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话听起来感觉没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管是对方的形象还是语气都是饱含着一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一种难言的祈求与厌恶。
不知道他在祈求谁又在厌恶谁。
我很认真的观察着母亲和姥爷的状态,有以往的经验打底。
我大概直到自己的“眼”中所有出现的形象和对话都是很有考究的,往往含有巨大的信息量。
于是在我和母亲的期待中,姥爷开口了,
“翠花,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奉献家的丈母娘都八十了,做针线活老是看不清,都不知道被扎多少下了,
我寻思着还是要给她换双眼睛,不然啊,这始终让人不放心啊。”
说完对方还煞有其事的咂咂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
一上来就要眼睛?!我惊讶的听着我应该称呼为姥爷的人的话语。
这,李建德都没这么生猛啊,这,这东西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的!
于是转眼看向母亲,我使劲朝对方使眼色,这话还用琢磨,赶紧拒绝。
可是母亲只是紧蹙的眉头,并没有拒绝,半天才憋出一句,
“爸,我还要干家里的活呢,这没有眼睛我也不方便呀!”
直到此时我也终于确认了,这次“眼”的风格就是这样的。
不管是姥爷还是母亲,提起身体器官,那是眼睛都不带眨的,简直就好像在讨论一件丝毫不重要的东西。
“嗨”听母亲这么说,姥爷却是不高兴的继续把他那没有牙的嘴唇抿了抿,
“你这还年轻,身体磕磕碰碰也没啥,那奉献的丈母娘年纪都多大了,
万一一个不小心,你让我怎么做人,奉献可是你亲大伯,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
母亲才反驳了一句,姥爷劝告的语气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
大道理小道理一堆,但其实没有个站得住脚的。
而母亲却因为这些毫无理由的逻辑,反而开始沉思了。
见状我立马起身想要阻止对方,但刚要动的瞬间我却发现自己根本离开不了原位。
想要开口劝阻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摸着喉咙只得坐在原地,连嘶嘶声都没有。
只能呆呆的看着母亲干净利落的扣下自己的双眼交给姥爷。
而拿到东西的对方丝毫没有任何的羞愧,而是嘿嘿一笑。
转手就将母亲的眼珠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并且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翠花啊,我这来一趟也不容易,以后说不定就再也不来了,看在爸的面子上,再帮一帮爸吧!”
转眼间,刚才收下眼睛的动作好像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转而又打起了新的主意。
而我却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就看着一切的发生。
“爸,你说吧。”
失去眼睛的母亲,头颅漫无目的左右摆着,但依旧在认真倾听姥爷的话。
“你三姨啊,哪哪都好,就是这胃不太行这夏天一吃什么生冷的,冬天再没把饭什么的好好热热,这就,唉就开始胃疼,
有时候啊,这一疼就是半天,一趟趟的医院也去了,是药也抓了,但是就没有好转,”
边说着他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本来啊,我想着把我的胃给她,但没办法前年你二姨夫这胃出血情况太危险,我就把我的胃给他了,
谁想这你三姨又成这个样子了,我就想着还是得靠你啊翠花,你三姨好歹还是你三姨,
以后这亲戚都是要来往的,咋们也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了……”
依旧是强硬的要求和狗屁不通的理由。
但,我看向对方的腹部,难怪那里空空荡荡的恐怕这家伙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内脏都给出去了。
现在上门找母亲,也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奉献欲罢了。
“好的。”这次母亲没有在多辩解什么,只是淡淡的应道。
我感觉可能更多的是已经看穿了对方不论如何都是要达到目的的目的。
于是母亲起身去厨房取了菜刀,干净利落的划开她自己的肚皮,把胃给了姥爷。
但对话没有结束依旧在继续。
“翠花啊,你二姨夫最近老喝酒,医生说是肾不太行了……”
“你爷抽了一辈子烟,上次去医院拍片子,说他的肺全是黑的……”
“村口那老张你还记得不,上次见面他说他带孙子带的腰椎不太行……”
“之前还有个谁来着,也跟我说腰不太好,没事,你先给我,我回去再看能找见不……”
“村口的大黄,就你小时候逗得那条狗,我看也是身子骨不太行了,也是老了上次被流浪狗给欺负了,头上破了一块皮……”
于是短短的半小时,姥爷几乎要走了母亲所有的器官,除了外形还像个人形,母亲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但即使如此母亲依旧镇定的坐在原地,丝毫看不出来她失去了所有。
“翠花啊,我突然想起,你四舅奶奶,记得不,那老太太,人老啊不服输,上次非要给儿子帮忙种地,结果人从田埂上摔下去了,
去医院检查一通,倒是还好,就是脚腕歪了,我想着这人老啊恢复的本来就慢,
再加上她老人家是个急性子,等不得,还是换一个新的好……”
名为姥爷的东西依旧再说。
“爸,”这次母亲终于打断了对方,
“爸,我的脚腕还有用呢,耀祖他对我不好,老打我,我想着以后在不行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这脚腕……”
可是母亲还未说完,对方就突然拍桌暴起,伴随着砰——的一声,
表情是恶狠狠的蹬着母亲说到,
“王翠花!!我看你是胆子大的不得了!!!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什么回娘家的道理!!!
我把你给了李耀祖,那你就是人李耀祖的人,你要是跑回来,我王奉川的脸往哪搁!!!!”
原来姥爷叫王奉川,真是一个无比贴切的名字,我看着眼前的两人默默的想到。
母亲不允许我插手,我只能这样旁观,想使劲也毫无办法。
王奉川说完感觉还不够解气,还在补充,
“我王奉川一辈子与人为善,谁提起来不竖大拇指,要是败在你这个不孝女身上,哼!!!!我话放在这,没门!!!!!!!”
他的语气是恶狠狠的,表情是狰狞的,里面除了他自己的渴望其实什么都没有,眼前的东西依旧是活在自己世界的孤儿。
但母亲丝毫没有被对方的语气震慑住,而是平静的说道,
“你要是不让我回娘家,我就自己往出去跑,随便跑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你们也抓不住我。”
“你——,你——,你——!”
王奉川指着母亲的脸,半天说不话来,
“我王奉川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你要是敢!你要是敢!——”
听着母亲的话,他好像看见了世界的崩塌。
许久,王奉川似乎才反应过来似得。
抄起母亲放在餐案上的菜刀就朝母亲的脚腕砍去,
“我今天就断了你的脚!!!!让你敢乱跑——”
对方气势汹汹的朝母亲而去,母亲自然也并没有原地待命,起身就跑。
可母亲看不见只能乱跑,而王奉川人不仅跑得快,力气还大,转眼间就揪住了母亲的头发。
他把母亲努力的往回拽,尤其是母亲的脚腕他一直都在凶狠的盯着。
而母亲则是在用尽全力反抗,顾不得头上的疼痛,四肢全部都在乱扑腾,指甲想尽办法在对方脸上抠挖。
于是就在母亲的大力反抗和王奉川的大力制止中。
咔——吧一声,母亲一个没有站稳,身体歪斜至另一个方向,
母亲的脚腕扭了,
歪歪扭扭的母亲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很快就败下阵来。
母亲,成了跛脚……
……
看见这一幕的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这才发现,从进入意识空间开始,母亲脚就一直都是健康的,而不似现实中的跛脚,但不知为何就是一直都在被我忽略。
而导致母亲跛脚的真凶也已经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母亲的父亲——王奉川,
对于自己脚的事情母亲从来都是只口不提,导致我一直以为她在嫁给父亲前就是这样的。
但现在显然验证了,我的想法一直都是错误的,母亲不是因为李耀祖或李建德才这样,
反而下狠手是她自己的父亲,王奉川——
母亲倒下了,但王奉川依旧没有选择放过母亲,他颇是嫌弃的看了母亲一眼,又将眼神转移到母亲的脚腕上,眼中满是可惜。
他没有再耽误时间,举起刀子就朝母亲还完好的那一只脚腕砍去,
啪——啪——啪,
刀背劈砍骨肉的声音在堂屋响起,没有三两下对方就已经把母亲的脚腕砍断,
握着鞋子拿在手上,大约是嫌带着不方便,于是又把砍下的东西放在桌边,把多余的脚再次砍掉。
这下终于只剩他需要的脚腕,又是嘿嘿一笑,将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转头就准备出门。
但突然,对方又止住了脚步,转头突然阴恻恻的看向我。
“你叫二妮是吧,这刚好了,翠花的四舅奶奶的胃刚好也不太好,要不就一起……”
还没等对方说完,刚才还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母亲,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爬在我了我的脚边。
没有理会王奉川已经逐渐逼近的脚步,
母亲在我身边静静的说道,“二妮,你该回去了。”
母亲?我震惊的看着地上的母亲,她看着好似已经快没有生命,但依旧呼吸平稳,甚至神情都是冷静的。
于是已经来不及思索,我直接从板凳上跳起,现在我又可以动了?!
母亲……
看着地上的母亲,她却又是狠狠的推我了一把。
“二妮!你该走了!”
不远处王奉川的眼神依旧是阴恻恻的,狠狠的打量着我,似乎在盘算从哪里下手合适……
用力的闭了闭眼,我一头扎进自己的木板床,
就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
“啊!”伴随着自己的小声尖叫。
我突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