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41章 酒酣肝胆尚开张

“长风”号把楚颜、无家带到运河码头靠岸。虞辰对莫无家说：“无家兄弟，我这船就暂时靠岸在这边，你们还要沿运河南下，不知是否方便我载你们同行？”

楚颜知道虞辰的意思，是想以后都跟着他们一起走，便转向莫无家：“谢谢虞前辈，无家哥哥，你意下如何？”

莫无家点点头：“多谢虞前辈，辛苦虞前辈了。”

“那我便在船上等你们，无家，切记，不要被鲁王府的人发现。”

虞辰站在码头边，目送兄弟二人走远，竟不自觉地微笑了，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就在隐居中度过，想不到还可以再度燃起热情，重出江湖。他此时胸中，竟充盈着一股丰沛之气。

虞辰一边想一边走回船舱，他刚进船舱，便见一黑衣老人端坐在里面，那老人面目狰狞，不忍直视。虞辰吃了一惊：“你是谁？”

那老人声音十分嘶哑：“虞兄别来无恙。”他站立起来，拱手行礼。那精干的身材，行礼时仍然板正的模样，让虞辰一下子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是谢兄吗？”

“正是！”

“谢兄怎么如此模样？”

“区区易容术罢了。”

虞辰点点头，他其实应该最了解谢镇了，不仅是天下第一刀客，还精通药理、易容之术。但乍一相见，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起，虞辰和谢镇二人，四目相对，默默对视了良久，虞辰方喃喃道：“我船舱里有好酒，今日真的要一醉方休了！”

二人仿佛回到了当年在皇宫里当侍卫的情景，当值之后，两人经常会一起饮酒，酒酣至肝胆开张，两人便刀对刀、枪对枪地比武。虽然虞辰的武功比谢镇差，但他很善于观察，总能够用一句两句话，便给谢镇很多启发，让谢镇在刀法方面更加精进。

这么多年来，虞辰最想知道的是，谢镇当年在宫里护卫怀柔皇帝的情形。

两人坐下连饮三杯，几乎是同时说：

“当年！”

“当年！”

然后又是沉默，沉默了一会儿，谢镇开口了：

“你一定想知道当年的情形？”

“是的！当年是你护卫在怀柔皇帝身边。”

谢镇摇摇头，面部表情显得更加狰狞扭曲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想回忆当年，我甚至不愿意再踏上熟悉的土地！”

“所以你改名谢最，其实是有谢罪之意？你难道做错了什么？”

见到虞辰，又让谢镇将心底尘封的回忆抖落出来。

当年谁也没有想到靖王的军队来得如此之快，简直是以横扫之势过来的，而到了城下，城门竟然从内部被打开了，后来才知道是太监王顺让人打开城门。多年没有打仗，所有的军队形同虚设，很多军士都开始脱下军装逃命，百姓们更是哭喊连天，盲目奔走，不知该逃往何方。

谢镇不管外面有多么混乱，他始终坚守在怀柔帝身旁，听着四周杀声连天。谢镇跪倒在怀柔帝面前，恳求怀柔帝：“陛下，臣愿意冒死带陛下杀出重围。我可为陛下易容换装，臣带您突围。”

怀柔帝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他焦急地踱来踱去，仿佛没有看见谢镇，谢镇连连请愿，怀柔帝似乎都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宫女终于神色慌张地抱来了小皇子，怀柔帝一把接住，小皇子正在襁褓中甜美地睡着，仿佛全世界的战争都和他没有关系。

怀柔帝示意其他人退出寝殿，只让谢镇一人留下来。然后他把小皇子递给了谢镇，谢镇连忙抱住小皇子。

怀柔帝仿佛早已想好了：“朕对你只有一个请求，请谢爱卿将皇子安全带出宫去，走得越远越好。”

谢镇连忙抱着小皇子跪下：“不敢不敢，臣不惜一死，也不会辜负圣上所托。”

怀柔帝此时笑了一笑，很凄凉：“朕信你，你是天下第一刀客，一定能将小皇子安全带出。只是后会不知是否有期了。”

谢镇还在请求：“陛下，我带着手下护您和小皇子一起杀出重围吧！”

怀柔帝摇摇头：“这天下都被靖王占领了，你让我到哪里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看一看他有何话要对我说。”

谢镇大叫：“陛下，靖王乃凶残之人，他的目的就是要夺走陛下的江山，在他眼里，哪有君臣之分，仁义之礼？我们还是快走吧！”

“小皇子容易保护，我若一起走，更难突围，答应朕，一定要保护好朕的孩子！如若有一天天道轮回，一定要护他登上皇位！”

怀柔帝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从袖子中取出一块玉佩，放进小皇子的襁褓：“这玉佩，其实就是镇国的玉玺，就当日后明国之人重新认回皇子、重整河山的凭证吧！”

谢镇泪流满面：“陛下！”

怀柔帝又示意宫人，将另一样东西奉上：“我这里还有一套铠甲，你将小皇子放入铠甲之内，就如当年之常山赵子龙一般，为刘备杀出重围，可好？”

谢镇哽咽着穿上铠甲，将小皇子兜在铠甲里面，不放心，又脱了铠甲，用布条将小皇子和自己绑在一起，再把铠甲穿上，怀柔皇帝将谢镇紧紧抱住，谢镇知道，其实他是在最后抱一下自己的皇子，然后听到他叹了一口气：“你快走吧！快！”

谢镇回过头去看怀柔皇帝最后一面，怀柔皇帝向他挥挥手，然后抬起了脸，因为满脸已是泪水，他用手遮住了脸，这最后的印象，一直留在谢镇心里。

“所以，你就一直逃到了肃州卫？”

谢镇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所以，莫无家就是小皇子？”

谢镇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孩子真的不错，不论是文才还是武功，而且很重义气。但那孩子心事重重，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他是皇子？”

谢镇叹了一口气：“我，我没有明确告诉过他，我只是一直在暗示他。我让他去寻找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并且把那块玉佩交给了他。”

虞辰很感慨：“无家不愿意承认他是皇子，但他长得实在和当年的怀柔皇帝一模一样。”

谢镇仿佛很无奈：“是的，他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罢，还需要给他时间。”

“可是你这么贸然让他出现在世人之中，不是很冒险吗？万一被发现了呢？”

“我也是听说了那句俗谣，我相信天命轮转。他只有走出来，才能把那些要拥护他的、要杀他的人都引出来，才可能打下江山，我会一直在暗中用我的性命保护他。如若怀柔帝真的未死，那就更好了。”

虞辰听罢，点点头，很兴奋，举起酒杯和谢镇碰杯：“师兄筹谋得好，今日太高兴了，当浮一大白！你知道吗，我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虚度过去了，没想到还能有峰回路转的时候，这几天我甚至找回了少年时代意气风发的感觉。师兄你暗中保护，我则明里一路护送，我俩再如当年般，默契配合，所向披靡！”

谢镇点点头，和虞辰同时仰头饮尽手中之酒。但是，他始终没有笑容，脸色永远是那么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