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是趴着的,伤口都已经上了药,缠着白布。他想动一下,但是浑身疼痛。
“你醒了?”程二就在身边。
楚望的一句话便是:“马文正病得很厉害,需要马上请郎中才行啊。”
“好一个挚友!”楚望才发现马帮主也在屋中。
“你放心吧,我们已经给他换了一个地方。他马中义不仁不义,我们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
楚望勉强撑起身子,说:“帮主,你知道他是马中义之子?”
“是啊,那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帮主也姓马。”楚望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其实我是扬州马氏的旁支,原来也希望读书入世,只是家境贫寒,那马中义从来不认我们这门亲戚。后来,我家走了火,我救出老母亲,老母亲奄奄一息。我身无分文,在马氏宅邸门口跪求他借些银两,他连门都不开。”
楚望点点头,马帮主突然哈哈大笑:“我后来才发现,这都不算什么,原来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更何况一介旁门亲戚。我的手下发现马正文昏倒在外,我们便抬着他去马中义那边讹银子,没想到他竟说这人不是他的儿子,要杀要剐任由我们。我本欲将马正文弃之沟渠,后来终究不忍,就留他在火房自生自灭。”
“怎会如此?”楚望不由落下泪来:“马帮主,能否将马兄交给我,我带他走。”
“你?哈哈!你一介书生,自身难保,还能帮他?”
这话正说到楚望心头,楚望不由黯然:“我是一介无用书生,但亦想尽力而为,甚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好个尽力而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倒唤起了我多年以前的理想,看来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倒是错怪你了,还拿你泄了愤。唉,已经好久没有人一起共论诗书了,这样吧,你们都在我这里养病,等养好了我也不留你们。”
文楚望本来着急赶路,但确实一时也无法动身。那马帮主每日来找他谈论些四书五经,发现楚望果然是真才子,便越来越佩服他。
楚望有时会和程二闲聊,才发现这丐帮也是有门派的。
一派是专门骗钱的,甚至会掠人子女,讹人钱财;如若无法支付赎金,那孩子就有可能被打成残疾,去街头乞讨。
一派是有自己的规则底线的,不行骗榨钱。平时行乞,或成为官府的眼线,收集情报信息,帮助官府找人收税;过年过节,便和小吏一起去各家各户收钱,摊派戏钱、管管秩序。马帮主便掌管此派。
马帮主原名马青慈,本是一介文人,后来家破人亡,也看破了世事,便入了丐帮。由于他有点文才口才,颇有智谋,得到了老帮主的青睐,甚至将女儿嫁给了他,他便继承了帮主之位。
楚望便打听丛书楼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马青慈告诉他:“这丛书楼的书其实早被人盯上了。这个马正文也是个痴人,后来便终日守着这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马中义还是贪图钱财,想将书卖给大户。”
“大户,是谁?”
“不清楚,只是来势汹汹,竟不像是商,而是兵了。连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们掳了大批书去。还好这马正文有所防备。之前程二他们接了一笔生意,便是这马正文,让我们兄弟们偷偷运了不少书出去,运往金陵。我们丐帮眼线密布,不交给我们这事也成不了。”
“然后他就被赶出家门了?”
“应该就是如此。我们去找那马中义,他并不愿认自己的这个儿子。”
楚望养了几天,心里很是着急,他能起来,就挣扎着想去看马正文。
马青慈便告诉他:“我们已经为他请了郎中,你不用急。”
话音刚落,竟然听见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楚望兄,楚望兄,是我对不住你啊。”
竟是马正文来了,他体力不支,是拄着一根木棍,跟着一个小乞丐过来的。楚望不觉展颜,太好了,马正文恢复了不少啊。
马青慈摇摇头,不觉也笑了:“你们还真是挚友啊,除了戏文里面,我好久都没有见过这种真情了。也好,你们这两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马正文伸手,楚望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楚望甚至有一种冲动,要一直保护马正文,突然,他仿佛陷入了沉思。
马正文说:“楚望兄,你有何事担忧?”
文楚望想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是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性去做事该有多好啊?他马上又回过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顿好马正文。“正文兄,你愿意离开扬州吗?”
“我已经是无家之人,天下之大,何处可是容身之处?”
“有!有!”
文楚望这几日其实想了很久,他本来打算带着马正文,但他路上要去济宁,怕太奔波,又不想许多事情把他牵扯进去。
“我这几日已经写信给我的叔父礼部尚书方成儒,他正在编写《靖和大典》,正需要帮手。你熟知天下之书,精通目录之学,正好可以去帮助他。”
楚望又向马青慈拱手道:“能否麻烦帮主,让正文兄再养一段时间病,我让叔父派人来接正文兄。”
马青慈笑着说:“没问题,好歹我们还算是亲戚呢。到时候我派人送正文兄入京便是。”
楚望不顾疼痛,起来行礼。马青慈连忙扶住。
楚望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事。”
“何事?”
“那些运书之人,可能本非明国之人。也烦请马帮主留意则个,我怕他们日后会危及扬州城。”
“这本是我们扬州人分内之事啊。其实我一开始也志在四方,后来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扬州,我离不开这风晨月夕,歌鼓管龠之声;离不开这梅花岭、大明寺之景;我醒着的时候可游手好闲,优游终日;醉了之后也可闲卧二十四桥、做一个扬州梦!这么好的扬州,我当然会竭力护之的。”
马正文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马帮主乃真文人也。我本以为我会孤身一人,终老藏书楼;没想到有一日会走出藏书楼,结交到真正的朋友,去见识更大的世界啊。”
马青慈想起了什么,拿出一块铜牌,递给楚望:“这是我们丐帮的令牌,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们五湖四海的兄弟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