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被遗忘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地点：旧时代遗存，某处深埋地下的战略指挥所。空气带着永恒的混凝土的冰冷与微弱铁锈味。唯一的照明来自中央长桌上投射出的巨大、不断微微闪烁的全息地图，将围坐的八张面孔映得明暗不定。

“织网”成立已半月余。

这半月，是谢云云在妹妹晴晴化作她怀中那捧冰冷骨灰之后，度过的最为……“喧嚣”的一段时光。并非声音的嘈杂，而是感知的满溢。八位当世顶尖的浮游者，如同八团形态各异的、剧烈燃烧的火焰，被迫挤在同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即便所有人都极力收敛，那无意识中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情绪涟漪，依旧如同持续的背景噪音，考验着云云那远超常人的『超凡感知』。

她坐在长桌的主位，并非她要求，而是自然而然形成——当所有人落座时，这个能最全面观察全场、背靠最坚固墙体、且离紧急撤离通道最近的位置，便只剩下了她。她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节匀称，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神态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唯有在她视线偶尔扫过桌上那只安静躺着的、眼窝嵌着两粒灰白“琉璃”的黑色泰迪熊钥匙扣时，那冰封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更深沉的什么东西。

全息地图上，代表着八十个击杀目标的八十个猩红光点，如同恶意的星辰，散布在广袤而残破的废土地图上。数量之多，几乎将地图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开始吧。”云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指挥所内低沉的换气扇噪音，没有丝毫冗余的情绪，像手术刀划开寂静。“S，情报。”

被称作S的林晚秋，坐在云云右手边第二个位置。她依旧是那副在菜市场经营花摊时的温婉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的能力『全景窥视』能看到的，远不止目标位置，更能一定程度解析“系统”分配的逻辑，甚至模糊感知到目标与指定击杀者之间那无形的“线”。这在“十日诏令”下，是无比珍贵的战略资源。

“八十个目标，已全部标记。”S的声音柔和，但语速很快，“根据威胁等级、聚集程度以及与在座各位‘关联线’的强弱，我已做出初步排序。值得注意的是，有十七个目标集中在‘锈镇’及周边五十公里范围内，那里现在是‘智械联盟’的试验场，高危。另外，有六个目标……系统标注的‘应击杀者’并非我们中的任何一位。”

最后一句，让在座几人的目光微微闪动。这意味着，他们可能要替别的、未知的浮游者完成指标，或者……面对来自其他浮游者组织的竞争。

“哦？替人打工？”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女声响起。是F，灰烬之狐。她坐在云云对面，火红的长发在昏暗光线下像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指尖，一缕苍白色的火苗如同有生命的精灵般缠绕跳跃，将周围的空气灼烧得微微扭曲。她的危险程度，半月前是93.8%，如今是93.9%。云云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缕火苗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比在海外初次遭遇时，更加凝练，也更加危险。

与F合作，是纯粹的利益权衡。云云从未忘记当初的欺骗，那份被愚弄的冰冷怒意早已沉淀，转化为更深层次的警惕与利用评估。F的能力『苍焰支配』是纯粹的、极致的破坏力，在废土清场中无可替代。暂时的放下，是为了最终更彻底的清算，或者……永久的利用。云云心中没有原谅，只有价值计算。

“可以这么理解，F。”S平静地回答，“但系统只认击杀结果，不认执行者。这六个目标，或许是系统平衡机制的一部分，也可能是……诱饵。”

“锈镇那十七个，交给我和A。”F打了个响指，火苗“噗”地一声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拆破烂，我最拿手。”她口中的A，是夏月。

夏月——代号A，就坐在S旁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作战服，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听到F的话，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她的危险程度，从95.2%微升至95.4%。云云的感知力在触及A时，总会感到一种奇特的“凝滞感”，仿佛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难以泛起。A的能力『深潭领域』具体形态未知，但云云亲眼见过她如何让一支小型掠夺者车队连同他们的改装战车，在无声无息间“沉没”入地面，仿佛被大地吞噬。她是组织里最可靠的盾与最莫测的刃。

“可以。”云云批准，“锈镇目标优先清除，注意智械联盟的干扰。F主攻，A策应，必要时进行区域压制。”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S另一侧，一个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少年——O，锈水镇的那个少年。他的危险程度是众人中最低的，仅有78.5%（原78.0%），但他的价值从不在于战斗。他面前摆放着几个造型古怪、闪烁着幽蓝微光的仪器碎片，似乎正在进行分析。

“O，你之前提到的，‘系统’指令流与‘古老契约’能量残留的相似性，分析有进展吗？”云云问。她对这少年抱有某种程度的……好奇。他带来的信息，关于“观测者”，关于世界规则底层的奥秘，是“织网”区别于其他只为生存而杀戮的浮游者联盟的根本。

O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破旧眼镜（云云怀疑那本身就是某种观测设备），眼神里带着研究者特有的专注：“P，关联性确认达到73.2%。指令流的底层编码结构，与我在范海辛家族藏书室发现的那份‘血契’残卷有高度同源性。我怀疑，‘系统’并非凭空创造，它可能是基于某个……更古老的‘规则框架’构建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能找到更多‘观测者’的直接造物，或者……接触到‘清道夫协议’的原始发起者，或许能有突破。”

“知道了。继续跟进，优先级次于月度目标。”云云的指令清晰明确。她对O的感觉是“潜在的关键钥匙”，需要保护，也需要引导。

这时，一个温和醇厚，却让云云潜意识里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的声音响起：“关于那六个非关联目标，我建议由我和T进行处理。”

说话的是V，赵医生。

他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与云云遥遥相对，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仿佛他们此刻不是在讨论如何高效地屠杀八十个人，而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病情会诊。他的危险程度，从云云最初完全无法看透，到如今能隐约感知到的89.5%（原89.0%）。这个发现，曾让云云内心泛起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她立刻掐灭的波澜——惊讶，以及一丝被完美欺骗后的冰冷审视。

她竟然从未察觉，这位昔日小队里看似最无害、专注于救死扶伤的治疗者，竟然是一位如此擅长隐藏的同类。他的能力『虚无帷幕』并非战斗类，却能有效屏蔽包括系统定位、能量探测乃至一定程度上的因果追踪在内的各种搜索，是组织行动得以隐蔽的关键。云云对他的感受最为复杂。昔日的“同伴”，如今的“同类”，但那份看似温和的伪装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实目的？他加入“织网”，是真的为了在更残酷的规则下抱团求生，还是另有图谋？云云无法完全确定，只能将他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并最大化利用其能力。

“理由。”云云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这六个目标分散在不同区域，单独处理效率低下，且容易打草惊蛇。”V从容解释，“我和T的能力组合，最适合进行快速、隐蔽的定点清除。T可以提供技术支持，确保行动无声，而我的『帷幕』可以掩盖所有能量残留和行动痕迹。更重要的是……”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全场，“我们需要确认，这些‘无主’目标，是否意味着存在我们尚未知晓的‘第三方’。”

他口中的T，是虚空低语。

这位击杀了埃莉诺拉、掐灭云云最后希望的直接责任人，此刻就坐在V的旁边，整个人几乎笼罩在连帽衫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的危险程度是91.3%（原90.8%）。面对云云，他始终保持着一份沉默的、近乎僵硬的姿态。云云能感知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了警惕、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以及某种……技术人员的专注感的复杂情绪波动。

接纳T，是云云做出的最冷酷、也最理性的决定之一。仇恨？有。但在复活希望彻底破灭后，那种仇恨已经失去了具体的附着点，转化成了一种更抽象的对“系统”本身、对这场游戏的憎恶。T的价值在于他的能力『虚空工程学』以及他前“清道夫”成员的身份。他能破解大部分旧时代及新时代的电子防御，制造各种匪夷所思的科技装备，甚至能对“系统”衍生出的某些科技造物进行逆向工程。他的知识和技术，是“织网”在科技侧不可或缺的支撑。云云对他的感受，是“一件需要小心使用、带有剧毒但极其锋利的工具”。她暂时压下复仇的冲动，只因为他的“用途”远大于“代价”。

“附议。”阴影中，T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可以。”云云再次批准，“V和T负责非关联目标及后续情报确认。行动模式，隐匿优先。”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长桌末尾，那位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老人身上——E。

他的危险程度，是云云唯一无法准确评估的。感知力落在他身上，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能量反馈，也没有明确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如同面对亘古星空般的深邃与沉寂。云云只能根据已知信息，暂时标注为 ???% ，但内心将其威胁等级置于与A同级别，甚至更高。

似乎感应到会议到了关键阶段，E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浑浊，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他看了看全息地图上猩红的光点，又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云云身上，用一种吟游诗人般飘忽的语调开口：

“潮汐……已然汹涌。猎人与猎物的界限，正在模糊。东方的星辰坠落之处，有‘沉默的答案’在等待。而西方的铁与火之城中，‘双生的影子’即将抉择……”

他顿了顿，在众人或疑惑、或思索、或不以为然的目光中，继续用那空洞的预言腔调说道：“……当‘织网’捕捉到自己的倒影时，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指挥所内一片寂静。

F撇了撇嘴，显然对这种神神叨叨的发言不感冒。S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解析话语中的信息。O则飞快地在自己的记录仪上记下了这几个短语。V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看不出想法。T隐藏在阴影中，毫无反应。A依旧沉静。

云云平静地听着。她对E的感觉是“无法理解的高维存在”。他的话语往往在当时听起来毫无意义，却总能在后续的某个时间点，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应验。她不会完全依赖他的“预言”，但会将其作为最高优先级的风险参数，纳入自己的战略计算模型。

“记录。”云云对O说，然后目光回到全息地图上，“E的提示，列为参考。现在，分配剩余目标。”

她的手指在全息地图上快速点动，将剩余的五十七个目标根据区域、难度、以及各成员的能力特性，进行高效拆分。

“S，你负责提供所有目标的实时位置更新及优先级微调，居中策应。”

“O，你跟随S，负责信息处理与‘古老契约’能量异常监控。”

“A，F，完成锈镇集群后，按此列表（她发送了一份清单）清理东南区域十二个目标。”

“V，T，处理完非关联目标后，清扫北部九个分散目标。”

“其余目标，由我负责。”

她的分配快速、精准，几乎没有留下讨论的余地。这不是民主会议，这是在末日废土下的生存指令。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角色和任务。

“最后，”云云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冰冷的视线带着无形的压力，“效率至上，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但如果遭遇其他浮游者组织……或‘观测者’的干涉……”

她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F指尖再次燃起一缕苍焰，笑容危险而迷人。A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深潭的微波荡漾。V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锐利了一分。T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重。S深吸一口气，O握紧了手中的仪器。E则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云云伸手，将桌上的黑色泰迪熊钥匙扣拿起，轻轻握在手心。那对灰白色的“眼睛”触感温凉，奇异地安抚着她因持续高负荷感知而略微躁动的精神，也提醒着她那早已冰封的决意。

“散会。”

会议结束，八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指挥所的不同通道，消失在废土的阴影之中。

八十个目标，一个月的时间。

感觉快接近尾声了，可没写多少，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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