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围猎的两天里,覃国再次入侵黎国边境,曲咏受国师之命,马不停蹄披甲出君。
刘点最后杀死老虎,在围猎中出彩,在京城名胜一时,但最后还是略败一筹,输给颜绮。
刑部尚书的小姐输给长公主一个承诺。
虞闲护驾有功,得了一道圣上亲赐的圣旨。
内容是和刘点的婚约。
近日虞家和二皇子来往频繁,虞闲却和刘点有婚约,要知道,现在刘点和长公主的关系日益友好,圣上这出举动,难免让人多想。
婚约定了,婚期却还没定。
有了婚约,虞闲也不能被长公主留在身边端茶送水。
围猎那天,虞闲和长公主卿卿我我的事流传广大,更别提后来还有虞闲与长公主一起对付覃国死士,感情深笃,不少人都说虞闲和长公主之间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但是刘点那边没有说什么,长公主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虞闲回到虞家中就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就更不会理会这些。
破落的屋舍外,是虞舒气急败坏的怒吼,大骂他不要脸,骂他和长公主狼狈为奸,骂他不知廉耻……
虞闲坐在窗前,提笔写着什么。
他没有去和名义上的未婚妻交涉,也不敢去见长公主。
那日马车上,一个吻就叫他乱了心神,若不是最后一个颠簸两人齐齐磕到牙……
虞闲不自觉抬手摸上嘴唇,紫眸闪动。
下了马车后,一张原本苍白无比的脸红了一路,从耳尖红到脖子,喉结都是淡淡的粉色。
太荒谬了。
虞闲一想起那一日,耳尖还会泛粉。
透过爬山虎半裹的窗子,隐约看见虞舒一个人站外边破口大骂。
虞闲提笔写着写着,掩面趴下,笔搁在一边。
虞舒没完没了,一直骂个不停,说完虞闲坏话又去说长公主的。
冷风灌进屋子,已经偏黄的树叶飘入,停靠在他头上。
片刻后,虞舒发泄地怒斥他和长公主苟且下贱,虞闲听着,默默握住毛笔。
过了几个月,他背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亭子下的虞舒指天骂地,一个不留神,眼眶骤然一疼,旋即脸上湿漉漉一片。
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顿了一秒,他难以置信摸上脸,霎时爆发杀猪般的惨叫。
虞舒在虞家向来受宠,他的叫声立马吸引来不少家中小厮的注意,一股脑跑过来,见着虞舒,惊讶地说不出话。
两个有眼力见的连忙去扶虞舒,一个去叫大夫。
绿色藤蔓缠绕的回廊亭子下,血液溅了一地,沾了血的毛笔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卷到石柱下边。
虞闲不疾步徐从屋内走出,恍若一个陋室中出尘濯俗的仙人,他淡漠看着惨叫不止的兄长,双手环臂,倚靠门栏,不带感情地:“你想骂我,怎么样都随你,但你要是说长公主一个不好,我不会饶了你。”
虞舒疼得眼泪直流,身体前仰后合,活像扭动得蛆。
他声线撕裂,不甘地怒吼:“你以为长公主是什么好人吗?”
“虞闲,你忘记她曾经想杀你吗?!九次刺杀,她想要你的命!”
大夫这时候也到了,带着药箱,满脸匆匆,观察一番虞舒的眼睛,头冒冷汗:“大公子,你眼眶里进了太多毫毛,一根根取出来,怕是眼睛也废了。”
虞舒只能一只眼视物,猛地抓住大夫的领子,失控吼叫:“不管用什么办法,救我,救我!”
转头又对虞闲道:“虞闲,你在为虎作伥!长公主……”
他的话在看到虞闲走过来那一刻卡住,他已经没了一只眼,谁知道虞闲发疯会不会顺手把另一只眼也废了。
虞闲侧眸睨了一眼他的惨状,嗤了一声,冷淡和虞舒擦肩而过。
虞舒眼珠子要炸开:“你要去哪?!虞闲。”
虞闲脚步不停,摸了摸左手小指下的红痣,礼貌回话:“去为虎作伥。”
“虞闲挖了虞舒的一只眼睛?”颜绮半倚美人榻,蒲扇轻扇,闻言诧异一声随即笑出声。
笑够了,颜绮扔了蒲扇,做起来,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她手撑腿托腮:“那现在虞闲去哪儿了?”
这几个月,二皇子和三皇子党打得不可开交,颜绮也没有心思去管虞闲。
结果一叫小桃去打听,虞闲居然和虞家最受宠的大公子决裂了?
当真是有趣极了。
小桃折了干净的葡萄,放进颜绮嘴里,笑道:“听探子说,出门了,似乎是往梅山的方向。”
“梅山?”颜绮嘴里嚼着果肉,疑惑他去那做什么。
圣上的病越来越不好,黎国和覃国交战几月不止,国内国外都一团乱,虞闲此人心机重,虽是寒门,却受圣上青睐,还赐婚,实在不敢放任。
也好在是他和吏部尚书千金没有整出什么,三皇子被诬陷刺杀三皇子时,没有落井下石,不然,颜绮可是要找虞闲好好聊聊。
此时过了夏季,秋风瑟瑟,卷动纱帘吹进来。
红纱金饰的帘子影影绰绰,颜绮没想出什么,一抬头,瞧见了一抹青色人影。
颜绮立马来了精神,传唤小桃赐座,笑吟吟地:“国师大人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国师坐到她对面,怀抱一拂尘,仙风道骨之资,她颔首笑道:“听闻近日公主和虞闲关系匪浅,我忙完手头的事,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颜绮坐姿松散,神情自在,国师面前没有架子,她亲手给国师斟茶,“国师觉得虞闲如何?”
国师捻着茶杯转,仍是那句话:“天骄。”
颜绮:“他手上还拿着我所掉落的虎符,国师觉得,他会明白么?”
国师:“循规蹈矩。”
浅酌一口茶,国师垂眸道:“殿下是否已经把他拉入麾下?”
颜绮转着一缕头发,漫不经心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一半一半吧,他还不知道我想杀他的事,不然,或许他也想杀了我?”
颜绮不确定,但也不在意。
她生来就比虞闲高了太多个台阶,若不是国师预言,虞闲就算是天骄,颜绮也不一定能注意到他。
虞闲再怎么天骄,拼劲全力也只不过是爬上几个台阶,得到见她的门槛。
国师摇头失笑,看着颜绮的目光温柔的像天山上凝聚的一缕暖光。
“这可不一定。”
颜绮喝茶,不再言语。
三年前是国师第一次给她预言出虞闲的天骄命,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颜绮既然已是天骄命,她就不会允许另一个拥有天骄命人的出现。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虞闲是谁,她按照国师给的方位,准确找出另一人就是虞家的公子。
那时候探子呈上两个寒门弟子的名字,颜绮只是看了一眼,她莫名直觉虞闲就是不好对付那个人,于是派出第一队人去暗杀。
虞闲没有武功,在家中不受宠,不会那么难杀。
可第一次派出去的人全军覆没。
虞闲受了重伤,没死。
颜绮认为只是意外,很快派出第二队人,得到第二队人同样全军覆没是在她沐浴时。
这一次,据说虞闲用了巧妙的机关秘术,就算虞闲重伤躺床上,也没有一个刺客能近身半分。
从第三次开始,颜绮开始认真,但很快,虞闲运气逆天,无论如何,虞闲都死不掉,非但如此,虞闲居然还在她的几次刺杀中摸索出自己的一套武功。
后面派出去的人,不再是被虞闲设下的机关弄死,而是被他真刀实枪杀死。
颜绮猛地发觉,虞闲这个天骄,不但不会被她扼杀在摇篮里,还会在她的压迫下长得越来越快。
第九次刺杀失败后,颜绮放弃了对付虞闲的想法,干脆搁置在一边不管了。
再一次注意到虞闲,是在探子前几个月得来的情报上。
伪造的虎符刻意引诱虞闲上门,这人倒是奇怪,既不完全为二皇子,也不见得全身心为她做事。
颜绮悠悠叹出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和国师闲聊。
“依国师所见,曲咏此次带兵,结果如何?”
国师停了须臾,抬眸毅然看着颜绮,仿佛上战场的人是她一般,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曲咏,只会赢。”
颜绮举杯敬她,没有不屑,认真道:“好,我信。”
听言,国师便笑了,因着位高权重,常年冷脸,笑对她来说是少有的事,但在颜绮这里,她可以毫无拘束。
两个人交杯举盏,畅谈到夕阳西斜,橘黄色的光穿过镂空木窗打进,给万物附上金色剪影。
远处的山脉延绵,飞鸟逐落日,白云映霞光,尽是浮光跃金,盛世之景。
国师仰望,金色眸子感慨万千,她陪颜绮赏了半刻景,掐指不知算到什么,轻笑出声,这笑声过于放松,颜绮不免回头瞧她,也跟着笑起来。
“国师算到什么事那么开心?”
国师朝她眨了下眼,神秘兮兮笑着点她鼻子,边起身整理离开,边道:“你的红鸾星来了,我就不留了。”
颜绮:“哈?”
几秒后想起,国师预言出另一个人的天骄命时,还预言出有人和她之间有红鸾星动。
要说谁还能让她看入眼,也就只有虞闲了,于是虞闲就在国师口中成了她的小红鸾星,调侃过她几回。
“小桃,去送一下国师。”
颜绮在亭子里待了一会儿,见半个太阳没入山脉,伸个懒腰,准备孤身回宫。
红色纱帘散开,晚风清爽,把几片红帘吹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她所在地在湖中心,能听见锦鲤戏水声。
波光粼粼的水面着实刺眼,颜绮疲惫阖眸,拿手挡了下阳光,一转身,半敛的紫眸中先映入一抹红色衣摆。
颜绮一顿,缓缓抬头,繁杂的衣服纹理,黑色腰封裹住的劲瘦腰身,悬挂身侧的玉牌首饰,一一落入眼中。
花里胡哨……
颜绮小声嘟喃,甫一往上看去,便见公子捧一桃花枝桠,拢在怀里,墨发半束,弯着一双泛着万千金光的桃花眼,凝望她。
许是漫天霞光都眷顾他,虞闲单是站在飘动的红帘中还不够,被太阳烧得火红的云层都给他披上一层荣光,声势浩大又柔和,美得惊心动魄。
“殿下,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多久,几个月罢了。
颜绮心里升起一股难耐的痒,想用手抓抓,她下巴稍挑,自带妩媚轻浮之意,“虞闲找本公主,所谓何事?”
虞闲把桃枝向她一递,低垂眉眼,翩翩温柔,“在下,欠殿下一枝桃花。”
前去梅山,也是为了折花。
悬崖峭壁已经走过一遭,再来一次就再没什么好怕的,饶是如此,也是花了整整一天才择了最好的花,赶过来。
颜绮久久未动。
昔日初见不过随口一言,刻意为难,后来虞闲也择过一枝桃花,虽说不是最好,她也以为这个事就这般过去,不料虞闲居然那么较真,时隔几个月,早已经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居然也把桃花摘回来给她。
“殿下?”虞闲出声,颜绮猝然回神,呆愣愣把桃花收来。
她接过花来,明显感受到虞闲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红鸾星上门了,国师说的并不错。
颜绮定定看着虞闲,心里又没由来的恼怒。
这个家伙究竟知不知道,梅山赠桃花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