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陆无瑜拿着他刚刚取名“紫珠”的紫玉手串走出宝库库门。
门口打坐等候的楚沉泽,几乎在他踏出的瞬间便睁开了双眼,犀利如炬。
挺敏锐的嘛。
陆无瑜视线自上而下落在楚沉泽身上。
他里面穿着自己从布堂找出来的靛蓝丝质水纹云袖,且已经将那毛绒绒的大氅穿戴规整,整个人透着一股名门正派的禁欲味儿。
……让人很想看看他破功的样子。
楚沉泽坐在地上打坐,要稍微抬头才能和陆无瑜对视,因此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陆无瑜危险的眼神。
但是他知道,眼前男人绝没有传言中那么正气凛然,只不过因为各种因素,没有对自己动手而已。
陆无瑜见楚沉泽站起身,便收敛了自己的邪恶想法,将手中紫珠和一个纯白色面具扔给他:“窝宝,戴上。”
楚沉泽稳稳接住,低头沉默片刻,最终选择不再去纠正这句话的称呼。
毕竟这人的恶趣味他也算是见识过,若是再表现出抵触情绪,指不定这人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楚沉泽将紫珠戴在左手手腕,而后扣上那白色面具。
本做好了眼前归于漆黑的准备,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面具居然并不寻常。
他的视线透过面具,就算没有神识扫描,也能毫无遮挡地看清一切。
他跟着已经迈开步子的陆无瑜,询问道:“这些是什么?”
声音透过面具穿出来,有些沉闷。
“紫珠是送你的迟到的见面礼。”
楚沉泽不太信,但没出言反驳。
目前来看,陆无瑜总归没有理由害自己。
陆无瑜侧头看向楚沉泽,看他居然真的乖乖戴好这两样,没忍住笑了几声:“至于这个面具……你也不想让大家堂而皇之地看见万剑首席出现在天衍新生大典上吧。”
说得也是。
有些事,可以被天衍的长老管事心照不宣,但决不能摆在明面上。
自己若是被天下人知晓,没有半分掩饰地出现在天衍的入宗大典上,不知会被如何编排,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万剑的师弟师妹们。
想到这儿,楚沉泽忍不住将面具扣得更紧了些。
“谢谢。”
这是他对陆无瑜的第二次道谢。
“若有任何需求,我定当尽力而为。”
万剑首席的承诺比万金还珍贵。
和一般人的托辞不同,楚沉泽的许诺从不食言。
这句话一出,就代表陆无瑜若有要求,只要在他的底线内,他就真的会拼上命去完成。
陆无瑜乐了,随口道:“就算让你跳河里割腕也行?”
楚沉泽没有迟疑,他不管怎么说,也是金丹后期,半步元婴的修为,不过是跳河加割腕,不管来几次自己都能撑住,于是语气坚定:
“可以。”
甚至贴心地加上一句:“这种事情,比较简单,你可以提更多。”
这倒把陆无瑜给整无语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总感觉自己像什么霸凌别人的反派一样。
“开个玩笑。”
好在陆无瑜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嘻嘻地搂住楚沉泽的肩膀:“我怎么舍得让你割腕呢。”
最多也就是放点血,可达不到割腕的程度。
在我将你钓起来的那一刻,你就是属于我的了,窝宝。
贪婪和觊觎,皆在陆无瑜弯起的眼中被很好地隐藏起来。
任何想要朝他的东西伸爪子的人,都要做好被砍掉的准备。
陆无瑜腰间的囚影蠢蠢欲动。
楚沉泽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没把陆无瑜的爪子抖掉,便也默许了他的动作。
他也不是什么古板之人,行走历练时也常看见有好朋友互相勾肩搭背,以彰显关系牢固。
虽然平日里没同龄人敢跟他做这种动作,但显然陆无瑜不在此列。
楚沉泽自动忽视了陆无瑜此刻相较于朋友间的勾肩搭背,倒更像充满浓浓占有欲的控制。
昭明殿前厅里已经汇集了各峰峰主、长老以及管事,陆无瑜带着戴上面具的楚沉泽,闲庭信步地混入峰主为主大佬堆中。
这些大佬有些先前已经在空中见过楚沉泽,有些是在前厅见过,剩下的则是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陆无瑜旁边那个面具青年身份。
但因楚沉泽脸上那个属于陆无瑜的白色面具太过眼熟,知道陆无瑜不想让别人对楚沉泽的身份大肆张扬,因此也都纷纷识趣地忽视掉这么大个人,目不斜视地跟陆无瑜寒暄。
“陆大师兄,今天起得够早啊!”
“瞿长老看起来心情不错,遇上啥好事了?”
“哈哈哈哈,我这次可看中了不少好苗子,那唐老贼今天一股子烂树叶子味儿,哪个弟子会选他,他这次可别想跟我抢人!”
某唐姓长老正好带着一股新鲜的香薰味儿出现,听闻此话,撸起袖子就冲了上来:“嘿我就说我院子门口那个千叶腐朽阵是哪个缺德的给我放的,原来是你小子!”
“那你上次给我院儿里丢臭气符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许是觉得在入宗大典上把昭明殿打烂不是很吉利,两位大佬都没有选择使用灵气,而是纯靠肉身进行互殴,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
一些长老赶紧来劝架:“唉唉唉,算了算了,都不容易,别让小辈看了笑话……”
至于这声“小辈”,指的是陆无瑜还是楚沉泽,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陆无瑜轻松自在,可苦了他身后那个虚握着无鞘剑柄的万剑首席。
身体保持在高度敏感的状态,身边元婴甚至化神若有若无的繁杂气息让他精神一直紧绷。
毕竟,这里可不是万剑宗,更别说……还有如此多境界高于他的修真者。
若是只有一两个元婴,他还能对付,但……
陆无瑜突然转过头,凑近,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像是要透过面具看他,惊得楚沉泽差点后退拔剑。
好在,他忍住了。
“怎么了,窝宝,你在——紧张什么?”
拉长的疑问句再度彰显这人的恶趣味。
楚沉泽可不信陆无瑜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但眼前人摆明了想看他怎么回答,因此也不露半分情绪,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将手垂下,语气冷淡:
“没什么。”
“你不是说下午要去钓鱼吗,现在你们天衍的入宗大典还未开始,你身为天衍的大师兄,来得及?”
陆无瑜哈哈了两声:“窝宝啊,我看起来真的很像什么尽职尽责的人吗?”
的确不像。
楚沉泽在心里默默补充。
“让我想想……”
楚沉泽听身前男人懒洋洋的语气细数道:“背诵宗规?发表励志演讲?带弟子们在宗门道石下发誓?再加个展现武力?”
明明是身为大师兄的责任,但听陆无瑜这么一条条念下来,楚沉泽莫名有些尴尬。
陆无瑜向后一倒,楚沉泽下意识想去拉他,但一把带靠背的椅子凭空出现在他身后,稳稳接住男人后仰的身躯:
“———那是你们要做的,又不是我。”
说罢,还对楚沉泽眨眨眼。
感觉非常挑衅。
要是陆无瑜知道楚沉泽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大呼冤枉。
他可没有挑衅的意思,只不过是眼睛有点不舒服……好吧其实他就是没忍住想逗一逗他。
这万剑首席,惹毛起来很有意思,不是吗。
楚沉泽面具下克制地闭了闭眼,抿唇,手腕回缩。
还是那种欠揍的感觉……
……自己刚刚居然以为他会摔倒。
真是疯了。
陆无瑜可懒得去考虑对方的心理想法。
他没骨头似地斜倚在棕红色木椅上,左手撑着自己脸,眼神懒散掠过眼前侧着头、明显不想和他交流的楚沉泽,耳朵听着身后长老们拉拉扯扯的声音,打了个哈欠……接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一抓一拉!
终于勉强卸下防备的楚沉泽,就这样被陆无瑜牵住猛地一拽,身形不稳直接半跪到陆无瑜腿间,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对方的肩膀。
于是楚沉泽清楚地看到,那一群天衍峰主架也不劝了,那俩打架的也不打了,皆是以一种很震撼的眼神盯着他们。
有两个还没忍住发出了“哦……”的声音。
他此刻,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戴上了面具。
不然万剑首席的脸都要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