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107章 相逢真堪托死生

宜兰楼的丫环们都认识楚颜，其实楚颜早已经是秦淮旧院众人仰慕的少年了。湘兰一听方楚颜来了，很快就迎出来。

楚颜看了看左右，轻声问道：“湘兰姐姐，方才有人进来吗？”

“有啊，他在我房中等你。”

“那就打扰姐姐了。”

“和我还说这些，你只要多教我些剑法就可以了。”湘兰以手蒙嘴，笑了：“对了，我端午节前绣了个香囊，一直想找机会给你呢，但又想，你已经是闻名天下的驭龙手了，恐怕不屑于我这么微薄的礼物了。”

“这怎么会呢，好姐姐。”楚颜见到这些女子，总是很欢喜。

湘兰拿出香囊，那香囊配色甚是好看，不是那种大红大绿，而是藕荷色上面，绣着雅白的栀子花。

湘兰身边的丫鬟枝儿口角伶俐，马上说道：“这香囊可费心思了，湘兰姐都是用上好的药材细细碾磨，里面还加上了她珍藏的珍珠，以及平日里自己制作的香片，那香味儿啊，以后一直会伴着你呢！”湘兰倒不好意思了，便直接递给楚颜。

“我们湘兰姐姐还说以后想跟着你仗剑天涯呢！”“就你伶牙俐齿，待会仔细你的皮！楚颜弟弟，快随我来。”湘兰笑着招呼楚颜。

进了房，只见已经有人低头坐着，果然是朱纯渊。楚颜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她觉得一切都是因她和无家而起：“小王爷！”她轻轻喊了一声。

没想到朱纯渊很委屈地马上站起来，冲过来便拉住楚颜的手：“师父，终于见到你了！”

“这些时日，你在哪里啊？”楚颜问道。

“我被我哥哥拘着，半点没有自由。最近几日他被经常被圣上宣召，我才偷偷溜出来，装作是到旧院逛的样子。前面尚有人跟踪，后来看我进了这楼，他们便走了。”

楚颜点点头，她急切地问：“郡主现在哪里？”

“她也被我父亲拘着，哪里都不能去。就在金陵的府邸里面，大家热热闹闹地为她准备嫁妆。”

“都是我们害了你们！”

“不不不！不怪你们，都是我哥哥从中作梗。我父亲也很无奈，他也舍不得蕴儿，更不希望她嫁到蛮夷之地。他老是在叹气，甚至借酒浇愁。”

“那郡主呢，她现在怎样？”

“她不知为何，起先痛哭了二日，哭完便很镇定。说此事已经无可逆转，就不要徒生烦恼了。再还说有楚颜哥哥陪着她去赤海国，她死也无憾了。她还去劝父亲不要难过。对了，她让我得着机会一定要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你和无家千万不要贸然行事，想着去救她！如果那样的话，她宁愿一死！你护送她去和亲，她让你等着看最美的她。”

楚颜感觉自己面庞一热，原来是眼泪不自觉地便流淌了下来。她早就把朱蕴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教她武功，是为了日后她能保护自己；而且她自己也曾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妹妹。

朱纯渊和朱蕴兄妹是那么难得的好孩子，他们从小锦衣玉食、生长在如此勾心斗角的王府之中，却如此简单清澈、至情至性。而她和无家，却把他们拉扯到了惊涛骇浪之中。

“还有，我妹妹更担心的是无家，无家现在不能再贸然出现了，否则天罗地网，再难逃脱。她想让无家不要为了她，再蹈险境。”

楚颜黯然神伤，朱纯渊越是这么说，她越是心中生出无穷的罪恶感。

“其实，我和妹妹都觉得……”朱纯渊仿佛陷入了回忆：“我们都觉得认识你们，是我们人生中最开心的事情；和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真的就足够了。跟着你们，我不再那么盲目无知；跟着你们，我见到了真正的刀光剑影；跟着你们，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重情重义。能为无家做点事情，我感到很开心。但是……”

楚颜觉得朱纯渊真的长大了，她安静地看着朱纯渊。朱纯渊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他最近都没有睡好，眼睛里面有血丝，眉毛不自觉地锁着：

“但是我很害怕，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对错黑白都是分明的，但我现在却仿佛在一场大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如何选择，而且似乎这世界上也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是如果走错一步，却又会危机四伏。我不怕自己会遭遇什么，我只是担心我的家人……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颜拉住朱纯渊的手：“小王爷，你真的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你本不应该卷入这样的风浪之中。”

“我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我哥哥，他控制了整个鲁王府……”朱纯渊的声音渐渐变低，似乎有气无力。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对楚颜说：“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是希望楚颜哥哥和亲路上能保护好蕴儿，如果可能，在赤海国多待些时日，看看我妹妹过得幸不幸福；还有……”

“可以，我答应你。还有？”

“以后，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站到了敌对的一方，你能不能不要伤害到我的家人？”

楚颜心中更加难过了，原来以为朱纯渊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他想了那么多，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他早知道无家是皇子了吧，但他还不顾自己的安危帮助无家。一时之间，楚颜哽咽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答应。

朱纯渊从来没有看见楚颜这么哭过，他一下子装作没事人一般：“嗨，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我只是说万一罢了……”

湘兰刚好端茶进来，看见楚颜脸色苍白，泪如涌泉，也很惊讶：“天下第一剑客，竟然像个小孩子一般地哭呀……”

她为了缓和气氛，连忙接着开玩笑：“放心放心，我对天盟誓，绝对不告诉任何人，堂堂驭龙手方楚颜，曾经在秦淮河边宜兰楼里伤心痛哭，不然别人还以为是为我哭的呢！我应该没有这个荣幸吧？”

楚颜听了，倒不好意思起来。“姐姐莫要打趣我。”

湘兰便和两人喝喝茶，闲聊起到了六月，金陵有哪些好玩的去处来。楚颜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和朱纯渊平静下来。

她这两天确实心乱如麻，一直在想怎么帮助朱蕴，甚至已经到了冲动的边缘。她想去救出朱蕴，带她回到西北躲藏一时。

但朱蕴的思考显然更加理性。确实，如果朱蕴不见了，那鲁王府怎么办？明国怎么办？那就只能护送她和亲，见机行事了。但是无家那边，又怎么能告诉他，让他不要轻易出来呢？

对了，她突然想到了媛芷。媛芷是姜遇明最爱的人，能否通过她传递信息？想清楚了，她反而平静下来。

此去赤海国一定是危机四伏，她只希望能保护好朱蕴。天地太大，江湖太广，个体太渺茫。楚颜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仿佛是在漫天风雨中不辨方向的行走。

她这时好想念无家，她觉得无家一定能看清楚方向，在万千头绪中，理出真正的思路。

这次见到朱纯渊也好，经过这次交谈，其实二人心里都有了着落。

朱纯渊走的时候，回过头对楚颜笑了：

“楚颜哥哥，我放心了。”

“你放心吧！”

楚颜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把朱纯渊从一个小弟弟升级成为生死与共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