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101章 未雨绸缪应当先

民谣仿佛是时局的感应器，不知为何，那两句俗谣“黑水白山日月藏，阴阳轮转柔克钢”，竟在金陵城的孩童口中也传唱起来。

在长江边上，一个斗笠戴得很低的少年，匆匆地向一艘船赶去。此时后面突然出现了三个身影，仿佛是在护送他。很快，这几个身影都上了船，而那船，则向南疾驶而去。

船舱中，那少年长跪不起。那三个在他身后的身影，正是姜遇明、蓝佩和姜呈襄。姜遇明的脸上看不出生气，其实他还来不及生气，他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虞辰他们乘“长风”号走的那天，唯相就急忙来报，说莫无家彻夜未归。他们都清楚他去哪里了，一定是跟着“长风”号一起走了。“长风”号里面的机关暗道，莫无家非常清楚。他一定是躲在船中一起去了。

姜遇明本来就要去金陵，这下更加刻不容缓。但是莫无家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姜遇明让手下在金陵查找，并不见其踪影。虽然没有踪影，但这小子倒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事情。

莫无家虽然沉默寡言，看上去略显木讷，而且仿佛不喜欢抛头露面、冒险逞强。但是他胸中却藏有万卷之书，精通剑术、医术、兵法、阵法，且思虑深沉。而且他本人，堪称是明国的活地图，所到之处，皆如曾经亲历。

莫无家仿佛是那和氏之璧，在凿去沉闷的外壳，经历岁月的打磨之后，会慢慢放出华彩。

到了金陵之后，莫无家极为隐蔽地联系了朱纯渊。朱纯渊见到他，兴奋异常。他是真心担心莫无家啊！而且第一个找的人便是他，他甚至非常自豪。

听了莫无家的计划，他担心这么做太冒险，还是很容易就被了解他的莫无家说服了。因为他终于也能够干一件大事，让自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的大事，甚至可以拿到江湖上去吹嘘的大事。他也能够像江湖上那些大侠一样，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他和朱纯渊做了充分的准备，在金陵附近寻找其他龙舟队的训练之处。所有龙舟队里面最滥竽充数的就是绿队了，绿队是苏杭一些大家族和地主组的队伍，就是文氏兄弟他们处于投机之心组的队。他们并不好好练习，有时练了没有多久，就急着跑到江边找酒坊喝酒，甚至来不及脱掉队服和面具。

莫无家将绿队的参赛服装及面具默记在心中，朱纯渊找金陵最好的裁缝仿制了一套。

玉队这边，朱纯渊则近水楼台，他让两名队员在金陵最好的酒肆包厢陪他喝酒，趁机下了迷药。这样他和莫无家就能取而代之。

那号牌，本来是牢牢粘贴在衣服之上的，无法脱落。但是莫无家提前准备了两个一样的号牌，只要随时贴上，便可迅速更换号码。

随着朱纯渊在人群中一声很有煽动性的叫喊，大家一起上去庆祝玉队的胜利，几十个人拥在一起。就在庆祝的当儿，他和莫无家迅速将号牌换掉，交换了位置。

后来又趁着大家都在看热闹，欣赏驭龙手的风采之时，莫无家已经悄无声息到了人群的最后方。

他仿佛太激动、太热，便将战袍脱下，然后趁人不注意，将战袍的反面穿上，那战袍的反面，竟是绿色的。原来那战袍，正面是玉队的白色，反面是绿队的绿色，莫无家让裁缝将两种面料缝合在了一起。

而那面具也是两个合在一起的，只要一拉，玉队的面具就脱落了，里面是绿队的面具。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随后，莫无家就跟着绿队的龙舟离岛而去，他离开的时候，楚颜正在到处寻找他。他看着那岛越来越远，心里也是无限惆怅。

绿队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一路就在感慨：

“唉，看来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还赚钱呢，我看，没有丢掉性命就是好的。还好我们一路溃败，不然……”

“是啊是啊，还是回家最好！”

到了岸边，连告别都没有，众人就一拍而散了。

莫无家便去江边寻找“长风”号，准备继续躲到船上。在他寻找的时候，蓝佩、姜呈襄和姜遇明就在他的身后：“好小子！还往哪里躲？！”

听得一声呵斥，莫无家知道自己终于被发现了，发现他的，正是姜遇明总兵。“接下来该如何？你绝对不能再抛头露面了，还是藏在军中比较安全。”

姜遇明的脸色已经很严峻了：“我这边的线报告诉我，这次龙舟夺旗的主要目的就是你，你还自投罗网！”

莫无家很慢地回答：“我不能让朋友独蹈险地。”

“你这样他们就安全了？这样不是引起更大的怀疑了吗？”

“我知道，我本来只打算在暗中相助，后来发现此次龙舟夺旗确实很危险，所以才出手……”

“接下来你最好避一避，回去之后，我就会以你违反军规私自外出喝酒为由，要委屈你受些皮肉之苦，不然无法向众军士交代，也无法树姜家军之威信。”

“我知道，我已经救了楚颜，现在任由总兵大人处置！还，还有……”

“还有什么？”

“在下有一个军事上的筹划，不知总兵大人愿意听否？”

“说！”姜遇明听了，颇感兴趣。莫无家这小子的筹谋，还是很让人期待的。

“那能否容我画一幅地图？”

“蓝佩，去取笔墨来！”

“明国当下忧患甚多，总兵大人驻军台州府，是为了应对赤海国；但东北的玄族也不可不防。如果我们能派部队，占据这一系列岛屿，则可监视玄族一举一动，并稳定辽东局势。而这些岛屿，目前尚未引起玄族重视。”

姜遇明看了莫无家的地图，那些岛屿正是椴岛、獐子岛与鹿岛，他不断点头：“玄族确是大患，我们要防患于未然。”

姜遇明不由感慨，莫无家真的是有谋略，自己忙着应付赤海国，竟没有长远的布局和思考：“不错，不错！我会派得力之人去占领这些岛屿！”

“长风”号以飞快的速度在无尽海风中向台州驶去。

到了军营，莫无家按军律被处以四十军棍。他趴在营帐之中，浑身疼痛，但是回想到他救了楚颜、楚颜在他怀里的场景、回想到他和楚颜双剑合舞的场景，这些疼痛都不算什么了。那些回忆，足以让他有勇气对抗一切困难、一切痛苦。

唯相一直在无家身边照顾着他，为他上药、喂他吃饭，无微不至。

莫无家原先的思维方式，是首先想最糟糕的结果，但现在也渐渐会往事情好的方面想了。

正如当下，他觉得疼痛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没有精力胡思乱想；也不用做那些惊涛骇浪的梦，仿佛是因为靠近海了，最近那些梦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