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咒术界卖养老保险 第4章 第 4 章

1.

2009年。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不同寻常。

2.

我在完成委托回家的路上等到了五条悟。

街上的甜品店正忙着把万圣节的装饰换成圣诞节相关元素。

落地窗上新贴了「Merry Christmas」的花体字和圣诞老人的大头画。

没有下雪。

我看着熟悉的炸毛白发从圣诞老人蓬松的胡子后面摇摇晃晃地走近，起身从后门离开。

“客人！”

女店员见状叫住我，问我买好的甜品是不是忘了带走。

我摆了摆手告诉她没有忘记。

“把那些给一会儿进门的白发男生就好。”

不对。

现在该称呼他是「男人」才对了。

店员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我笑了笑，拉开店门，把下巴埋进毛衣的领子，“别担心，他帅得非常显眼。”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3.

其实只是二十个抹茶大福罢了。

作为成人礼的话非常微薄。

……已经变成成熟的大人了啊，那家伙。

终于不用再大喊不公平，抱怨为什么每年只有我的生日在假期了。

毕竟休假是学生的特权，成年人是没有这样的优待的。

冷空气劈头盖脸地袭来，我缩着脖子盯紧脚尖，看到自己悄悄说出口的话变成白气，最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生日快乐，悟。”

4.

我的术式也就只能在这种时候发挥一下微不足道的作用了。

5.

恢复接受委托之后，我难免会和高专人员产生交集。

但我一直有意躲避着和五条悟正面交锋。

托术式的福，我成了货真价实的逃跑能手。

让他也瞧瞧看，以前胜负难分的拌嘴打闹是我也给他放了一个太平洋。

6.

至于星浆体事件，我和五条悟没有交流，夏油杰又闭口不谈，我是从硝子那里听了个大概。

讲这事的时候硝子的态度很平静。

于是我也很平静地听完全部，最后说了一句“这样啊，原来如此”，就此将话题揭过。

——事实上，但凡她再多说两句，我强装出来的镇定就会分崩离析。

我其实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我想要尖叫，想要质问。

想要她像以前那样抱抱我。

我还是会整宿整宿地做噩梦，梦见格外燥热的夏天，梦见鲜血淋漓的灰原，梦见嘲笑我不知所谓的咒术界高层。

有时候还会梦见同样支离破碎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偶尔我会在凌晨惊醒，睁眼就能看到撑着脑袋在窗边阖目休息的夏油杰。

惨淡的月光隔着窗子洒在他的发顶和肩膀。

整个人看起来萧瑟冷清。

他的呼吸很轻。

我知道他没睡着。

我怀疑他常常像这样枯坐到天明。

但是我绝对不能让他发现我醒了，我必须装睡。

不然他又会变成白天那副对我不理不睬的样子。

我可以装睡到天亮。

他可以不理我。

我只是想要确认他还在这里，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7.

冬去春来，又一年过去。

我和夏油杰也终于一脚踏入成年人的行列。

我们没有给彼此庆生。

8.

这一年夏天七海建人毕业了。

我给他寄去了毕业礼物，生日礼物也一并附上，为灰原雄准备的那一份托人送去了墓园。

我还没有脸面去见他。

七海建人回信表达了感谢，并告知说他还是决定离开咒术界，辜负了大家的期待非常抱歉。

我问他如今有心仪的职业了吗，生活是否安定，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但是这一次并没有收到回信。

后来听说他入职了一家金融公司，我想了想近些年日本的经济发展状况，只能默默祝好。

9.

来回寄信的过程夏油杰都看在眼里，他一如往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对我的行动做任何评价。

唯有一次失态，是在我从七海的新公司考察回来的晚上。

彼时我正皱着脸苦恼该如何让学弟未来的社畜人生轻松一点，进门的时候没察觉到屋子里有人。

他在我房间里席地而坐，手边放着两个清酒的瓶子，没有开灯。

我被他吓了一跳，把灯摁亮，不知道他这是摆的什么宴。

“你倒是对他上心。”

还是他先发制人。

“？”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没能搭上话。

……明明好不容易才等到和他说话的机会。

他懒懒散散换了个姿势，语气里的嘲讽加重：“怎么。”

“同情他和你一样当逃兵？”

“既然对他们这么放心不下，你还不打算弃暗投明？”

“是因为自己也觉得没脸回去见他们吗？”

——夏油杰说了我是「逃兵」。

他欣赏着我的仓皇和难堪，表情看起来却也并没有多少快慰。

而我在他奚落的目光里苟延残喘，又渐渐升出第三种情绪。

为此，我痛斥着自己的卑劣。

——我感到委屈。

被夏油杰这样不留情面地批驳，我因此而感到委屈。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

但可能是以前的他们把我惯坏了。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可理喻。

但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害怕从谁嘴里听到对我的审判——那个人一定是夏油杰。

如果是十六岁的我被他这样对待，我一定会哭着跑开，然后暗自发誓要和他绝交三小时。

像每一个被骄纵着的少女一样。

如今的我只会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有力气勾起嘴角，反问他：“那你这个叛徒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10.

话音落下，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再开口。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迅速蔓延，混杂着酒气。

我这才意识到夏油杰或许比我想象中喝的更多。

我避开他的目光，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口。

酒精浓度比我预想的更高，我没忍住把五官皱成一团。

“那瓶我喝过。”夏油杰没有看我。

酒液入喉一路烧到胃底，我胆子也大了两分，问他，“是吗。哪瓶？”

他没回答。

我就继续喝着。

他也没阻拦。

但是以前的他会。

十六岁的夏油杰最头疼我喝酒，因为我不常喝酒，一喝准是遭了重大打击。

他总能想出新招转移我的注意力，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最后精准盘问出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越想越烦，越喝越热。

我讨厌热。

我讨厌夏天。

我想起了那个将一切弄得面目全非的夏天。

“要是……要是那护送星浆体的任务……我有和你们一起去就好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想要说点什么。

“如果能提前提醒你们，或许……”

或许什么呢。

或许那个任务就不会失败？

或许夏油杰就不会叛逃？

还是说，或许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没用的。”

我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在我的眼角摩挲。

夏油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没有或许。什么都不会被改变。”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还在提醒我是个废物这个事实。

我知道我是。

但我不会一直是。

赌气一样，我附和他，“对，反正你俩就算知道了也打不过伏黑甚尔。”

不就是互相诅咒，彼此折磨。

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夏油杰停顿了一下，给我擦眼泪的力道加重了些，半晌“嗯”了一声。

他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无休止的相互报复。

——我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妥协而感到恐慌。

我开始嚎啕大哭。

我左顾右盼，想要扑进硝子的怀抱控告夏油杰的罪行。

——然后就真的如愿以偿。

我上气不接下气，肚子里想要咒骂夏油杰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硝子和以往一样保持沉默，伸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着。

一下。

又一下。

动作小心翼翼，温柔至极。

我口齿不清地问她什么时候背着我长高了，肩膀也变宽好多，身上还有一股那家伙的薄荷味。

她没回答我，只用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头顶。

我也没有继续追问。

是她在我身边就够了。

我慢慢抱紧她，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她僵硬了一下，把我固定在怀里限制了我的活动范围。

“对不起。”我向她做无意义的道歉。

后半句「我好想你」在喉咙里鲠了又鲠，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我把脸埋进硝子胸前，觉得只要眼泪被布料吸收得够快就没人能发现我还在哭。

她还是没说话。

应该是我成功了，确实没有被她发现。

“但是我想拽着夏油杰。”

我慢吞吞和她交底。

我能听见她规律沉稳的心跳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牙齿也开始颤抖。

“我总觉得我一松手，他就会不要我们了。”

“他连这个世界都不要了。”

“可是悟得站在世界那边。”

“你也是。”

我每说一个字都在哽咽，“我是弱者，我比你们自由，所以我想站在夏油杰那边。”

说我死缠烂打也行。

我想像以前一样拽着他的袖口，和他站在一边，然后看五条悟在对面气得跳脚。

“……可是他连我也不要。”

眼泪和鼻涕堵得我喘不上气，我一边打嗝，一边放声大哭。

我们都被他抛下了。

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他。

11.

……

哭得缺氧，意识也跟着不清醒。

模模糊糊间只觉得有什么凉而软的东西在我的眉心一触即离。

而后有人把我抱到床上躺好，又用在温水里浸过的帕子细细给我擦脸。

也不嫌夏夜燥热。

那人注视我良久，最后用沙哑又温和的声线跟我说，“才不是弱者。”

他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较真。

他说——

“我喜欢的姑娘。”

“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勇敢的姑娘。”

12.

我不知道那是谁。

但我潜意识觉得他温柔的样子像极了十六岁的夏油杰。

但我又知道他一定不是。

因为我知道他在骗人。

如果那位姑娘真有他说的那么好，他又怎么舍得丢掉她。

不像十六岁的夏油杰，他从来不骗人。

所以那一定不是他。

一定不是。

酒原本就是杰哥给妹准备的。

怕妹太难过把自己憋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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