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被乌鸦拖着嗓子叫醒,陈璇洗漱的时候都没精打采的。傅安澜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眼下已经出门了好一会儿,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蹲在廊下
一根柳枝叼在嘴里咬的丝丝缕缕的,眼角眉梢都是困意,陈璇有一下没一下的刷着牙,眼神空洞,动作迟缓
赵二远远的望着都觉得主子这个魂恐怕还没回体,下定决心看好了门,免得等会儿有点什么动静把殿下剩下这点魂魄都吓飞了
可是越避着什么就越来什么,门外冷不丁的一声唱名,跟个大公鸡似的。赵二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被惊的抖了一下,气的当即就要出门跟人算账。
“什么东西也敢……”
门窄户小就是这点不好,别说拦人了,她自己转个身都被唬了一跳。梁伯如平日里只是板着脸,今日这个脸拉的特长,一张白脸绷出了马面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来勾魂索命。
“拜帖。”
这不阴不阳的,还以为是来上坟的呢,赵二心里嘀咕,但动作不缓,“那便请大人稍候片刻,容我禀报殿下。”
陈璇眉头死紧,这两天真是什么怪事都能碰上。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是她现在还真拿不准这个鬼是想把谁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先去见招拆招。
进了中堂还没等陈璇开口见礼,梁伯如便冷淡道,“不必多言,此番前来,是为巡盐一事。”
陈璇默了下,“盐引还是盐税?”
梁伯如面上松了几分,“盐税”
崔贞借着靖王府的名头,疏通脉络获取茶引盐引北上贩卖获取暴利,为“贞靖商行”攒下偌大家业是朝里谁都知道的事情。若是查盐引,无异于宣告自己要对贞靖商行的一把手崔贞动手,那和直接去拔陈璇这条恶龙的逆鳞有什么两样,都是找死。
盐税则不一样,这是明明白白的官家的钱。崔贞这样的商人是借着权利背书获取特许,但总归还是要给钱的,可经过群贪巨蠹之后的盐税还有几斤几两可就难说了。在太上皇终日虚度的那些日子里,知道自己不会被调走的流官们迅速从盆栽变成巨树,拼命扎根吸取着江南两江的油水。
越到了这种时候,说话越要明白,眼下的火线交通,隐雷待鸣,任何模棱两可都有可能点燃猜忌的引线以至于将所有人炸的粉身碎骨。
“崔贞的妹妹,崔正,你得带着去。”
插颗钉子也无可厚非,梁伯如颔首。
“你若是去巡盐,明年的恩科……”陈璇轻轻拨开茶叶,抿了口茶。
这下轮到梁伯如沉默了,恩科是他现在手里最大的筹码也是他脖子上的绞索。他把这个大萝卜吊起来引得江南的驴们跟在他背后跑,可是驴多萝卜少,有些多年拉磨的驴已经怨气横生,颇有再吃不到萝卜就要一脚踹死他的样子。
自己家儿女要是能官运亨通了,何必给他进贡换一场庇护。若不是还指着他大树不倒在官场上提携后辈,参他的折子早就高的能给他盖坟头了。
气氛一时之间胶着起来,小小的正房里塞不下这八百个心眼子,挤的喘不过气。陈璇难得出手,打的何止是七寸,简直恨不得吧梁伯如细细的打做臊子。互不相让之下,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傅安澜回来了。
“伯如老胳膊老腿,跑的还是挺快的。”
傅安澜接过帕子擦汗,“跑的不快怎么办,被我抓到他背着我私相授受?”
“那倒是比你想的好,他没拿你开价,但是心思打到巡盐上去了。“
”这倒是奇了,”傅安澜心头一动,“巡盐一动手,江南的官场谁倒霉我不敢说,其余人等里,崔贞恐怕头一个要栽跟头。“
陈璇老神在在的开窗,把冬日的阳光迎进屋子,”所以他亲自来找我谈,给我喂一颗定心丸,这次巡盐我安排了崔正跟梁伯如一起去,崔正这次之后应该也能把她姐姐的那些烂账理清楚了。”
“那这个价码不是挺合适的?为什么还要抓着他问恩科的事情?”
敢情这人老早就在背后偷听了,陈璇心里翻个白眼,“你明明听见了,干嘛还要把梁伯如吓跑?“
”我怕有人狮子大开口把自己噎死了。“
“有枣没枣的,先打两杆子吧。“陈璇叹气,”恩科这事儿穆青盯得最死,西北这些年苦心经营,总算是有了不少能拿得出手的学子。”
“可江南是天下文脉,艳艳惊才多如过江之鲫。若是敞开了让她们比……”
那么也许又会来一场南北榜案,问就是江南元气鼎盛,人才出众,力压天下。一届科举便是五年,稍加运作再来一届,整整十年朝堂都被一个地方的“人才“所垄断,这是陈璇傅安澜乃至于沈明梁伯如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对了,梁伯如到底收了江南那边多少好处?”赵二送上来的朝食很合胃口,面软汤紧,肥瘦的火腿丝若隐若现,笋丝玉体横陈,相得益彰,陈璇食指大动。
“听说梁家名下有二十万亩地。”
一口汤呛进嗓子,陈璇剧烈的咳嗽起来,傅安澜忙不迭放下碗去给她拍背,“多少亩?“
“二十万亩松江县的田”傅安澜顿了下,“其实民间已经传到他有四十五万亩了。“
按一年一亩田三石来算,二十万亩田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万石,初略算算,梁家在江南的地一年就有至少四十万两的进项。
崔贞一年忙死忙活也就三百万两,这还是她跟傅安澜两个人一起保驾护航,甚至把靖王府的大旗都拿出来给崔贞当虎皮的结果。梁家不显山不露水的,起手就是四十万两一年,顶的上七分之一的崔贞。
这还只是土地一项。
陈璇突然没头没脑道,“我眼睛好热”
“嗯?”
“我红眼病犯了,我要去找梁伯如的茬,我要抄他的家!”
白花花的银子就在这些纨绔子弟的家里睡着,作孽!陈璇眼下痛心疾首,要知道西北的新军一年也才十八两的饷银,四十万两能养活两万两千士卒,放在地方上能多开两个河渠,再不济,够她撒开了给西北搞几年的基础教育了!
陈璇这些年颇有铜钱穿在肋巴骨上的气势,眼下气鼓鼓的,简直是铜钱成精,两个眼里都流淌着银子的光。傅安澜看着笑意盈盈,向外头招招手,”行,咱们把面吃了就动手,你堵前门我堵后门,趁着光天化日来一回劫富济贫。“
赵二端进来的荷包蛋煎的焦脆,一汪蛋黄颤巍巍的,傅安澜帮陈璇把刚刚撂在桌子上的面混着蛋黄拌匀,蛋白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咔咔声。陈璇没忍住诱惑,老老实实接过碗继续吃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傅安澜轻手轻脚的接回自己的碗,“梁伯如自己要是接手了恩科,想走终南捷径的举子就能把他淹了,他眼下没答话,估计是因为退不下来。”
三口两咽填饱了肚子,陈璇心满意足容光焕发,“让沈明去“
“嗯?”
“沈明他不沾江南的钱,不碰你我的礼,又当过太上皇的帝师,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傅安澜静静的听着陈璇分析,思忖了片刻还是开口道,”穆青那边呢?”
“她手里捏着锦衣卫,金吾卫又在和西郊大营合练,兵上她吃不了亏,心思自然要到朝中来。”
小孩大抵都是喜欢自己一手提出来的,物件也好,活物也好,你硬塞给她多半要闹得不高兴。小孩如此,当皇帝的小孩更是如此,沈明这个解合乎她们这几个老狐狸的胃口,未必就能让穆青捏着鼻子喜欢。
“放心,她用不着我们去着急。“伴君如伴虎,别拿小老虎不当老虎,陈璇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含糊不清的道,
”朝里眼下就这么几个人选,我跟梁伯如通好气,你找个由头说春闱的时候不在京城,这差事迟早掉在沈明手里。“
”我估摸着,她可能比我们想的走的都远,指不定她已经在心里扒拉了几个坐了好多年冷板凳的家伙出来受这次浩荡皇恩了。“
正如这次天坛之行,破格让傅安澜这个“丘八“占了副使的位置跟着梁伯如一起来搞这些纸扎冷肉的事儿,谁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再四两拨千斤,弄出点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动静。
傅安澜想想反而笑出了声,”若只是教皇帝,陈先生恐怕已经教到头了。“
陈璇苦笑,马基雅维利若是活在这个时代,可能就不必浪费墨水去长篇浩牍的去描写他理想中的君主了,只需要“穆青”两个字就能轻松概括。
可是为君者庸懦不可取,聪明过盛也非好事。太上皇登基后弹压各方,手腕强硬,几乎做到了大权一揽,都想着他是不是要澄清吏治再造寰宇。崔贞的母亲崔易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投身江南,最后落得个破家灭业,潦草裹尸的下场。
有能力的君主会吸引有野心的臣子,有理想有能力的君主更是天下才俊梦里的神明。
可是想着光明而去的他们并不知道,明光的背后不一定是坦途,也有可能是隐于林木中的猛虎。没有丢了本心的尸骨无存,丢了本心的摇摇晃晃,再站到朝堂上时,可能已是皇权的伥鬼。
可是穆青胸膛里的那颗本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下人不敢说,陈璇也不敢说。
更新了更新了
过去半个月碰到了非常艰苦的一次外出并光荣负伤,中途只能断断续续的在交通工具上更新,从天上码字码到海上,中途想着挂个请假条,谁知道没签约的连请假条都挂不了(我问到的是这样,悲伤)
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敢说日更,可能就是一周两更吧
再次感谢各位的不离不弃,甚至我上线一看发现收藏还涨了,实在太荣幸了
请多多评论,20条评论更新一章(开始胡说八道,这个数字定的太高了哈哈哈,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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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捏着鼻子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