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春风 第25章 灯

江时岁把两只小狸奴安抚睡着之后，径直出了帐篷，她每次都这样，只要一做梦魇就会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只见到处都是暗漆漆，静悄悄的，不过今日原本暗沉的天空，却多了一轮明月，活像个玉盘，明亮又皎洁，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她伸手欲抓住那微弱的月光，月光零星散散的停留在江时岁的手上。

“圆满，这一生失去的太多，早就不能够得到真正的圆满，江时岁，你在奢求些什么？”

她看着只有在中秋前后，才能看见的皎洁的明月，一时晃了神，反应过来之后，有暗自责骂。

“喵呜呜呜……”

一道甜蜜的嗓音，打破了这僵局，那只小彩狸出来找他。

江时岁看着它，本来一开始没觉得像的。直到今日，做了个梦，又梦见了它，总觉得江满满和江久久长的十分相像。

同样的毛色，腹部是白毛，有几个黑色的小圆点，身上大多是黑毛与黄毛，眼睛是琥珀色的。

江时岁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小久，小久。”

那只小狸奴好似十分惊喜，眼中闪过亮光，跑的更快了，“喵喵。”

江时岁看着它，声音与三年前那道身影重合，不禁热泪盈眶，“你回来看我了吗？”

江时岁抱住它，满怀歉意道，“当年是我没用，是我没救得下你，你还愿意回来看我。”

这声是迟到三年的道歉。

这场拥抱也是迟到了三年。

“下一次，我会护你周全的。”

“喵呜……”

“我们回去吧，回去睡觉吧，就算我不能圆满，但你也得要圆满，这辈子活的长久些，再长久些。”

半晌，见没了动静，谢知行才从那棵大树上跳了下来，刚经过江时岁的帐篷，却刚好对上江时岁无波无澜的眼眸。

她提灯而立，灯光微烁，但刚好能照亮他们二人。

莹莹灯光下，江时岁看向谢知行，开口道，

“谢将军好雅兴，大半夜的不休息，来都来了，不如陪民女聊聊天。”

谢知行神色坦然，

“江姑娘想说些什么？”

“谢将军大半夜不睡觉，究竟是为何，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觊觎的，能让谢将军如此费心？“

她看着他，神色中满是试探与不解。

“江姑娘好眼力，可惜谢某对金银珠宝并不在意，能让我觊觎的，也便只剩下一个江姑娘。“

“油嘴滑舌，我倒是不知道。谢将军哄骗姑娘的手法如此高超。”

“此话并无什么技巧可言，唯有真心罢了，江姑娘若是不信，验上一验便知道。”

见江时岁不语，他番知此话太过于唐突，他又道，“早点休息，不要乱想。”

江时岁拦住他，慌忙的把灯递到他的手上，“这灯过于浮夸，我不喜欢便送你了。”

谢知行看着手中这盏灯，明明微光莹莹，但却心中颇有几分暖意。

江时岁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心头莫名的一颤，总感觉似曾相识，她眼力极好，本是不需要提灯的，这根本就是为了谢昀而拿的。

可为什么呢？一个孤女，有什么能值得让堂堂将军折腰讨好呢，她见过太多人的眼眸，有些时候只凭眼睛，就能断定这人是善是恶。

恶的人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善良的人的眼眸中，是悲悯的，有大爱的。

她来到军营之后，见了许多人，阿丽姐的眼眸中是悲伤的，具有包容性的，楚纤离的眼眸中，是明艳的，大方的，周凛的眼眸中是克制与冷静，虽然感觉都不一样，但他们都有一种感觉，是爱。

谢将军的眼中，是真挚，明亮，这双眼眸，是她江时岁不曾拥有的。

她与人交心之时，总是停留在表面，哪怕是明莹，她也未曾真正的交心，她是疏离的淡漠的，对人是一种防备的状态。

但谢昀不同，他永远对人真挚，他跟自己不同，他值得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喵喵呜……”

“你又来了，好，我们回去吧。”

江时岁看向它，有一瞬间中，她的眼中散发着的是这个年纪本该的纯真与明媚。

另一边，在远处十五公里的一条崎岖小路，有一马车，虽简陋，但却极为宽大。

与这座马车的主人，显得格格不搭，他身处一袭如火般鲜艳的红衣，发冠也是极为夸张的，还镶嵌着一颗玛瑙。

他生的十分妖艳，一双狐狸眼，勾人的紧，偏偏周身都有一种淡漠的气质，他面前摆放着棋盘，却四周无人，他在与自己下棋。

“公子。”

他只起一颗白棋，棋影中倒映着他的面容，“何事。”

他淡漠的抬眼，好似在责怪，责怪什么呢，责怪他打扰自己下这一盘棋，他本就对什么事都不甚关心。

那小厮瑟瑟发抖道，“不出意料的话，今日酉时就到了。”

他俊眉一拧，哐当一声，黑棋已被置于棋盘，“这种小事，也值得你通报。”

“扰公子兴致，奴罪该万死，但我们打听到，谢将军旁边多了一位女子，并且那女子，十分有可能是温大小姐的女儿。”

温大小姐跟温临安并不是同一辈的，她是温临安的姑姑，温文雅，就是江时岁素未谋面的母亲，温家子嗣凋零，一脉单传，且他们对伴侣极为忠诚，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温若素，也就是温临安的父亲，对自家妹子流落在外的子嗣十分上心。

他们并不是安国人，本来是姜国人，却因亲眼看见温文雅和江启的悲剧，温老爷子当即下定决心转靠于安国。

虽没少被人骂是卖国贼，但温老爷子却显得不甚在意，命都没了，又何谈忠义二字，姜国国君残暴，不堪大用，竟贪恋于女色，任人唯亲，那他温尧反了又如何，叛了又如何。

自家女儿自殉而亡，女婿虽对外宣称是战死，但背地里不知有什么阴谋诡计。

就是可怜那两个孩子，当年想亲自抚养，却被姜成君怀疑，所以让温家旧部在朝廷上多加照抚，却依旧没逃得过让江雪凝和亲，客死异乡，让江时岁被人欺凌，孤苦伶仃的长大。

不是温尧心狠，当年朝堂局势谁也说不清，谁也保不定下一个就是温家。

温临安取出随身携带的画像，双眼随意扫了两眼，“那便去会会。”

温老爷子如今年岁已高，虽身子硬朗，且封侯拜相，但对当年一事还是颇为惭愧，二年前，重金取得一幅画像，每当有温家人要外出，总得带上，万一就遇到了呢。

温若素也没少对自己逆子讲当年之事，所以温临安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名为江时岁，所表现的莫不关心，但私下里没少打听。

“可需传信于老爷？”

那小厮看见温临安的嘴角渐渐上扬，试探着开口。

“不必，若只是空欢喜一场，到叫人白白伤心，我亲自去一趟，探个虚实，若是真的，绑也要绑去上京城，让老爷子开心。”

“是。”

那小厮看了一眼温临安，倒觉得自家公子白白生了这样的一副好皮囊，如此不堪之事，竟然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眼神收敛些，你家公子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