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俞桑没有满身管子或者包扎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躺着病床,也不是在去往黄泉的路上,而是在家里——自己那张印着黄色小花的床上。
她着急忙慌地摸自己的脑袋,长舒一口气。
还好,头还在。
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她接受了虽然荒谬但的的确确发生的事实,那就是她重生了,重生在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死去的那夜像是一场绝望无助的梦,可真实到俞桑确定她成功走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涯。
其实,俞桑对于重生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觉得被渣男伤害,慢慢就可以走出来,但已经取得的要重新争取,这意味着之前的努力还得重来。
本来她已成功上岸吉祥县人民法院公务员,取得了想要的资格证。熬了无数的夜,背了黄河一般长的书,一日复一日的早起以及坚持,如今全部被推翻,一切要重来,且没得商量。
想到这里,俞桑又开始心累。
再次站在江州大学宏伟庄严的校门前,俞桑恍如隔世,也确是隔世。
俞桑还记得来江大报到那天接待自己的是一个染了渐变绿发色,妆容精致的师姐。
当她的行李被那个印象中的师姐结果,师姐热情的笑容让她再一次肯定。
只要跟着上一世的脚步走,一切就不会变,她还是会和和美美、圆圆满满的走完大学四年。
当然,她必须避开蒋桓骁这个垃圾。
每每回忆起那天下午的通话,那晚的对话和所见所闻她还是会恶心,像吃了苍蝇一样。
俞桑摇摇头将脑子里的烂人烂事都甩掉,慢慢推开了宿舍的门。
宿舍第一个到的还是周少君,随后是她自己,接着是郭灵,葛以涵还是因为赶不上高铁而晚上才到,一切正常。
她模仿着自己上一世走过的路再次与宿舍的好友们相识。在被班助师兄师姐带着熟悉校园后,也走进了痛苦的军训。
江州的九月夏意仍浓,没有一丝风,太阳炙烤大地,空气自带着一股黏腻劲,连带着整个江大陷在了翻涌的热浪之中。
这种鬼天气,稍稍动一下都大汗淋漓,更何况在炎炎烈日下站军姿的大一新生。
法学院的新生汇聚在道平广场,浩浩荡荡,组成了一个营。
抬头挺胸,屁股夹紧,目视前方,轻微前倾,手要紧贴裤缝。
俞桑站在队伍里,汗珠一滴接一滴从脸颊滑落。
她很想抬手擦汗,可不能。
教官还是剃着平头、国字脸的黎锐,此刻他在一列列队伍中游走,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有些人啊别想着偷偷动,我可看得一清二楚。”黎锐洪亮的嗓音中带着威胁。
不知过了多久,总教官总算吹响了休息的哨声。
俞桑心下一松,随着黎锐一声:“坐。”
如释重负。
然而,休息不是单纯的休息,总得整点节目让互不相识的新生熟络起来。
“今天是军训的第二天,昨天已经让你们一个一个自我介绍过了,又经过了一天的相处,那今天就让我来检验成果吧。”黎锐悠悠说道,低头看手上拿着的班级名册。
军帽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利落的下颌线,嘴角上扬,带着狡黠的笑。
底下立马一阵窸窣。
“才第二天,怎么可能那么快认得全?”
“千万别点到我。”
“认不出会怎么样?”
“好社死呀,救命。”
……
俞桑喝了一口水,心里莫名预感会被点中。
转念又安慰自己不可能,上一世军训俞桑根本没有遇到这种被点到的情况,如今不会出差错。
下一瞬,黎锐抬眸,叫道:“俞桑。”
俞桑一个激灵,端正起身,下意识站成了军姿:“到。”
怎么会这样…
黎锐见她一脸严肃,轻笑出声:“放轻松,我们就是玩个游戏。”
“好的。”俞桑道,拉直的唇线并没有放松下来。
她并不想玩什么游戏。
“我问你哈,祝兢是谁?”黎锐问道。
祝兢,这个名字在俞桑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他为了救自己满脸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可怜。
好半晌,俞桑都没有回答,也没有动静。
黎锐见状,开口:“男生都在后面,向后转!”
法学2班一共三十五人,被分成了三列。由于男生只占三分之一,通通被教官排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俞桑净身高一七零,在女生队伍中站到倒数第二,而祝兢在男生中也拔高,就站在她身后的位置。
她在想,要不要直接指认呢?毕竟还不算认识。
听指令向后转,俞桑为难之际,竟注意到坐在她身后的男生扬了扬下巴,眉眼带笑,用口型说:“是我。”
乍一眼,俞桑像是抓住了什么,指着那男生说:“祝兢是他。”
黎锐装模作样问祝兢:“你是祝兢吗?”
祝兢顺势站起:“报告教官,是的!”声音清脆有力,像夏天般热烈。
俞桑不由得望向他。
祝兢戴着墨绿色的军帽,半框眼镜下那双清炯炯的眼睛染着笑意,嘴角上扬,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似是感觉到俞桑的目光,祝兢垂眸,眼里笑意更浓,打招呼似的点了下头。
俞桑回以礼貌的笑,心里不禁想到真好,这样俊俏的人儿还活着。
这一世,俞桑保证不拖累他。
黎锐背着手,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生出了主意:“你们俩到前面来给大家表演个节目。”顿了顿,他抬手看了下表,在算还有多少休息时间。
尔后,黎锐补充道:“鉴于你们刚认识,给你们两分钟讨论。”
不容置疑。
表演节目,军训休息的必备活动。
周围的同学迅速起哄,有好事的男生甚至鼓起了掌。
这让俞桑猝不及防,她下意识望向祝兢,看见了他转瞬即逝的惊讶,下一秒,祝兢也看向她。
只听他道:“唱首歌?”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完全可以听见。
祝兢身旁的梁译康似是瞅准时机,喊了一声:“唱首歌!唱首歌!”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接了句:“对唱,对唱!”
俞桑不是扭捏的人,况且她没事也喜欢嚎两嗓子,遂欣然点头。
祝兢漾开了笑:“有一首歌叫《柳叶笺》你听过吧。”
这首歌是俞桑的心头好,身边的人听过的几乎没有,没想到祝兢居然听过。
共你一见
千花百草都难合意
少年嗓音干净清透,少女歌声柔和多情,清唱着这首婉转悠扬的歌。
天边飘过大朵大朵的白云,掩住毒辣的太阳。像是约好了一般,一阵凉风袭来,吹散了闷热。
音乐有着魔力,大家情不自禁挥舞起了双手,带着律动却不过分吵闹。
他们俩站到队伍前,面对着同学们。
身旁的祝兢比俞桑高大半个头,她不经意间抬眸,少年鼻子俊挺秀气,下颌线条流畅有型,丰神俊朗。
忽然幸运可以再来一次,至少他们两条鲜活的生命还在。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敢再多看,迅速移开了目光,自然就没有发现他长而密的睫毛遮盖下满是她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