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边看日落 第3章 高丽丽女士

1.

晚上吃过饭，准时给小丽打视频，和往常一样的对话，“吃了吗”“吃的什么”聊着聊着，小丽说又感慨了起来，说：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小时候……这样一看，小丽是一位喜欢回忆又有些感性的女士。

我的母亲高丽丽女士出生于哈尔滨下面的一个小村庄，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位很沉稳的女士了，可那时她才21岁，比现在的我还小两岁。我的姥姥姥爷都是很普通的农民，没有读很多书，同样他们意识不到读书的重要性，高丽丽女士初中就辍了学，和大多数农村人一样，早早工作，早早结婚，早早生子。当然，我的姥姥姥爷很爱她，高丽丽女士今年45岁，去姥姥家依然会撒娇的叫妈妈。

后来和姥姥聊天，她说，别看你妈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可叛逆了，在她的口中的高丽丽是一位年轻的美丽少女，会用发下来的第一笔工资去割双眼皮，然后心虚地回家，但丝毫不后悔；会拉着小姐妹打扮的美美的去舞厅；也会因为和父母吵架，徒步去10公里以外的亲戚家。姥姥口中的她，那样鲜活，明亮，引人注目。后来姥姥给我看妈妈年轻时的照片，18岁，是还没割双眼皮，没结婚的高丽丽女士，穿着粉色的棉袄站在雪地里，眼睛眯成一条缝，透过镜头，笑着看我，姥姥说，我和妈妈长得真像。

我刚刚有爱美的意识的时候，就总是说，为什么妈妈有大大的眼睛，而我没有，为什么我长得不像妈妈，时至今日我看到这张照片，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和高丽丽女士真的很像，我称之为母女之间除心灵感应外的另一种牵绊。

高丽丽女士真的很爱美，年轻的时候嫌弃自己的单眼皮，我长开了之后嫌弃我的，总是皱着眉头盯着我的眼睛说：大闺儿，等你高考毕业长大了，妈妈带你去割双眼皮。我那个时候为了能变美急急忙忙的点头，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像在说，不愧是老娘的女儿。后来我越来越大，对于在眼睛上开刀这件事越来越恐惧，到现在我距离我高中毕业已经五年了，这一计划还没实现，而高丽丽女士仍然没放弃，总是点点我的额头说我没出息，然后过段时间再试图劝说我，并且乐此不疲。

2.

高丽丽女士老的比同龄人慢一些，大概因为她的周围充满爱，爸爸很爱她，她会撒娇，会直白的说爱，说想念，我工作的城市到家要三个小时车程，刚上班的时候基本上每周都会回家，因为高丽丽女士说我突然不在家她不习惯，她需要一个过渡期。最近在培训，我已经三周没回家了，她总是打视频来说想我了，说我回家给我做各种美食，试图哄骗我回家，然后我突然很认真的问她叫什么，她在视频那边也一脸认真的回答：她叫高丽丽。好吧其实我也很想我可爱的妈妈。

她总是会和我讲我小时候的糗事，比如指着她的婚纱照哭着质问她结婚为什么不抱我，要抱别人家的小孩，得不到满意的答案我就嚎啕大哭，把前后邻居都哭过来，试图让他们看看高丽丽女士做的过分事；再比如下雨的清晨，我不要穿丑丑的，抗脏的胶鞋，哭着闹着要穿小皮鞋去上学，但当时农村的土地已经是一片泥泞，后来据当事人描述，那天到底没去上学；再比如，拍幼儿园毕业照的时候，在家里早早起床，穿上最爱的藏蓝色小短袖，把头发弄得溜光水滑，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像牛舔的一样，在镜子跟前整理仪容仪表半小时，美滋滋的背着小书包出门了。当然，我年纪小没记忆，所以这些糗事的真实性目前仍有待考证。

3.

我和高丽丽女士一样，是一个感性的女孩子，所以每当她讲起我儿时的故事，我会一边怀疑真实性，一边在心里偷偷感动，她把关于我的每件事都记得很清楚，在我出生后，她的人生我占了一大半，而我，永远能牵绊住她的脚步，后来有一次问她：妈妈，要是没有我的话，你可能早就有了很多钱，很自由。她当时正在包饺子，随手扔了个面团给我，叫我一边玩去，别没事找事。过一会又自己说：没有你的话，妈妈也会少很多快乐。我心满意足的拿着面团去旁边玩了。

高丽丽女士是一个干净利索能干的人，家里地板每天亮的都能照镜子，而我，就是破坏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是长头发，而且头发很多，我一回家，只需要一个小时，家里就会在任意一个角落不定时的刷新出我的秀发，随之而来的是小丽气急败坏的怒吼。我们和大多数母女一样，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争吵，比如头发事件，比如不爱刷碗，比如偷着点外卖，比如不做家务，最近一次印象较深的争吵，是在北京回哈尔滨的飞机上，她和平时一样想凑过来看看我在玩什么，但当时，我的独立人格开始觉醒，语气不太好的质问她“你自己没有手机吗？”她在我旁边安静了下来，过一会我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语气糟糕透顶，但那句道歉的话像是烫嘴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就这样安静了半个小时，她扭头问我喝水吗，就这样结束了短暂的冷战，我认真的说“妈妈对不起”她认真的回答我“我刚刚真的很难过”愧疚感充斥着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于是默默攥紧了妈妈的手，过后她旧事重提，说她当时的心路历程，总之就是很难过，很委屈，并在心里暗暗下决心再也不要和我出来玩了。我重新道歉，也在暗暗下决心，以后坚决不用那种语气和妈妈讲话。刚打视频，她兴冲冲的说明年五一要和我一起去杭州玩，她很向往古镇。

我们争吵过很多次，但万幸，23年过去了，我们仍然很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