一条手帕，擦着掌心并不存在的伤口和烟尘，抬脚往那家酒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