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弈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着,耳边响起阵阵嗡鸣。
过往痛苦的记忆如海潮般翻涌而来,一阵阵拍打在他身上。
母亲临死前怨恨的眼神,似乎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慢慢的,身体的冷意一层层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怒火带来的灼意。
沈修弈猛地掐住许盛的脖子,把人牢牢按在车门上,目眦欲裂。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沈修弈低吼。
沈修弈手上是真的用了力气的,许盛被他掐得声带都卡住了。
许盛心里也有气,掰住沈修弈的手指往关节反方向拧,哑着声音道:
“就凭我对你的了解,就凭我知道那些事,足够了!”
沈修弈被掰弯了手指,可就跟不知道痛似的,仍旧死死压着许盛。
“你了解我什么?你对我的记忆就只有这两三个月时间,大部分时间我还都是在演戏,装温柔,装体贴,你被我骗得团团转,你能了解到我什么?”
许盛冷笑:“这些就足够了,足够我认识到你的虚伪,自私,冷漠,睚眦必报!”
“我睚眦必报?我睚眦必报?”
沈修弈像是在自言自语,胸口剧烈起伏着,短促地哼笑几声,他用力顶了顶腮,说:“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睚眦必报!”
他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将许盛圈在身体和车门中间,附身吻了下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
沈修弈的啃咬不是细细的啃噬,而是大口大口咀嚼。
如果现在他肯松开嘴,许盛唇上,唇边,一定是一圈圈完整的牙印,嘴巴肿得像香肠。
像血肠!
两人唇齿间蔓延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许盛嘴上功夫比不上沈修弈,毫无优势,他不由得怒从中来,一把推开沈修弈。
趁沈修弈还站不稳,他蓄力一拳砸在沈修弈脸上,毫无保留。
沈修弈差点被一拳打翻在草地上,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你打我?”他意外极了,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许盛。
许盛一抹嘴,一阵刺痛,还一抹一手的血。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我是第一次打你吗?上次把你砸得头破血流你这么快就忘了?”他像是快要气疯了,指着沈修弈的鼻子挑衅:“来,你还手啊,沈修弈!今天你不还手就是个孬种!”
许盛根本不给沈修弈思考的几乎,三两步追上去又补一拳。
边补边吼:“你是没长手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行?外强中干!废物!”
沈修弈被激怒,条件反射也挥出一拳。
但拳头要打在许盛脸上时,他又硬生生停住了。
许盛就不会手下留情,抓住这个破绽,往沈修弈肚子上连打了几拳。
“废物!废物!就你这样的还找我们家报仇?还妄想跟我在一起?你别做梦了!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许盛!”沈修弈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出拳打在许盛脸上。
他手劲大,一拳就把许盛打得鼻孔出血。
许盛用舌头舔了舔口腔,口腔内毛细血管破裂,他尝到了一股淡淡得血腥味。
他毫不在意,抬手用袖子抹一把,鼻血蹭一脸。
那一抹血色刺得沈修弈冷静不少,理智回归了一瞬。
“我……”
沈修弈想说他不是故意的,想解释解释,哄哄许盛。
但许盛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还在挑衅。
“你就这点力气?你今天晚上找过来是不是就想睡我?就凭你这样的弱鸡,你也配?”
“许盛!”
“我告诉你沈修弈,我当初看上你,完全就是因为慕强。我以为你别人聪明,强壮,有能力。现在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个废物,你保护不了家人,保护不了自己,当然,你也得不到我!”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瞧不起你……”
话音未落,沈修弈已经一拳砸在许盛脸上。
空旷的草地上,两人你一拳我一拳地打在对方身上。
一个人被打趴下了,另一个人就拽着他的衣领站起来,强迫他起来接着打。
一直到双方全都精疲力尽,连手也抬不起来,才双双仰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大口喘气。
两张好看的脸现在都肿成猪头,脸上除了淤青,还糊满血渍,泥巴,汗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许盛偏头看到沈修弈现在的样子,意识到自己现在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一照,比沈修弈强不少,沈修弈下手还是轻了点。
但丑是不分伯仲的。
许盛缓了一会儿,撑起身体慢慢站起来,往车屁股的方向走。
沈修弈立刻坐起身,问道:“你要去哪里?”
“回家。”许盛淡淡道。
他现在没剩多少力气了,沈修弈肯定也是。
但他就是不想继续跟沈修弈待在一起。
“不准走!”沈修弈挣扎着要爬起来。
但刚才打架的时候,许盛有意无意踹过他几下膝盖。
他现在根本站不起来。
许盛头也没回,一瘸一拐往前走。
“沈修弈,别再纠缠我了,我们好聚好散。”他冷漠道。
许盛看不到,他身后的沈修弈神情有多惶恐,多无助。
他用尽剩下的一丝力气,抬起手,想去拉住许盛的裤脚,但许盛离他太远了,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他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窒息感甚至令他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盛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黑夜里。
沈修弈躺回草地里,看着天上的云慢慢飘到他身上,再慢慢飘走。
他拒绝不了云的到来,也阻止不了云的离去。
一切的一切,都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斗转星移,天空的颜色由深到浅,大地开始变得喧嚣吵闹。
鸟叫虫鸣,车来车往。
沈修弈始终躺在原地,紧闭双眼。
路过的好心人看到他满脸是血的躺在路边,停车过来查看情况。
那人怕被讹上,举着手机边录像边靠近:“年轻人,你怎么了?还活着吗?还活着吱个声啊……要不要我给你打120啊……啊!!!!”
沈修弈突然睁眼坐起来,把路人吓得尖叫。
“天亮了……”
满脸是伤的beta声音干哑,诈尸般突然坐起来,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路人看着他慢慢站起来,走向旁边那辆黑车,最后开着车扬长而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嘛……”
天亮了,许盛还是没有回来找他。
他就这么把受伤的他扔在路边,不管不顾。
好恨的心。
许盛是被虫子咬醒的。
等他清醒过来,那只咬人的虫子早就不见踪影,只剩下手臂上鸡蛋大小的包,对着他耀武扬威。
脸上的血早就被泪水血得差不多了,和灰尘泥土混在一起,脸上黏糊糊蒙了一层,要多脏有多脏。
许盛不敢想象,他现在这幅怂样要是被其他人看到,那今天必得多一条人命。
许盛突然想起什么,一个扭身从树干后面探出头来。
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沃尔沃,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开走了。
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一个中年男人从沈修弈昨晚躺着的地方走出来,摸着脑袋嘀嘀咕咕。
许盛松了口气,回过头,纤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他的眼睛。
“走了就好。”他喃喃道。
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做了那么多伤人的事,还有什么理由不走呢?
总要有个决断。
许盛揉揉发麻的腿,两条大长腿委委屈屈蜷缩了一晚上,现在有点难用。
他扶着树干站起身,踉跄着钻出灌木丛。
一个不小心,在马路上摔了个狗啃泥。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那个司机以为是碰瓷的,再一次拿起手机录像,颤颤巍巍打开车门走过去。
“喂,你没事吧?是你自己摔公路上来的啊,可不关我事啊……”
他今天真倒霉,走两百米遇到两个不正常的年轻人。
“我自己摔的,师傅,能不能搭我一程,我给你车钱。”许盛低着头,眼睛瞟到不远处的比亚迪·秦,猜测这个中年男人是不是网约车司机。
中年男人得到一句保障,便很热情地招呼:“行,上车吧。”
许盛跟中年男人要了点纸巾,对着车窗玻璃擦脸。
狗男人,下手真重,把他一张帅脸打的面目全非。
虽然他下手更重……
中年男人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年轻气盛,动不动就在外面打架斗殴,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聊呢?”
许盛尴尬笑笑,心说这大哥是见过多少打架斗殴的人啊。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跟人闲聊,也就在心里嘀咕嘀咕。
许盛好不容易回到家,捂着脸躲躲闪闪往自己房间跑。
刚跑上二楼,迎面就撞见拄着拐杖的许致远。
许致远质问道:“昨晚去哪了?封家说华莹很早就回去了。”
“回公司加班了。”许盛张口就来,捂着脸转身想走。
“站住!手放下!”许致远去扯许盛挡脸的手。
许盛不敢太用力反抗,手一放下来,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许致远大怒:“怎么回事?谁干的!”
“我自己摔的……”许盛自知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但他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借口。
“又是姓沈的?”许致远气急败坏,“我说了多少遍叫你别去惹他别去惹他,你……我叫人去弄他!”
“爸!”许盛吓得赶紧把人扯住:“不要去找他了,昨天我已经跟他说清楚,我们结束了。”
“你……”
许致远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儿子这张挂满彩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沈修弈那种人,要真是打一顿就能赶走的,他们家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最终许致远还是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沉默着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