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51章 卷上珠帘皆不如

莫无家是那种一句话会在心里盘旋很久的人，当初楚颜说的那句“你那么有才华，难道没有别的志向吗”以及文楚望的那句：“故心与理，本非二途，实为成就一完整之人生”，最近总是如戏文中的唱词一般，不断在他心中被吟唱着。

莫无家一直想着自己以后应该做些什么，既然还没有完全想好，就从当下开始，虽然他还不习惯人多的地方，但他现在已经尽量去锻炼自己，适应这个世界，走入这个世界。而且，这也是当初文楚颜的建议，他得去尝试一下。

他喜欢留心运河沿途的各地情况，和他背的那些志书、地理书作一个映证。所以虞辰也慢慢开船，多停留一些地方。每次船停泊下来，莫无家都要戴上大大的斗笠，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文楚颜则把两个小孩子赶开，让他们负责去采买好吃的东西，或者让他们在船上背《诗经》。他也戴上斗笠，陪莫无家一起去走。

一黑一白两个少年，斗笠上是日落龙翔的图案。配着宝剑，衣带飘飘，走在春日里，引得很多路人都回头欣赏。一个少年抬着头，很自洽的样子；另一个少年则总是低着头，很不自信的样子。

莫无家会提前给楚颜介绍所到之处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然后他们会去找当地最高的一座塔或者一座山，登到高处往下望。莫无家甚至会勘察每个地方的地形，因为他总是不断梦见战争，所以他始终在设想如果敌人要进攻，这个地方应该如何防守。

和楚颜在一起行走的时候，春风拂面，脚下是如此之美的春日、、山河，莫无家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快乐，也有一种充盈于胸中的正气，他心里暗暗发誓，他要和楚颜一样，去保护这些美好。

有的时候，他和楚颜会在山上练一下日落龙翔剑法，配合得也越来越默契。通过这段时间不断地航行、行走，莫无家的关注点渐渐由自己转向了外在，所以照镜子的时间短了一些，甚至晚上睡眠都好了不少，梦也少了许多。

两个小跟班倒也听话，每到一个地方，朱纯渊和朱蕴就奉文楚颜之命，上岸买好吃的。朱纯渊总是要买上一大堆，孝顺两大师父兼哥哥，当然还有那个终日在船上执卷用功的文楚望，以及掌舵开船的英气挺拔的虞辰大叔。

两个人都喜欢文楚颜，楚颜是那种一眼就好看，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微笑好看、生气也好看，朱纯渊和朱蕴一路上就围着他转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惜文楚颜好像正眼也不看他们，只顾着和莫无家套近乎。

朱蕴每次见到文楚颜和莫无家回来，携手跃上船来的样子，都会赞叹：“这也太好看了吧！”她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和父亲说要嫁给文楚颜，结婚以后也不要住在鲁王府，而是向父亲要一条船，她也想和文楚颜携手同游江湖，那该多浪漫啊！

她慢慢知道文楚颜最爱的是江南，自己就开始学习一切和江南有关的东西，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江南女子。

这一路上，除了背诗之外，文楚颜和莫无家也教了朱纯渊和朱蕴一些防身的功夫。文楚颜有时候会想，这两个孩子虽出生王府，却单纯执着，做朋友倒也不差；但日后世事变迁，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很有可能会兵戈相见，即便如此，现在自己无论如何对他们也生不出恨意。如果孩子永远是孩子，不涉足成人世界，保留那种纯美就好了。其实他自己也比二人大不了多少，但在他眼里，朱纯渊和朱蕴一直就只是两个小孩子。

一帮年轻人，就这么到了一路春风，到了扬州。

莫无家已经提前给大家上过课了：扬州这个地方，早在吴王夫差之时，就兴建了邗城。隋唐开通大运河，扬州城便越来越重要，越来越繁华，是南北内陆漕运的交通枢纽。扬州城有旧城、新城两个部分。旧城严谨规整，城内有府学、官署、官绅宅邸；新城则浪漫随意，邻近运河，盐商聚集，为商业聚集之地，东关街是聚集店铺最多的一条街。扬州最美的地方在天宁湖、保障湖及平山堂以南一带，到处是私家园第。

莫无家讲完，见楚颜听得认真，凝神聚会的样子很好看，不由联想到了杜牧的诗歌“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自己偷偷地在心里想一想。

朱蕴便拍手道：“我要去东关街，我要去天宁湖、保障湖！”

楚颜又开始泼冷水：“你们去罢，去玩几天也好回济宁了，不然王爷要着急了。”

朱蕴便有点不开心了：“这一路我们都听你的，到了扬州，难道还要撇下我们？”

楚颜正色道：“我们到扬州是有要事要做的。”

朱蕴开始撒娇：“我不管，我要跟着你们；我还要你们陪我玩！”

朱纯渊也学着妹妹的样子，扯着楚颜的袖子轻摇：“对啊对啊，我们好歹也能帮上点忙吧？”

楚颜也深感无奈，摊上这么两个跟班，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那好，我帮你们算好日辰，你们在扬州最多逗留四五日，就该回去了。你们那艘天下无敌之豪华大船，也一定会来接你们了。”

朱蕴便看着楚颜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颜，看得楚颜心里都没有个底，只好转过脸去。朱蕴其实心里在得意，想着以后如果嫁给楚颜，他就不能赶她走了。她越想越高兴，便脱口而出：“没事没事，回去也没有关系，小别胜新婚嘛！”

这下连朱纯渊都替妹妹不好意思了：“妹妹，你，你不能这么没羞没臊的！”

朱纯渊一上岸就忙着找扬州城新城中最好的客栈，在船上睡得他和朱蕴每天都腰酸背痛的，早就想睡个好觉了；又张罗着要吃扬州城最好吃的饭菜，在客栈里面便打听好了数十家好吃的去处。朱纯渊甚至直接去跑了一趟，重金找了个厨师，到客栈里面烧了一顿好吃的，这样大家就先不用出门，直接在客栈里面吃了。

文楚颜、文楚望和莫无家则准备休整一下，第二天便去拜访丛书楼主人马中义，这马中义本是盐商，又喜欢收藏天下奇书，还开了印书的作坊，他的藏书在明国是最多的，不过方成儒和马中义没有什么交情。本来这次访书把“丛书楼”列入其中，只不过是想去抄一下书目，但王顺开始打听扬州藏书，便让方成儒警觉起来，会不会宫中藏书流失和王顺有关，会不会王顺接下来的目标是“丛书楼”？兄弟三人决定去好好打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