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32章 满目青山无寸树

文楚望在水月寺抄好所有的书目，包括水月寺中和船上的书目，一式两份，一份存于水月寺中，一份派唯相送往京师方成儒处。李愿身体调养好了，他着急回陕西，家中还有老父亲在，楚颜、楚望和无家便送他回去。李愿道了声：“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便走了，走前只是给文楚颜留下了那面小旗子。

楚颜、楚望和无家也拜别了水月寺方丈，继续出发。文楚颜和莫无家果然一人戴了一顶斗笠，楚颜戴的是白色的斗笠，一身白衣如雪；无家戴的是黑色的斗笠，一身黑衣静默。那斗笠上，有一个小小的图案，是一条龙，围着一轮朝阳。虽然那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仍挡不住英气逼人。楚望则是一翩翩书生，楚颜和无家就像是他的两名带剑侍卫。

法愿方丈送别兄弟三人。这段日子，三位年轻人住在寺中，法愿方丈也是很感慨，一则欣喜江山代有才人出，才17、18岁的孩子，便已经崭露头角、开始担当重任；一则又很担忧，天下将乱，迎接这些孩子的，将是动荡不安的日子。

临行前，法愿方丈拿出了一书，郑重地交给莫无家：“无家，老僧将此书赠与你，闲时好好参悟。”

无家看了一下书名，竟然是唐代李筌所著的《太白阴经》，他听说过这本奇书，里面有内外兼修之旨、军事攻守之法，他感到很惶恐：“法师，为何要将如此贵重之书赠与在下？在下愧不敢当。”

法愿方丈笑了笑，说：“无家施主有普度众生之相。”

莫无家听了之后愣住了：“法师，在下自度尚且不能。”

法愿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自度即度人，无家乃无忧。”

楚颜也在旁边喃喃道：“自度即度人，无家乃无忧，我怎么觉得很有道理，但又无法言传。法师对无家哥哥，可谓寄托厚望，无家哥哥，你亦当得起此厚望。”

法愿方丈又转向楚颜，合掌说：“楚颜施主是个多情重情之人，记住，情与无情，皆同一体。满目青山无寸树，极目绿水绝波澜。”

楚颜有点不明白方丈的意思，只是说：“记下了。”然后想到什么了似的，说：“那还有楚望哥哥呢，法师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楚望么，心无挂碍即可。”

楚望点点头，很沉稳平静的感觉，法愿方丈亦朝他点点头。

楚颜说：“法师也要多保重，上次玄冥的手下入寺盗书，若不是法师沉稳，故意让他们在藏书楼得逞，然后让众僧大喊捉贼，假装书已尽失，还不知道会被他们搅成什么样子。”

法愿长老微笑点头，说：“此乃小劫，此去你们会遇见更多大劫难，众劫历尽，终得圆满。三位施主多保重，有缘我们再相会。”三人皆合掌，说：“多谢法师，有缘再会。”

三人的下一站是山东济宁，济宁是南北漕运中转之处，又是鲁王的地界，楚颜打开方成儒标记着济宁的信件，信里面嘱咐他们去寻找济宁知府王克勤，主要是收集漕运以及经学方面的书籍。济宁距离孔学的中心曲阜也很近，经学家很多，济宁州集中了好几个闻名全国的书院，这也是文楚望很感兴趣的，他想去听一下书院的讲学。

三人上了船，莫无家靠着船舱，不觉联想到之前船上发生的事情，在长安、京师都遇见寻找他的人，与其说是寻找他，不如说是寻找怀柔帝的皇子，但是危机都被尾随的黑衣人化解了，那么，船上的那把火，也是那黑衣人放的吧？那黑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师傅呢？如果是的话，师傅显然是要把他推至惊涛骇浪之中。

在之前是他绝对不愿意去面对这些的，但现在，他好像发现自己的内心有了一点改变。好像跟着楚颜、楚望，他已经找到了家的感觉，楚颜义无反顾地救他，尤其让他心怀感动，和他们在一起，再去面对任何劫难，他都不是那么担心焦虑了。

由于前几日的劳累，他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耳边响起是法愿方丈的话：“无家施主有普渡众生之相。”那声音越来越远，他便看向远方，渐渐地，无边之碧水上有一尊脚踩莲花的南海观音越来越近，并且朝他微笑，那观音长得清丽美好，很眼熟的样子。以前在梦里他总是看不清楚观音的脸，这次越来越近，好像能看清了，已经到自己的眼前了，这脸竟然是……

“无家哥哥！”

莫无家猛地惊醒，看见的是文楚颜的笑脸，而楚颜的身后正是运河无边的碧水，一刹那不知是真是幻。此时有风吹过楚颜的头发，而那头发又掠过楚颜皎洁的脸庞，楚颜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莫无家竟看呆了。

楚颜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无家哥哥，你睡魔怔了么？这么看着我？”

这么一说，莫无家倒不好意思了，低下头，用手遮住下巴。

楚颜看莫无家低头，连忙说：“无妨无妨，是我扰了你了，你快再看着我！无家哥哥，你有进步啊，之前你可是不愿意直视任何一个人的，现在你竟然做到了呢。”

楚颜很认真地看着无家，希望无家能再度凝视他，但是无家再也没有勇气了，只是低着头。

“好吧，又恢复老样子了！”楚颜吐了吐舌头，笑了。

“不好意思，无家哥哥，你难得睡着，又被我唤醒了。楚望哥哥说，济宁正德书院的讲学活动最为有名，想邀你一起去听。”

“讲学？”

“是啊，无家哥哥背的那些书就可以发挥作用了。”文楚颜一想到莫无家能展示才华，就很激动。

“那你去吗？”莫无家很期待。

“我就免了，你知道的，我最怕背经学、一本正经的老先生了，要是诗会，我肯定一马当先了。”楚颜还做出老先生的样子，煞是可爱。

莫无家犹豫了一会儿，发出邀请：“楚颜，你能一起去吗？”

“为啥要我一起去？”楚颜歪着头看无家。

莫无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如果有你在身边，我更背得出一些。”

楚颜哈哈大笑：“好吧，不想我还有如此隔山打牛之功力啊。那我就去吧，不过去了之后我不说话，你说话！”

莫无家点点头：“好，不过还是让楚望哥哥说吧，我只是照搬书上，他才是有真才实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