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有问题的其实是背地里的餐馆!”听我这么说,建明叔立即就明白了,马上接着我的话说道。
看着已经漆黑的窗户……
忐忑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我和建明叔并不敢分开休息,只得在301一起凑合一晚。
建明叔把床让给了我,而他自己则把被褥铺在了地上。
*
踏——踏——踏……
反反复复的好像有什么人在我耳边来回徘徊,我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白天本来就已经够头疼了晚上还不能好好休息……
踏——踏——踏……
等等,我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次和前几次都不一样,我明确的知道自己本来应该是在301的房间中休息的。
可是现在,躯体下无边坚硬的木板床,不算合身的棉被,鼻尖对尘土气味的感应,都无一不在告诉我。
我又再次的回到了山村中的家里,再次的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踏——踏——踏——踏……
背后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没有因为我的清醒而有任何的暂停。
漆黑的夜晚,夜深人静,不由自主裹紧的棉被,鼻尖甚至可以嗅到墙面的冷气。
我只觉的自己的心脏都在咚咚作响,仿佛在耳边炸开。
我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
许久都不敢翻身回看,而是继续掩住了自己发凉的脖颈。
踏——踏——踏——踏——踏……
鞋底和干土地摩擦的声音,并且离我的床越来越近了……
这就是王婆子说的“眼”吗?
虽然好像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比起前几次稀里糊涂的经历一切。
我现在的头脑更加清醒也更加害怕。
同时也更加能够感受到背后那股阴森的气息,在随着对方双手来回的摆动四处弥散。
踏——踏——踏。
更近了……那东西已经完全停在了我的床边……
我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凉了,有些害怕的闭紧了双眼,瑟缩了起来。
“二妮,还不起吗?”
这是?
母亲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我赶忙回头看去,确实是母亲。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神情明显很是呆滞,表情僵木,眼神也是直勾勾的盯着我,就像是套皮的假人一般。
“我,我这就起来。”
赶紧坐起身,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的“眼”中的世界可以再温和一些。
也许是刚才确实被吓到了,在看见母亲熟悉的脸庞后,虽然她也依旧不算完全正常,但我却感到有些许的放松。
“舅妈,你这是要干什么?”
母亲叫醒我的行为,诡异的神情都无一不在告诉我这并不是普通的梦境。
在确认我正是在自己的“眼”中后,决定直接硬刚。
可是,母亲没有一点理我的意思,连瞥都没有瞥我一眼,就自行开锁出门,进了院子。
动作干脆利索,没有一丝犹豫。
可我却觉得更加怪异,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圆圆的月亮挂在头顶。
这么晚了,母亲去院子里又是干什么?
赶忙跟上。
快步来到院子中,母亲已经开始背起农药桶给菜园打药。
本是很正常的行为,一年四季这片土地都是母亲在照料,自然也包括打药。
农药桶很大,背起来也很沉,但对母亲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她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处理所有。
但此刻我“眼”中的母亲,却和正常的母亲格外不同。
她的动作一点都不流畅,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机械化,稍微走几步就要停顿一下,然后再继续。
和以往那个麻利的母亲根本就对不上号。
还是得近距离去看看。
我暗暗打定了主意,有了前面三场“眼”的引导,我大约知道自己的能力能达到的效果。
因此现在自然是要主动出击,去发掘更多的细节和线索,而不是坐在原地只等着结果自己送上门。
于是没有犹豫,我立马沿着菜园中的窄路,被作物簇拥着朝母亲的方向走去。
母亲的行为很是规范,双手带着胶布手套,嘴上还带着那种老式的厚厚的纱布口罩,甚至头上还戴着防护用的帽子。
这都是因为农药的特殊性而要做的防护。
其实按道理我也应该这样武装自己,但因为这里是“眼”所谓的农药其实也都不过是虚幻,我才可以肆无忌惮的靠近母亲。
只是,只是,等到走近我才发现。
母亲所喷洒出的农药,根本就不是以往透明的液体。
而是,而是,鲜红鲜红的红色!!!
红色的液体由喷头倾泻而出,淅淅沥沥的打在油绿油绿的菜叶上,犹如鲜红的薄膜覆盖整个绿色的肉叶。
大约是因为喷射的速度太过于频繁,不时的,红色边缘的泡泡咕嘟嘟的不断在叶丛中聚集破散,再聚集。
多余的液体则顺着作物的根茎蔓延至黑色的土地,在那里什么都看不见……场面格外的粘稠……
甚至只是浇灌植物还不够,红色顺着喷头倒向逆滑,再次回到母亲的手套上,染红了白色的骨节。
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
顺着她的动作继续向上看去,便可以发现,所谓背后的农药桶根本就是空的,而长杆喷头真正链接的是——
犹如蠕虫般的软皮管道透过母亲的衣服下摆,延升而去,
那上面分明是母亲的肚子!
母亲在用自己的血灌溉作物?!
我呆呆的看向母亲,她依旧做的是那样的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的犹豫。
口罩下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除了动作依旧有些许的停顿,她浇灌庄家的心可以说的上是决绝。
母亲,作物,血,这三者有着什么密切的联系?
还有她嘴里又在说些什么?
没有害怕更没有惊恐,我更加紧密的朝母亲身侧站定,想要听清楚。
隔着厚厚的口罩,虽然不太清晰,但大约能猜出母亲在问问题。
“接下来浇哪棵?左边第三课吗?好的,那下面呢?”
母亲在自言自语?
不,观察了一会后,我得出结论,母亲是在听从指挥,那种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控的指挥。
大约这就是母亲动作不流畅的真正原因。
可是只看她的动作,所谓在指挥她的人,也只不过是在按照顺序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指挥母亲打药罢了。
没有任何的特殊或高效的手法,母亲自己完全可以做的更好,又何必如此一举一动都要接受对方的安排?
咬着指甲我默默想到。
还有那个指挥的人又在哪里?到现在我连对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
就短短的一愣神,母亲就已经飞速,卸下所有的装备,进了屋子,
我连忙跟上去。
“乓——乓——乓”
是厨房那边传来的声音,我低头看着地上黏腻的血液,母亲刚才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来到厨房,母亲的呢喃声也更加的清晰,
“接下来该切什么?土豆吗?好的”
“切成什么形状的?土豆丝吗?好的”
“每一片切几下呢?十二下吗?好的”
源源不断的隐形的对话在母亲嘴里传出,只要收到指令。
母亲的动作就不停息的,在案板上规范的做着所有动作,握着刀把的手也——
等等,
这是母亲的手吗?
刚才的手套遮掩我并没有看见,但现在那双手清晰的暴露在我的眼前。
黄褐色的褶皱薄皮覆盖着青黑色的粗壮血管,手背的筋络伴随着母亲的动作不断的凸起凹下。
灰黑色的指甲透出指尖,层层竖纹尖锐的布满整个弧面。
大拇指别扭的向内紧扣,简直就好像隐藏着性格的倔强,弯曲的手毛布满整个指节,扭扭曲曲像是密闭的森林。
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母亲皮肤白皙,即使因为过度生育和上了年纪的缘故,也只是泛着暖黄色的光晕,调皮的雀斑在皮肤的边角透出,
而不是像现在,又黄又腻看着就让人恶心。
洗菜,切菜,炒菜,放调料,和面,擀面,下面,煮面……
一气呵成,当然如果忽略洗菜盆的红色液体,以及汤锅中的红色锅斑的话。
母亲依旧在用自己的血做饭。
是谁,究竟是谁?
是谁在操控这样的母亲……
我环顾四周,企图找到那个在指挥母亲的东西,
碗橱柜的缝隙,台面下方,电饭煲里,碗里,罐子里,甚至灶台的柴堆里我都看挑起来看了看。
没有,没有人类的碎屑,也没有乱丢的五官。
在哪里,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前面的灶台已经搜遍了,身后的墙壁也已经确认完全没有任何的空洞,
左边的碗橱也被我扒了个干净,右边的洗菜盆被我掀翻在地,
红色的液体流淌在黄色的土地上只有更加深色的痕迹。
还有哪里?!还有哪里?!
突然,
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头顶,好像是冰冰凉凉的黏腻液体,
我抬头向上看去——
不知何时屋顶破出了很多人头大小的洞口,一个头发稀疏的男性脸孔正在朝着母亲的方向看去。
眼下是层层叠叠的黏叠眼褶,干枯的嘴唇夸张的大张着,哈喇子还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滴,
黄浊的眼睛大睁着,好像想要看清母亲的所有动作细节。
而能长成这个样子的只有——
我的爷爷,李建德。
即使我发现了他,他的指挥也依旧没有停止,母亲问一句,他就拿着自己的手指头,点点。
好像在传递着什么神奇的代码,而母亲也瞬间就接收到了他的信息,飞快的完成动作,再继续下一个问题。
他的脸黄黑油腻,手倒是显得有些白净,
指节不算纤细,但皮肉颜色较浅,肌肉经脉也分布均匀,不至于骨节突出,或肉大于骨。
那本就不是他的手,那是母亲的手,母亲用这双手每日做家务,抚育我,我对此再清楚不够。
冷冷的盯着屋顶的李建德,我恶狠狠的想到。
大约是我的眼神太过犀利,他终于发现了我,没有惊慌没有失措,
相反他嘴角弯弯咧起,嘴巴的皮脂尽情铺开,眼神中满是贪恋,死死的盯着我,他笑了,笑的很是满足——
接着又是手指点点,
他在指挥我干活。
我当然不会顺他的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我这幅态度,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信号给的并不到位,不停的用母亲的手指四处乱点,
直到后来看见我挑衅的神情,才发现我不是没有看见而是故意忽视的事实,他终于恼怒了。
但,他的愤怒不是扑下来咬我,不是夸张的大吼大叫,甚至不是自我怀疑的上蹿下跳。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我,然后,
把那双手放在嘴里,
一,一,吮吸。
恶心!恶心!!无比的恶心!!!!
黄腻的舌苔一一划过均匀的指腹,涎水四处横流。
他知道那是母亲的手,
他,
又在用母亲威胁我——
“二妮,二妮……”
又有谁再叫我,这声音好像是建明叔?
是的,我该醒了。
这样想着,我没有再理会李建德的动作,自顾自的回到自己的木板上,躺下,合眼
再次睁眼,就回到的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