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揣摩人心这件事上,百里姝是个不及格的笨蛋。
要不然,上一世,她也不会在手里所有牌都比卢绾绾好的情况下,却还是输得那样惨。
因为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从来都是别人来取悦讨好她,无需她去揣度旁人的喜好与否,凡事得她高兴才行。
可卢绾绾就相反,她是察言观色虚与讨好的个中高手。她的目标人物喜好什么,她就迎合什么,精准拿捏人心,所以能成功装柔弱骗取仙剑宗所有弟子的同情和支持。
百里姝不会察言观色,所以她没看出来,闻人卓玺其实早就和卢绾绾有了私情,直到最后一刻都被蒙骗在鼓里;她不会揣度人性,所以她没看出来,卢绾绾表面的柔弱无辜面具下,是阴毒的杀机与胜利者的蔑笑。
现在,看着危屠天这张云淡风轻的俊冶面容,她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不是他藏得太深,而是她在这方面太笨,太钝了。
危屠天见她久久沉默不语,缓声说,“若是阿姝觉得这法子不好,照你自己的来也没问题。”
百里姝回过神来,说:“没有。你的建议挺好的。”
黄昏西下,一抹橘色斜阳照在小院篱笆墙上。
院子里,绿野葱葱,青石板干净无尘,竹桥流水叮咚响,石桌前,俊冶娇美的男女面对而坐,桌上几碟小菜,男人时不时给对面的女子夹菜,动作自然,气氛舒好。
百里姝看到他伸过来的手,那只手即便握着竹筷,也能看出手指骨节修长有力。
她顺着他的手看向他放在石桌台边的另一只手,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与她右手一样系着那条红线,看似无形,又时时刻刻将他们栓连在一起。像某种命中注定的结。
百里姝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找到一件能肯定的事——
这个法子肯定不是他才想到的,但他偏要在吃饭的时候才说,分明就是为了让她愿意主动尝他做的东西。
但她要是指责他对她耍心机吧,这又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且从头到尾出力的人都是他,她只是负责坐下来吃而已。
百里姝有种想发作但又找不到从哪里发的郁闷感。
就像一个拳头挥出去,却打在了他笑吟吟迎上来的棉花上。
“汤还要吗。陶罐里还有。”危屠天问她。
“不要。”百里姝有些置气般地回了句,“饱了。”
天色已经渐黑,想来闻人卓玺不会再去而复返,她也该走了。
她将小结界留了下来,以她现在的修为,这样一个防守小结界支撑上半把月不成问题。
“我走了。”百里姝抓起剑转身。
“我送你到院子外边吧。”危屠天也跟在她身后起了身。
总共就这几十步路,有什么好送的,百里姝心想。
走到竹篱笆墙围着的花圃时,危屠天突然俯身,从花圃里摘了一支开得最娇艳的花朵,递到她面前,说:“这花与阿姝正相配。”
百里姝陡然想起认识危屠天的第一天,为避开仙剑宗弟子注意,他们穿梭在断仙崖的密林小径中,明明那条路她走得跟逃难一般,但他却不慌不忙闲适从容。那时,他也像现在这般,看到路边有一簇开得鲜艳的野花,就摘下来送给她。
这个男人,有一种百里姝从未见识过的……浪漫。
百里姝盯着被递到面前的花枝,顿了几息,鬼使神差伸手接过。
见她接了花,危屠天很高兴,说:“用瓶子装了水插进去,它能多绽几日。”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百里姝感觉耳根有点烫,胡乱将花往怀里一塞,跳上剑就走了。
那匆匆的背影甚至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危屠天轻轻一笑。
不错,今天很有进展。
他做的饭她赏脸吃了,他送的花她也收下了。
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离他这个‘男宠’正式转正应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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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自己头脑更清明,百里姝一回到仙剑宗,就马不停蹄去丹修峰找到上次那个女领事。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帮你做这个告发者?”
听完百里姝的来意,邵婧这么问道。
百里姝:“没错。只要你肯帮我办这件事,条件随你开。”
“不好意思百里小姐,恐怕我爱莫能助。”邵婧摇头道,“岳长老的在丹修峰的地位,不是我一个小小领事可以撼动的。即便我答应你去训诫堂告发他,训诫堂也不会将我一个小领事的话放在眼里。没有用的。”
见百里姝皱眉,邵领事给她提议:“其实,若百里小姐真想引起训诫堂的重视,您自己出面才是最佳人选。”
“你是羽山神族大小姐,又是闻人卓玺未婚妻,还是卞宗主的亲传弟子。你若是亲口对哪个长老提出质疑和指证,影响力是谁也比不了的。”
“到时候,就算训诫堂不管,恐怕卞宗主为了平息大家的猜疑,也会出门命训诫堂查个清楚。当然,这件事的后果,自然也得您自己承担了。”
利用影响,引导舆论,让事情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危屠天在告诉她那些话时,也是这个意思。
百里姝思考片刻,道:“好,那便请邵领事帮我做一回传证弟子,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邵领事淡淡一笑:“大忙帮不上,小忙还是可以的。感谢就不用了,主要是想交百里小姐这个朋友。”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
百里姝趁夜回到了朝霞峰。
直到回到山院寝殿,她更衣上榻准备休息,才看到被她塞在怀里那支花,已经被蹂得有些蔫碎了。
她本想将它给扔到窗外去,但手刚一扬起又顿住了。
百里姝提着灯烛起身去了偏房,翻找的动静吵醒了侍女连翘,连翘起身揉着眼睛问:“小姐,这么晚了,您在找什么呀?”
“没什么,不要紧,你睡吧。”百里姝有点做贼心虚。
她从玄关架上找了只空花瓶,拿回自己房中放在床头,装上水然后把那支已经有些蔫巴的花插了进去。
百里姝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翌日清晨醒来,百里姝先把写好的信给爹娘送回去。
羽山族唯一还拥有的与生俱来的神血族技能,就是召唤鸟类,百里姝拿出脆哨,站在峰端悠悠吹了几下,便有一只鹰隼俯冲而来。
鹰隼张开翅膀,犀利的瞳眸紧紧盯着百里姝伸出的手臂,两支鹰爪稳稳一抓,停在了她臂弯上。
百里姝笑着伸手摸了摸鹰隼的脑袋,将信筒系在它爪子上,抬手往天上一送:“乖,去吧。”
鹰隼高昂地鸣叫一声,在百里姝头顶盘旋一圈,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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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姝本以为,昨日在山下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闻人卓玺应该把她养了‘男宠’这件事宣扬得整个仙剑宗人都知道了。
但等他到了宗主峰后,发现没有任何人提及此事。
——很显然,他们压根就不知情。
百里姝感到诧异,闻人卓玺怎么可能这般憋得住,就这么忍气吞声认了?!
但往深里一想,她就明白了。
即便他和卢绾绾的事沸沸扬扬,但在旁人眼里看来,吃亏受气的人,始终是她百里姝;再不济大家也是议论卢绾绾行为不端如何如何。
二女争一男,受损最小的总是男人。
所以闻人卓玺在这件事里,反而是被宗门众多男弟子艳羡的对象。
他们觉得,闻人卓玺既身怀绝世天赋,又能有百里姝这个绝色美人和卢绾绾这样的解语花争风吃醋,简直是男人心目中的榜样。
但要是把百里姝养‘男宠’这件事抖出去的话,那大家嘲笑打趣的对象,就会变成闻人卓玺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被戴绿帽,所以他们极力为三妻四妾摇旗呐喊。
修仙世家也不例外,闻人家族的历任家主,除了原配妻子外,都有侍妾。
像百里姝她爹这种,才是一股清流。
百里姝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招将到了闻人卓玺的软肋上,感到讽刺的同时也无比畅快,既然闻人卓玺愿意忍气吞声,那就好好受着吧。
卞无轼除了刚出关的头几日亲自来给他们上了几节剑术课外,又不怎么出现了。
百里姝怀疑那老东西是不是修炼修得走火入魔了,对突破修为的执念比她都要深,几乎整日整夜坐在殿中打坐,把一些琐事和宗门内务都交给了穆子胥和几个峰主长老。
在练剑场结束后,百里姝上前拦住了穆子胥,笑眯眯道:“大师兄,有件事需得麻烦你一下。”
没错,她打算把穆子胥也拉下水,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他所掌握的一些职权也很重要,所以非敌即友。
穆子胥看她一眼,淡淡道:“何事?”
百里姝笑了笑,反手将剑一挽:“我要去一趟训诫堂,上回申峰主指控我,大师兄出言帮我说话。这回我有点事去找闻人长老,也请大师兄帮我做个见证呗?”
穆子胥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看着他和百里姝谈话的闻人卓玺,说:“你可以让他陪你去。”
“他?”百里姝不以为然地暼了眼闻人卓玺,故意摆出和穆子胥很熟稔的姿态冲他挑衅地抬起下巴,口中微笑道:“他哪儿有大师兄公正公道啊。”
果然,闻人卓玺远远看见百里姝和穆子胥站的很近在耳语,想到她山下还有个男宠,脸色登时变得铁青一片。
穆子胥看出她在利用他故意激怒闻人卓玺,扫她一眼,问:“你将和他的关系搞得如此之僵,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百里姝笑容灿烂:“本小姐高兴,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