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豪斯夫人 第6章 出行（已修）

五月的某个早晨，简突然兴奋地告诉玛格丽特，子爵终于松口带她去临郡游玩。

“听说很多人都在那里的石滩上捡到了化石，希望我足够幸运，哪怕是一小块菊石化石也会让我很满足。”

女孩的眼睛里满是闪亮的憧憬，相处过半个春天之后，她面对玛格丽特早已不像最初那样拘束，上课时也不再需要海伦娜陪在旁边。事实上，自从海伦娜警告她远离约翰少爷的那个晚上之后，玛格丽特就很少再碰见过她，大概又是在忙“父亲的事”。

不知道莱妮这次会不会去，如果能和她一起待在庄园就好了。

女教师收回思绪，微笑着回答自己的学生：“我想那不会很难。不过石滩的风应该会很大，你得多带些厚衣裳。”

斯特林夫人正巧路过：“玛姬*，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希望你还有时间收拾行李。子爵最近很忙，所以你们不会在那里待上很长时间，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足够了。”

“我也要一起去吗？”玛格丽特有些惊讶。

“当然了亲爱的，简小姐需要你的陪伴。”斯特林夫人笑着说。

“好的。”玛格丽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几乎所有担任家庭教师的年轻女性，都还同时充当着孩子们的保姆这一职责，寸步不离是基本的准则。平日里普里莫勒庄园有大把的女仆专门照顾简，但遇上出游日，这件事自然就该落到她头上。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堪，无论是谁，在那样一所寄宿学校生活过十几年之后，都会对正常生活中的一切变得格外包容。

不过……

“斯特林夫人，或许你知道海伦娜会一起去吗？”玛格丽特试探着问，在知道自己也需要陪同出行之后，她已经转而期待莱妮的同游。

“哦当然，怎么能少得了格兰特小姐呢。有了她，出游一定会变得更完美！”

“那简肯定会高兴坏了，海伦娜最近消失太久，她一直念叨着呢。”

斯特林夫人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我想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样会高兴坏了。玛姬，你该学习一下怎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谁都看出来了，你很想念格兰特小姐。”

简也在一旁插嘴说：“林顿小姐念叨得不比我少呢！”

玛格丽特被调侃得两颊发红，却并不反驳，她们说得一点儿不错，她的确非常思念莱妮。

“真挚又伟大的友谊。”斯特林夫人夸张地感叹道，然后突然一拍手，“天呐，我差点忘了樱桃派！”

她惦记着自己的派，匆匆离开了，只留下玛格丽特在原地思考到底要带些什么衣服。

翌日清晨。

因为目的地就在临郡，不必为了缩短那一丁点时间而去乘坐火车。更何况，再没有比一次短途出游更适合显摆贵族排场了，所以在玛格丽特走到门口时，她看到的便是好几驾装饰华丽的私人轿式马车，都在显眼的地方刻了伍德豪斯家的家徽。

主人们还没出现，只有佣人忙碌地将行李搬到最末尾的那辆马车里去，玛格丽特提着自己的箱子站在旁边，不由得感叹贵族的挥霍无度。明明只是短短十天的出游，却要带上满满一车的东西，她敢打赌，这些绝对够普通平民一家整年的花销。

“早上好，林顿小姐。”招呼声从身后传来，玛格丽特转过身去，发现来人是约翰·伍德豪斯。

“您似乎有些惊讶，我能否有那个荣幸知道原因呢？”风流的子爵少爷拿出从前勾搭少女的派头，满心以为能看到对方因为羞涩而升起的可爱红晕。

没成想玛格丽特又退后的一步，神色重新恢复了平静：“大概是因为清晨的阳光太刺眼了。”

直到约翰坐上了马车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位看似温顺的家庭教师或许是在暗讽他被阳光晃晕了眼睛，以至于看错了她的神情。

“约翰，你在看什么。”坐在他对面的子爵一甩报纸，问道。

约翰收回视线，笑着说：“没什么父亲，只是觉得春光实在很美妙。”他不像那些只希望得到女人无条件顺从的虚弱的男性，相反，还很能从这种可爱小动物式的反击中获得乐趣。

而在被约翰注视着的马车中，气氛就没有春光那么美妙了。海伦娜带着简坐在一侧，年幼的贵族小姐在前一晚因为出游而兴奋过头，现在已经靠着海伦娜彻底陷入了昏睡。坐在她们对面的玛格丽特怕吵醒了学生，只能和另一位醒着的朋友大眼瞪小眼。

简直比暴风雨前的天还要沉闷。

“好无聊。”海伦娜长大嘴巴对着玛格丽特做口型，“想个什么法子吧，求你。”

玛格丽特看着她苦闷的神色，扭身在箱子的夹层里找了半天，却只翻出来一册拜伦的诗集。

这好像还是以前在寄宿学校的时候，海伦娜无意间塞进来的，玛格丽特对诗歌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热爱，如果能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来阅读，施莱登**发表在报纸上的关于植物组织结构的枯燥文章都要比诗歌更让她感兴趣。

然而一时间，玛格丽特也找不出其它解闷的玩意儿，只能同样压低声音小声地说：“读诗？”

海伦娜纠结了一瞬，还是觉得与其在沉默中浪费时间，不如被丽塔的声音催眠，于是她点头表示可以。

玛格丽特随手翻开一页：“那就这首吧，《春逝》***，似乎是写离别的诗。”

“你我离别的时刻

沉默与泪水肆虐

心近乎绝望的破碎

碎片碾过一大段的岁月

你的脸颊白如纸而冷若冰

……”

第一节还没结束，海伦娜就故意打断了玛格丽特的朗读：“哦丽塔，相信我，这就是我被迫离开你时最真实的写照。”

“不要把生活过成诗歌。”玛格丽特轻声地警告她，“还有莱妮，请允许我指出来，你现在太沉迷某种戏剧式的夸张风格，时尚已经进入下一个轮回，你被远远落在后面了。”

自从年轻的女王登基之后，裙装样式逐渐摆脱了前几年夸张的繁复，开始回归朴素和克制，裙长收回脚面以上，各种大地色也开始流行。只不过海伦娜无论在什么方面都习惯了我行我素，在庄园里的时候，身上穿的永远是各种粉色和蓝色的拖地裙子。虽然今天她换了一身略显轻便的旅行装，但各处细节的装饰也绝对和“朴素”扯不上任何关系。

然而海伦娜对时尚嗤之以鼻：“为什么一定要追逐大部分人都偏好的东西，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能听懂自己的心，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应该喜欢什么。而且丽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逗我，比起你来，我甚至能算得上一个狂热的时装爱好者。”

衣柜里永远只有黑灰两种颜色的玛格丽特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然后又在海伦娜的存在感极强的凝视中无奈转过头，她抿嘴一笑：“当然，你只要听从自己的心就好。”

“继续读吧。”海伦娜仿佛在一场伟大战役中胜利了一般扬起嘴角，她又完全靠回了椅背，放松地说。

但或许就是这动作让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读什么？”

玛格丽特也怕她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失去睡意，便提高了音量：“一首拜伦的诗，要一起听吗？”

“当然，诗歌不论如何都是优美的存在，我想它绝不会对我们的心灵产生害处。”

简小大人似的发言让两人都忍俊不禁，只是在玛格丽特将视线重新放回诗册上后，她看着某些对于孩童来说太过火的词汇僵住了。

海伦娜看她迟迟不开口，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反正简也没有听见前面的内容，她不如直接跳到最后一节。

“……

终于你我私下再度重逢

我卸不去悲戚的秘密桎梏

你的心抛弃了旧情

你的灵魂选择了欺谩

要是你我有缘

在多年以后再次相见

何以致候呢？

以无言的泪水相对而已。”

等玛格丽特念完最后一句，她意识到自己选中的居然是一首情诗。车厢内久久地陷入沉默，还是简最先开的口：“它让我感觉很悲伤。”

“是的。”海伦娜说，“这首诗选得不好。”

*玛姬：斯特林夫人对玛格丽特的昵称

**施莱登：细胞学说的创始人之一

***《春逝》：英文原名是《When We Two Parted》，你我离别的时刻，所以玛格丽特误认为只是一首写离别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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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行（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