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38章 江山风月原无主

南阳湖浩淼生烟，湖边是无边的蒹葭。湖中有很多小岛。莫无家的小船一直追随着白莲教的船，起先水上还有不少船只往来，后来就越来越稀稀落落了，这一路因为到处是芦苇荡，地形颇为复杂。好在现在还是春天，芦苇正值生长之时，还不是很高、很密。

莫无家在追随大船之时，远远忽然传来洞箫之声，那声音在旷远的湖上，余音袅袅、断断续续、如泣如诉，那声音是从湖上的一个小岛传来的。那大船绕过小岛，径直往芦苇丛深处而去，一会儿竟然不见踪影。

莫无家追至小岛附近，便看不见那大船了。而那芦苇长得甚是怪异，好像如天然迷宫一般，无家的小船便在小岛边上停下来，莫无家很茫然地看着这芦苇荡，心中很是焦急。

突然有人朗声招呼：“这位兄弟，若有闲暇，不妨上岸饮茶！”岸边站着一英气挺拔的中年男子，手拿洞箫。

无家摇摇头：“我是在找人的，刚才那船进了芦苇荡便不见了，请问先生是否看见？”

那人便笑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看来找不到一个闲人喝茶了！”

莫无家一直在凝视着芦苇丛，看着看着，心下却有些明白了，这白莲教应该是利用芦苇做了天然的迷宫，如果贸然进去，一定会困在中间。这位前辈这里，或许会些线索，于是便将船靠岸。提及闲人二字，他忆起苏轼之言，便回了句：“江山风月，原无主人，闲者自是主人。”

那人竟拍起手来：“好！好！好个闲者自是主人！”

莫无家突然发现自己跟着文楚颜，好像长进了很多。在这之前，纵使他心里想到要说什么，都不会开口；而现在也竟然能和别人交流几句了，虽然不像楚颜那样不假思索便出口成章，但在自己心里想妥了，也能沉着应对。

莫无家便上了小岛，那岛上只有一个茅屋，屋前种菜，屋后则种了桃李果树。此刻正当花开，桃李如云，那岛竟如世外桃源一般。

今日天气晴朗，所以茅屋外面放着个煮茶的炉子，炉子放在一张天然的石桌之上。虽然是茅屋，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匾额，上书“日月希光”四字。

莫无家抬头看见这四字，心中一惊，这四字怎么和那印章上的四字一模一样？而他抬头时，那中年男子便也一惊，在斗笠下露出的一张年轻的脸好生眼熟。不过那男子马上神色平静，为无家倒茶。

“请问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何事来到这南阳湖深处？”

“在下姓莫名无家。”

“那你家住何方？”

“小人无家。”

“莫无家，但是无家，这名字着实有趣，无家则四海为家。你可知此句出处？”那中年男子的语音语调听上去还是那么沉稳，实际上他的神情从淡然已经变成了期盼。

“我想想。”莫无家眼望前方，搜索了一会儿：“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此语出自《史记·高祖本纪》。”

那中年人拍手道：“无家兄弟真是博闻强识啊。我见你面容酷似一人，确实有天子之相啊。”

莫无家一惊：“先生谬矣，无家乃一普通百姓。”

“黑水白山日月藏，阴阳轮转柔克刚。你不知道天下都在传这句俗语吗？”那中年人虽然隐居在湖中，却知道天下之事。

“我听说过，可是这跟我有何关系？”无家慢慢地回答，听起来很沮丧。但是那中年男子仿佛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你戴着这斗笠，是想遮掩你的容貌吗？”

“我……我只是天生不惯旁人看我。先生，我是来救我弟弟的，你若能助我，在下万分感谢！”无家时刻不忘自己是来救楚颜的。

“你还忙着救人？你不知道自己的境遇有多危险吗？如若被人发现你长得像前朝皇帝，你就凶多吉少了。”那中年人一语便道破天机。

莫无家一下子站起来，拔剑出来：“你是何人？为何这匾额上有‘日月希光’四字？”

那人却笑了，仿佛心里更加笃定了：“莫急莫急，且坐下喝杯茶。你也知道这四字，看来你真是皇子了。我一直隐居在这湖中，终日吹一曲渔樵问答，偶尔行侠仗义，救一下湖中百姓。刚才唤你喝茶，也是想让你莫蹈险地；没想到广张三百六十钓，风期暗与文王亲啊，竟等来了皇子，这真是天意了！”

莫无家还是紧张地拿着剑，脸上的神情很痛苦：“你弄错了，你到底是谁？”

那人向无家行了一个大礼，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我本是怀柔皇帝贴身侍卫虞辰，我和师兄二人负责守护怀柔帝。靖帝之乱时，我在皇宫之外御敌，然而大势已去，无奈只能逃出皇宫，便隐居到这家乡的南阳湖上。我经常也会一叶扁舟、到处探访，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皇帝、皇子和师兄的半点消息。我只能在此处研习武功阵法、机关暗器、等待时机。”

莫无家强行按下自己的焦躁情绪，也回了一个礼，照样是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不是你们要寻找的小皇子，只是机缘巧合听说过这四个字，并不知这四个字是何意思？”

虞辰笑了：“此乃怀柔皇帝玉玺上的字样，那玉玺做得倒也特别，做成小巧玲珑的玉佩的模样。日月即明国之明，希光你应该知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希光实则光遍天下之意。请问你是在哪里听说过此四字？”

莫无家低头停顿了一会儿，心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脱口而出，此时只能撒个慌了，但他从来没有撒谎过，所以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我只是，只是听说书人说的罢了。”

虞辰笑了笑：“原来如此。”

莫无家看来完全不愿继续虞辰的这个话题，他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虞前辈，你久居此处，熟悉地形，能否助我救回我的朋友？”

“若你是小皇子，我自然助你。”虞辰也不依不饶。

莫无家摇摇头：“我并非皇子。而且世事迁延，当年之事，真有如此重要？难道不是当下之事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明国内忧外患，当务之急，应该是救国救民。”

这其实是他跟着楚颜楚望之后，受到了影响，思索了很久，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话，莫无家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会随意说出口，但没有想到今天却脱口说了出来。。

虞辰仿佛有所触动：“想不到一介少年，竟有如此胸襟。我天天在这里一曲渔樵问答，沉浸在过去的哀愁之中，竟是小乘境界了。”

虽然虞辰的问话让莫无家很不适，但他感觉虞辰是值得信赖的，而且也有可能帮到自己，所以还是向虞辰说明了情况：“现在我们怀疑白莲教勾结东北之玄族，欲对明国不利，我的朋友方楚颜在守护漕粮之时被他们掳走，所以我定要救回朋友、查清真相。”

虞辰点点头，这个忙他当然是帮定了的：“好，我可以帮你。我曾到湖边山上观望过，那芦苇荡是按照诸葛亮的八阵图设置的。我今日便将这阵法教给你，白莲教之所以能逃避官府追杀，全因这阵法复杂，进去的人有去无回。但若是只通阵法，没有武艺，也是惘然。此阵形之地、鸟、风、虎、龙、中军、天、蛇、云处皆有守卫，虽然木芙蓉麾下高手不算太多，但有阵法相助，他们便一直高枕无忧。”

莫无家连忙道谢：“多谢虞前辈，我现在就学此阵法。”

虞辰却不着急：“麻烦无家兄弟将剑术演练一下，我或可指点一二，看一下能否闯入阵去。”

无家便将自己的剑法演练给虞辰看，虞辰一边看，一边脸上又是惊讶的神色：“你这剑法，我仿佛在那里见过。为何剑中有刀砍之式？虽则招招实用，但于速度和灵巧上，差了一点。你是谁的徒弟？”“我师父姓谢名最。”“谢最？没有听说过。他是用刀还是用剑的？”“他是用刀的。”

虞辰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原来如此。那我就教你这阵法，然后再教你一些在剑术方面弥补的方法吧。”

莫无家便跟着虞辰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