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夜色中沉默地行驶,窗外的景象从荒凉的郊区逐渐变为城市的脉络。霓虹灯光划过车窗,映照着陈远苍白而疲惫的脸。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吼和电台偶尔传来的电流杂音。苏晓和老张似乎也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没有打扰他。
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依旧包裹着陈远。前一刻还在鬼哭狼嚎的炼狱挣扎,下一刻却坐在现代化的车辆里,驶向看似平凡的都市。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他恍如隔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部无法关闭的直播手机安静地躺着,屏幕漆黑,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电子废铁。但他知道,幽冥司的印记,绝不会如此轻易消失。
车辆最终没有驶向医院或者警局,而是拐进了一个看似普通的物流园区,在一座巨大的、外观毫不起眼的仓库门前停下。卷帘门无声升起,车辆驶入后又在身后缓缓关闭。
仓库内部别有洞天。挑高的空间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指挥中心。巨大的显示屏墙上闪烁着各种数据流和监控画面,一些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或技术制服的人员在忙碌地穿梭。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道。这里的气氛严谨、高效,与旅社的混沌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欢迎来到‘协会’第七分局的临时安全屋。”苏晓一边下车,一边对陈远介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老张拍了拍陈远的背:“小子,先去医疗室做个全面检查。你那共情体质,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精神污染程度恐怕不低。”
陈远没有反对,他确实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和不适,仿佛沾满了看不见的污秽。一名医护打扮的人员上前,礼貌但不容置疑地引导他走向旁边的区域。
检查过程细致而漫长,包括身体扫描、血液采样,还有一系列针对精神状态的评估,甚至包括在一个特制的、布满了复杂符文的静室里进行“灵能残留”检测。陈远配合着,心思却飘向了别处。他注意到,这里的人员对苏晓和老张都很尊敬,称苏晓为“苏队长”,称老张为“张顾问”。他们的装备、设施,无不显示着这个“协会”拥有着远超普通执法机构的力量和资源。
检查结束后,陈远被带到一间简洁但设施齐全的休息室。苏晓和老张已经等在那里,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些食物和水。
“初步检查结果还好,身体有些虚弱和擦伤,需要休养。精神层面有中度污染迹象,但你的共情体质似乎有某种……自我净化的潜力,暂时没有失控风险。这很罕见。”苏晓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快速说道,“你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和针对性训练,学习如何控制和屏蔽那些不必要的共情,否则长期下去很危险。”
陈远默默点头,拿起水喝了一口,温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他看向两人,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现在,能告诉我更多了吗?关于幽冥司,关于协会,还有……我?”
苏晓和老张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张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幽冥司,是个很古老的组织。他们认为世界的平衡建立在‘掌控’之上,所有的异常现象,无论是灵体、鬼怪,还是像你这样的特殊体质者,都是需要被分类、研究、利用甚至……销毁的资源。他们的‘凶宅直播’,表面是满足某些特殊存在的娱乐,实质是筛选优质‘容器’和收集灵能数据的残酷实验。”
“容器?”陈远皱眉。
“就是能承载强大灵能或怨念的个体。你的共情体质,让你能感知、甚至一定程度上引导情绪能量,是极佳的‘温床’。”苏晓接口,语气沉重,“他们可能想把你培养成更强大的工具,或者用于开启某个特定的‘门扉’,需要特殊的钥匙。”
陈远想起判官提到的“钥匙”,以及屠夫猎手对“怨婴匣”的贪婪。他感觉自己仿佛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阴谋。
“那我们……协会呢?”
“协会的历史同样悠久,但理念不同。”苏晓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们承认异常的存在,但主张‘共存’与‘平衡’。我们收容无法控制的危险存在,化解怨灵执念,保护普通人世界不受侵扰,也尽量避免对异常现象进行过度干预和剥削。我们更像……维护生态平衡的守护者,虽然手段有时也不得不强硬。”
“所以,你们救我是因为……”
“因为你是受害者,也是拥有宝贵能力的人。我们不会像幽冥司那样将你视为工具,但我们确实需要你的帮助,陈远。”苏晓直视着他的眼睛,“幽冥司的活动近年来越来越频繁和激进,像清河旅社这样的‘直播点’不止一个。我们需要了解他们的计划,需要能够对抗他们的人。你的能力,如果运用得当,可以成为沟通、安抚甚至化解怨念的关键。”
陈远沉默着。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离开了狼窝,但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而是进入了一个需要站队的战场。协会救了他,也对他有所求。不过,相比于幽冥司**裸的利用和漠视生命,协会的理念至少听起来更符合他的良知。
“我需要做什么?”他问。
“首先,是学习和控制你的能力。”老张掐灭了烟头,“你之前只是本能地使用,就像小孩挥舞利剑,很危险。协会里有相关的典籍和方法,能教你如何驾驭它。其次,我们需要你共享你在直播中的经历,特别是关于幽冥司的操作模式、那些‘观众’的信息,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那我的妹妹……”陈远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我们会安排她转到协会控制的保密医院,确保她的绝对安全。幽冥司的手段没有下限,你的家人是他们的潜在目标。”苏晓保证道。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一名技术人员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苏队,张顾问,对从陈先生身上回收的直播设备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苏晓接过技术人员递来的平板。
“设备本身带有极强的幽冥司加密协议,我们无法破解其核心数据链。但我们在其底层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后门程序。它不是用来传输音视频信号的,而是像一个定位信标和生命体征监测器,一直在持续发送某种加密脉冲信号。”
陈远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
技术人员继续道:“更麻烦的是,我们尝试在隔离环境下屏蔽它,但发现这个信标似乎与陈先生本人的……生物电场或者说灵魂波长产生了某种深度绑定。强行拆除或屏蔽,可能会对陈先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房间里一片死寂。
幽冥司果然还有后手!他们不仅通过直播监视他,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无法轻易去除的“标签”!这意味着,只要这个信标存在,幽冥司很可能始终掌握着他的大致方位和状态!
刚刚看到的一点希望,瞬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他以为自己逃脱了,实则可能仍在对方的监视之下,甚至成为了一个引诱协会的诱饵?
苏晓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看向陈远,眼神复杂:“看来,幽冥司对你的重视程度,远超我们的预期。他们不会轻易放弃你的,陈远。”
老张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下麻烦了。我们得重新评估安全等级了。这个安全屋,恐怕也不安全了。”
休息室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窗外,城市的夜空依旧平静,但陈远知道,一场围绕着他的、更加隐蔽和危险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