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震惊,震惊!!!!大震惊!!!!!!
我们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无疑是利益受损最大的父亲,李耀祖。
“王姨你说啥呢!我是尊敬你才叫你一声姨,王翠花是我老婆,你凭什么给她介绍对象,
而且,她什么时候成你干女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耀祖的声音中满是气愤,看的出来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这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王姨对他的反映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王翠花早就在我心里成我干女儿了,只是说的有些晚了,但这于你又有什么妨碍啊”
这话说的气长,气势又足。
“王姨,您,您这是——”母亲见状,
想要对姥姥说些什么,却又立马被建明叔打断。
“就是,王姨说的对,你就一外人,插手人家两人的关系干啥?!”
建明叔已经上瘾了,开始捧哏。
“你,你,你们!!”李耀祖被气的有些说不出话,半天才表示,
“我们是夫妻关系,而且她都给我生一个儿子了,你们掺和什么,我们日子过得好好——”
“可别说那瞎话啦——”
王姨又是强势反击。
“还你老婆,你们有结婚证吗?有的话拿出来我看看!我也不干那拆人家婚姻的烂事!”
王姨这样说着眼神却是很笃定,她好像真的知道两人之间具体的关系。
“我,我们,我们……”半天父亲都说不出一句话。
而我也突然想起来,确实在我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与母亲是没有结婚证的,那都是后来才补办的。
“我是等她给我生完儿子再领证,一张证而已,又代表不了什么!”
这已经是李耀祖能说出的最有反驳力度的话了。
“我呸——”闻言,王姨却是冲地上吐了唾沫,
“你是瞎吗,那么大的儿子,看不见,瞎子?!”
王姨指着还呆坐在沙发上的弟弟说道。
“你,你,你懂什么!”
李耀祖更加的激动,
“那就是个傻子,我要的是个健康的,一个健康的男娃!!!”
一声喊得比一声大。
“那你就爱找谁,找谁去,我还就今天做主了!”
王姨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插着腰说道,
“反正你们没有结婚证,这婚姻就不作数,我今天就要给翠花介绍个更好的”
于是王姨一边拉着母亲,一边就往我们这边凑。
“就是,不作数!”建明叔依旧在帮腔。
“来小伙子,你就说吧,我这干女儿怎么样!?”
这话王姨是冲着建明叔和方大师同时说的。
而李耀祖在旁边看见这一幕更是无比的恼火,
“哈,别让人笑掉大牙了,你王姨不是好东西,以为拉着王翠花随便就有人要啦。”
他大大的咧着嘴简直无比的张狂,仿佛这一刻他就是全世界的真理。
“她都和我睡过了,都生过娃了,一个破鞋有谁会要!”
语气很是肯定,并且还将无比笃定的目光投向建明叔,好像他很是了解同为男性的两位,应该和他站在同一立场。
可是——
“我觉得很好啊——”
建明叔不仅没有如对方所愿,反而简直说的上热情,满面笑容的说道,
“我进来就看见了,翠花把家里收拾的这么好,连智障的儿子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翠花真是一个有爱的好女人,能把翠花娶回去是我的荣幸!”
甚至结尾还有一点小害羞。
漂亮啊,建明叔,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到,这把不管是表情还是话术,我都给满分!
“不是,不是!!”
李耀祖满脸不可置信,
“她是破鞋!她生过孩子!一个智障儿子!!!——”那神情简直像是看见了世界毁灭,
“我知道啊——”建明叔回答的很是流畅,
“翠花没有抛弃这样的孩子,这说明翠花是有责任感的好女人,这样的人不管男女都是很少的,
而起还十几年如一日的把孩子照顾的这么好,说明翠花还很有能力的,是能把日子过好的女人,再说了”
直到这里建明叔也依旧没有打算放过对方,
“这智障儿子这不是说明你基因不好吗,往翠花身上推什么推啊!”
说着建明叔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像是开屏的孔雀,
他身上的衣服贵不贵我不知道,但就冲着身高和样貌,绝对能给衣服加不少分。
同时建明叔嘴里也没有停,一边瞥着李耀祖动作都透露着嫌弃,
“我可比你有钱,翠花和你都能把日子过成这样,要是跟我过,日子只会更好!!!”
“就是,就是这个理啊——”王姨连忙向母亲说道,
“翠花啊,这婚姻大事可要好好考虑,千万不能稀里糊涂的就跟人过一辈子啊!”
那表情,仿佛正在目睹的母亲跌落悬崖,里面满是热忱和期盼,她在希望母亲能够选择出看起来更加靠谱的选项。
“哈,哈哈”听两人这么说,李耀祖却是彻底的干笑了起来,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选择继续激烈的输出他自己的观点,
“她不是处女——”
“这代表她有健康的生育能力”
“生的是智障——”
“都说了这代表她负责任”
“分开这智障儿子我不要——”
“没事我有钱,我养”
……
和建明叔是一来一回,回回都在下风。
终于李耀祖彻底的恼怒了,但碍于我们人多势众,他并没有把自己以往家暴的那一面暴露出来。
“好,好,好——”
边说着他的表情愈加的扭曲,可以看的出来在绝对的暴力压制中,他想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
但是没办法,他始终没法说服自己,
“这么玩,是吧,就非要这么玩……”
嘟嘟囔囔的声音是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自言自语,一副世界观俨然崩塌的景象。
见状,王姨直接开始劝母亲,她的语气既是关切又是劝诫,
“娃儿,你别怨我管的多,这男人打你的动静我是天天都能听见,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咋们女人在男人身上吃的苦还少吗?”
罕见的刚才还强势的王姨,眼里竟然有了点泪花,星星点点的涌落出来。
“我帮你,也是有私心的,你和我那个从小被送出去的女娃,真的太像了,
看见你受苦,我的心真和刀割一样,于是我只能努力盯着你,就想知道的更多些……”
话音未落,王姨已经是有些哽咽,喉腔在颤抖,眼睛在酸涩。
而母亲也被对方话语的内容怔住了,呆呆的说道,
“王姨……王姨……你也把女儿送出去过……”
“对啊”
王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神好像回到很久之前,尽量平和的说道,
“别看我年纪大,你们还尊称我一声王姨,我的本名那是难听的很,生下来就差点被溺死在尿盆里,
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被取了个最难听的名字,家里大人说,本来就没想着生下我,
于是就叫王美夭,说白了家里没人盼着我不死啊——!!!”
王姨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悲愤和绝望不断的透出,但她依旧坚持诉说。
在她的身上,不难看出,当一个生命从一开始就被必须尽快消亡所笼罩,那样活着的每一天就都是痛苦,王姨就是如此。
“我三岁不到四岁就要开始干活,家里所有的活都是我的,所有兄弟姐妹,父母亲戚只要看见我那动辄就是打骂,
从屋前打到屋后,从床上打到地下,我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要不是我命硬,根本就活不下来,
长大好不容易结婚,嫁人,那老汉也是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加。”
泪水顺着母亲的眼睛留下,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同时湿润了两人的眼睛,
很多情感在缓缓流动,创伤与活着是两人同时奋力的证据。
“好不容易生了的女娃,老汉非要取名叫招娣,我争过,
但,我抗不住男人的拳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又妥协了,
于是我就想着,没事,招娣就招娣吧,好歹活着,比美夭好就是了……”
叙述还在继续,王姨的语气已经开始磕磕绊绊,但我们都没有打断她,而我也不知觉流下了泪。
“再后来生了个男娃,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家里的积蓄又被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借出去了,
要也是要不回来,只能吃糠噎菜,结果就是老汉又要把女娃送出去,
说是大伯那边没女娃,正好也能养活……”
说到这里王姨又是懊悔与愤恨同时出现,
在无数反抗都以失败告终的经验推动下,她无法维护任何属于自己的利益,
乃至于自己的意愿,都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缕云烟,没有丝毫的重量。
“我是不愿意啊!我是真的不愿意,我不想和娃儿分开,可是……”
说着王姨又镇定的一些,
“想起我那小时候的日子,家里真的太苦了,我长的也太苦了,我在老汉面前护不住我的招娣啊……”
扑扑簌簌的,大量的眼泪终于像洪水般泄了出来,她的声音变成了哀嚎,骨肉分离的创痛依旧不断的在腐蚀着她的血肉之心。
“所以,所以,你就把招娣送走了吗……”这是母亲问的,她好像彻底的摆脱了对小莲的扮演,转而问出了自己心底的问题。
母亲的语气很是绝望,更多的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怨怼,也许比起所谓的过得好,她更在乎自己有没有在妈妈的身边。
“送了啊——”王姨哭着说道,语气变得踉踉跄跄,神情也磕磕绊绊,
“在自己家里不仅吃不饱,还会挨打,我不想让她过和我一样的日子,
我宁愿把她送出去,能吃饱,不挨打就是最好的,就是远,我,我也认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绪不断的扭转,这又是一种不得已的悲剧,
王姨的经验让她选择了看起来对女儿更好的道路,但她没想到这样的经验之谈恰恰成为自己孩子最大的伤害。
这样的真相很是让我难过,仿佛爱才是一切悲剧的出发点,这让所有的情感都变得无力而悲怆。
“那,那,你来看过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大伯家从没有见过你……”
这一刻,母亲彻底的回归了,我看见她的眼神变得清澈,语气都变得清晰。
眼光中满含期意但又小心翼翼,那里是渴望但又是防备。
“傻孩子——”姥姥伸手抚着母亲脸上的泪水说道,她的手指在颤抖,可是声音却没有,
“怎么会没有去看过你呢,每个月我都要带着省下来的口粮,去看你,就是为了让他们对你好点……”
“可是,可是我——”
母亲想要反驳,只因悲伤无法抚平,痛苦也是,却又被姥姥打断。
“当然不能在你醒着的时候去啊!!让你回回都见到我,人家认为你养不熟,那人家还能专心对你好吗——!!!”
此时两人已经满脸都是泪水,抚摸着对方的脸庞,脸上的眼睑下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抽动,眼睛看不清楚,但心却可以。
而美夭的嘴里也满满都是对招娣的思念。
絮絮叨叨的,好像跨越了时间于空间,终于在此时,两人的思念完美的出现在同一处。
悲伤确实无法抚平,但心与心的思念,却是相互联结。
“我去看你,怕人家明着不对你好,就只能晚上偷着去,
我不去看你,又怕人家偷着对你不好,以为你背后彻底没一个撑腰的……”
话到最后姥姥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在痛哭与痛苦。
长长绵绵,续续不断。
母亲也在痛哭,即使所有都摊开,那种爱与无奈的交叠才是最深的波动,
那种明知一切却无法改变的痛苦更是最激烈的创动。
因此两人也做不出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靠在对对方的肩上,呜呜的哭泣,
痛快的抽噎,泪水汗水鼻涕,全部汇成一团,胡乱流淌。
许久后,姥姥消失了,她就像是昙花一现,强势的在母亲出现,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场,只留下依旧还在涕泣的母亲。
对此我倒是并不意外,虽然我并没有见过真实的姥姥,
在母亲遇到父亲之前,她似乎就已经去世了,母亲有没有去见对方最后一面我也并不清楚,相关的信息母亲从未对我解释过。
但我想,不管母亲有没有真的去,此刻才是更加深刻的告别。
以为母亲对姥姥是绝对的痛恨的,恨到要把对方关进厕所承受最大的痛苦,
但似乎也不是,她依旧把她带在身边,因为害怕将对方安排在隔壁,但在关键时候却又期盼着对方的挺身而出。
更多的这是母亲对爱的惧怕和索取,即使姥姥已经去世,母亲也依旧没有停止对对方的索爱,
这样的情感将会牢牢的绑住两人,直到永远。
姥姥消失了,但母亲却似乎更加强壮,被在乎的情感就像一支强心剂,让母亲有了自爱的力气,
再次,懦弱与疲惫从母亲的脸上消失。
她的身躯再次变得矫健有力,脸上的神情都方法变得坚毅。
这是我从没有看见过的母亲,她这次不仅是身体变得强壮连心灵都仿佛在茁壮。
筋骨变得顺滑,心胸变得广壮,母亲擦拭了一番脸上的泪水,大踏步的朝弟弟走去,
拉着弟弟就想出门,她的动作是快速的,心态是决绝的。
终于刚才还在宕机的李耀祖仿佛终于清醒了一般,看着母亲的方向就大吼,
“王翠花,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