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无垠的废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橘红。一辆经过重度改装、覆盖着斑驳锈迹与额外装甲的八轮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咆哮着碾过破碎的公路,扬起漫天尘土。车内,气氛却与外界的狂野躁动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谢云云坐在副驾驶位,『超凡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车辆为中心极限延伸,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能量波动、远处地平线上的任何微小异动,以及……车内其他成员那如同静默交响乐般复杂而强大的生命韵律。她的目光落在前方蜿蜒至天际的废弃公路上,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S(林晚秋)的能力『解读者』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通过对系统指令流、废土幸存者网络中的零碎信息以及“血屠夫”团伙以往活动轨迹的交叉分析,她成功定位到了这个疯狂屠杀组织几个可能的上层头目之一——“屠夫之锤”霍克的最新动向。目标此刻正在西北方向约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前哨站短暂停留,根据能量痕迹推断,其危险程度约在89%左右。
对于平均危险度极高的“织网”而言,单个89%的目标并不构成威胁。麻烦在于,“血屠夫”成员通常成群出现,且极度嗜血疯狂,其盘踞的前哨站必然布满陷阱与爪牙。这是一场需要精密策划与雷霆执行的清剿,而非简单的猎杀。
驾驶座上,灰烬之狐(F)单手扶着硕大的方向盘,另一只手肘随意地搭在敞开的车窗边沿,银色的长发被疾风吹得狂舞,她却浑不在意,甚至微微眯着眼,享受着风掠过脸颊的触感,嘴角噙着一丝慵懒而危险的弧度。庞大的越野车在她手中显得异常驯服,灵活地避开路面上巨大的裂缝和倾覆的车辆残骸,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
“说真的,F,” 坐在第二排,正小心擦拭着一枚晶莹剔透“大头针”的S(林晚秋)抬起头,看了一眼F那堪称狂野的驾驶风格,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这开车技术,是‘游戏’开始后特意练的,还是以前就会?我总觉得这车下一秒就要散架,或者飞起来。”
F闻言,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并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紧锁前方:“怎么?我们无所不知的情报官小姐,也会担心这个?”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辆以一个惊险的漂移动作掠过一堆燃烧后的垃圾,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放心,这铁疙瘩结实得很,我亲手加固过。至于开车嘛……”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追忆的朦胧:“以前嘛,倒是摸过方向盘,不过也就是在城市里开开代步车,堵堵车,规规矩矩的。像现在这样,”她猛地踩下油门,车辆咆哮着冲上一个斜坡,短暂地腾空而起,然后又重重落下,激起一片烟尘,“在根本没路的废土上飙车,还得随时准备撞飞点什么……那可是‘游戏’开始后,被迫点亮的技能。”
她的话仿佛打开了一个话匣子。坐在S旁边,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A(夏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是罕见的深褐色,此刻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如同深潭般的幽光。她轻轻抚摸着怀中那盆看似普通、实则暗藏杀机的白色小花,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不会。”
言简意赅。
坐在最后一排,正低头摆弄着一个布满复杂符文和导线的小型仪器的O(锈水镇少年)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不知从哪个废墟里淘来的、镜片布满划痕的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那时候还没到学车的年龄。”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少年的清亮,在这群“老怪物”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我也不会。”云云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的目光依旧望着前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以前,家里条件一般,觉得没必要学。而且……妹妹还小,出门大多乘坐公共交通。”提到“妹妹”两个字时,她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但车内那无形流动的空气,似乎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所有人都知道P的逆鳞是什么,也知道那对缝在黑色泰迪熊眼窝中的“眼睛”意味着什么。
F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云云一眼,眼神复杂,随即又专注于前方的路况,语气重新变得轻松:“看来我们这群‘天选之子’,在成为浮游者或者异能者之前,大部分也都是普通人嘛。连个驾照都没有。”
一直靠在车窗边,仿佛睡着了的V(赵医生)此时也幽幽开口,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与一丝自嘲:“我会。不过,是救护车。”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前是外科医生,偶尔需要跟车出急诊。现在嘛……”他看了一眼自己修长、曾经用来握手术刀,如今却能配制出万能药剂的手指,“开的‘药方’不太一样了。”
他的话引来几声低低的轻笑,连坐在最后排角落,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T(虚空低语)都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T的声音很少直接响起,更多是通过F的『心灵交流』或者某种精神波动传递信息,但此刻,一股微弱的精神涟漪拂过众人意识,带着一丝电子杂音般的质感:「数据世界,无需方向盘。」
一直沉默如同磐石的E(老人),坐在V的旁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闭着眼睛,仿佛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但此时,他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摩挲着古老羊皮纸:“我赶过马车。”
众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F率先爆发出大笑,S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了弯,连A怀中的白色小花都似乎轻轻摇曳了一下。E依旧闭着眼,脸上古井无波,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这短暂而轻松的插曲,像是一根细微的绳索,将这群原本各自为战、双手沾满血腥的顶尖浮游者,若有若无地联系在了一起。在成为必须每月杀戮的“浮游者”或觉醒异能的“异能者”之前,他们曾是学生、医生、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平凡身份。命运的齿轮无情转动,将他们抛入了这个残酷的角斗场,被迫掌握了杀戮、伪装、算计,以及……在无路之处开车的技能。
“说起来,”O(少年)似乎受到了气氛的感染,放下了手中的仪器,好奇地问道,“F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感觉你……很擅长应对各种情况。”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强大同伴的好奇。
F从后视镜里看了少年一眼,笑容未减,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影。“我啊……”她拖长了音调,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做过很多事。在酒吧调过酒,在健身房当过教练,也……接过一些不太方便明说的‘私活’。”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洒脱,没有详细说明,但所有人都能听懂那“私活”意味着什么。这或许能解释她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战斗本能以及那手出神入化的火焰操控能力——有些东西,并非完全源自系统赋予的危险度。
“调酒师?”S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难怪你那么喜欢摆弄那个小酒壶。”
“生存需要嘛,小晚秋。”F笑着回应,对S那略带刺探的语气不以为意,“有时候,一杯恰到好处的酒,能套出的情报比严刑拷打还多。当然,现在主要是为了……怀念一下再也喝不到的味道。”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怅惘,但转瞬即逝。
车辆继续在破败的公路上飞驰,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天边染成暗紫色。夜幕即将降临,废土的夜晚往往比白天更加危险。
云云依旧沉默着,听着同伴们的交谈。这些关于“过去”的碎片,如同拼图般,一点点在她脑海中构建出身边这些“同类”更立体的形象。她知道,这些信息或许真假参半,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最深的秘密,就像她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妹妹晴晴转让给她的、连她自己都不完全清楚的被动技能『庇护』,以及那对“骨灰之眼”背后彻底的绝望。
但即便如此,这种程度的交流,在这种时刻,也显得弥足珍贵。它提醒着他们,在“浮游者”、“高危”、“清道夫”这些标签之下,他们曾经也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拥有着各自或平凡或复杂的人生轨迹。这份共同的“过去”,与眼下共同追猎“血屠夫”的“现在”,以及维系“织网”存续的“未来”,微妙地交织在一起。
“还有五十公里。”S突然出声,打破了逐渐沉寂的气氛,她的指尖在空中虚点,仿佛在查阅无形的屏幕,“前方区域能量读数混乱,有大量低等级生命反应,疑似‘血屠夫’的外围巡逻队。建议切换静默模式,从东侧山谷迂回接近。”
F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收到。”她应了一声,双手稳稳握住方向盘,脚下油门微松,引擎的咆哮声骤然降低,车辆如同潜入深海的巨兽,开始变换方向,驶离主干道,朝着更加崎岖、阴暗的山谷地带潜行。
车内的轻松氛围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猎杀前的绝对冷静与肃杀。
云云的『超凡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山谷两侧的每一寸岩石、每一丛枯草。她能“听”到风中传来的、属于变异生物的嘶吼,也能“看”到远处那片被“血屠夫”占据的前哨站散发出的、混杂着血腥、狂躁与强大个体能量的污浊“气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挂在腰间、钥匙扣大小的黑色泰迪熊。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残酷。
过去的闲聊已经结束。现在,是猎杀时刻。
“A,你的‘花雨’和‘毒烟’准备覆盖入口区域。S,标记高价值目标。O,干扰可能的能量预警装置。T,渗透他们的内部通讯,必要时接管。V,准备应对突发伤情。E……”云云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如同冰珠落玉盘,下达着一连串简洁的指令。
最后,她的目光转向驾驶座上的F。
“F,抵达攻击位置后,由你发动首轮突袭,‘红莲’覆盖,制造混乱。”
灰烬之狐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危险而迷人的弧度,银发在渐浓的夜色中仿佛自行发光。
“明白,领袖大人。”
越野车如同暗影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滑向猎物的咽喉。车厢内,八位顶尖的浮游者,各自收敛了方才流露的片刻“人性”,重新变回了为生存、为平衡、也为各自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目的而战的冰冷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