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64章 之最

总之，裴瑾疏也说不明白怎么就收了九方宸当弟子。

是因为昏迷中的温暖？

还是那两颗不属于寒天雪地的桃子？

又或者是一时激愤意气用事的决定？

裴瑾疏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都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想也没有意义，就像那见不得人的情愫，想明白了从何而来又能怎样呢？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裴瑾疏道：“你几年和驰儿见不上一面，犯不着在这金鳞会期间搞些不愉快，他自幼丧母……”

谁料九方宸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声调“师尊，丧母？”

裴瑾疏跟着一愣，九方宸，隋膺，陆世，程澈，好像……都是啊。

这都是群什么孩子……

裴瑾疏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你若不想让着他就躲远点，跟在楚楼主身边多学点东西，楚氏的贯日剑法名满天下，他肯传授与你，你当珍惜这机会。”

闻言九方宸沉默了下来，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裴瑾疏看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我跟着楚楼主学他的家传剑法，师尊你的剑法教给沈驰。”酸溜溜的，从刚刚裴瑾疏叫他让着躲着沈驰他就不痛快。

“沈驰是我外甥!”裴瑾疏头痛起来。

“外甥不是外姓吗？既如此姓沈和姓九方又有什么区别？”

见他无理取闹裴瑾疏的无奈中终究是生出了些许恼火。

这人怎么就讲不通呢！

“我会赢。他不管学什么剑法，都会败给我。”九方宸的眼神偏执而好强，嫉妒与愤怒结成文字从舌尖蹦出，九方宸刻薄道：“但愿他能撑到和我相见的时候。”

“九方宸！”裴瑾疏终于忍无可忍，“我们裴家的剑法，我想教给谁那是我的事，我不教你，不等于我欠你！难道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吗？”

“当然不是！”九方宸忽然平静了下来，“师尊，你别生气。我赢，难道不是给你争光，给九州云崖添彩吗？”他慢慢靠近裴瑾疏，压低声音：“或者说师尊，需要我输给沈驰吗？”

裴瑾疏猛地后退一步，恼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是说我要你徇私舞弊吗？”

灿烂的笑容蓦的在九方宸脸上绽开，“那不就结了吗？我从头到尾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怎样，我作为师尊的弟子，都不会输的。”

明明是他喜欢的笑容，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可裴瑾疏却气得手抖。

“师尊，那弟子告辞，楚楼主这家传剑法愿意教给我，我定刻苦学习。”

说罢，九方宸转身离去，灰绿色的衣摆泛起粼粼波光，生生晃得裴瑾疏眼睛又热又疼。他长出一口气靠在嶙峋的太湖石壁上，出神地看着九方宸离去的方向。

忽然，他豁然起身，追了过去。

“九方宸！”

还未走远的九方宸被愣了一下，转身见裴瑾疏站在石阶高出看着自己。

他怎么追来了？

裴瑾疏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他开口道：“九方宸，有些话我们得说清楚。”

“我搞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对我，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偏心是吗？觉得我不喜欢你是吗？”

所以你也要更喜欢别人来伤害我是吗？

裴瑾疏来到九方宸面前，他总归比九方宸要高一些，又站在高一阶的台阶上，他低头看着九方宸，明明是俯视的姿态，可九方宸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却让他感觉摇摇欲坠，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那万丈深渊。

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了他许久，终究撇开了视线，甚至染上几分无奈。

“不是啊师尊。”九方宸叹了口气，“师尊，我永远沾不上一个最字。你更喜欢隋膺，你更在乎沈驰，你最重视师伯。我在你心里，可所有进到你心里的人，都能踏着我往上走一步。我永远站在那里，看着你对别人比对我更好。”

裴瑾疏瞪大了眼睛。

不是！不是这样的啊！

九方宸看着远处，轻声道：“师尊，你给不了我的，我只能从别处求。”

裴瑾疏有些艰涩地问：“那你，为何不愿给别人当弟子？”当初在缥缈仙宫，他明明都知道雷子赫有意给他换师父，为什么还要拒绝？

九方宸仍未看他，只是低笑一声，“师尊，我做的也还不够吗？”

裴瑾疏一怔，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什么？”

九方宸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转过头有些懊恼的看着他。

“师尊，我先走了，我离开这么久，在楚楼主那边也不合适。”说完九方宸转身加快脚步离开了。

这人这么木吗？平常也挺机灵啊？我要是觉得别的师尊比你好还轮得到你？还用得着为你刀山火海找就九转赤佛心？还费那老劲给你准备生日礼物？裴瑾疏你到底是人情寡淡还是怎么回事啊？

九方宸怒气腾腾回了楚昀这儿，倒是惹得楚昀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挨骂了。”

“还不如挨骂呢！”九方宸气得咬牙。

楚昀也懒得打听人家的私事，让他赶紧调整好了别影响自己接下来的教学。

“……楚楼主，您真是个非常冷静的人啊。”

“谢谢。”

“要是其他人早就问我怎么了。”? “你不也没问我岳曜的事吗？”

“哦，那岳楼主怎么样了？”

“……”

九方宸胳膊撑在案桌上，一脸理所当然，“我没主动提，您说起来我接一句罢了。”

楚昀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一副窝囊的样子。”

九方宸了然，在那种情况下十年，搁谁谁不伤啊。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问你个问题。”楚昀坐直了身体，看向九方宸。

“您说。”

“当初你来找我，就不怕惹上麻烦吗？”

“重霄仙羽楼不是把这件事里我的部分给摘得干干净净，我怕什么麻烦呀？”

“别想打岔，你来之前怎么能确定我就会把关于你的事情给压下去？”

九方宸挠了挠头道：“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意外，岳楼主的星晔和我的神武有些过节，星晔一直游走在无涯临海里守着岳楼主，我经过无涯林海的时候我的神武感受到星晔的气息就冲了下去，然后呢我就阴差阳错找到了他们。”

“这你都说了，包括后面看见了极光雪织猜测岳曜的身份，但我就是想知道，明明是个不确定的事情你为什么就敢来找我，为什么不先报与你师尊和宗主知道。”

“这事听着就像胡扯的一样，我师尊和宗主未必会信。再者这事大，若是他们信了也必定要调查个明白。兵贵神速，紫辰狡诈，稍有差池被他发现端倪再和岳楼主转移，那到时候天下之大再上哪里去找？除了楚楼主您，没人会为了这事情赌一把。”

“可你为什么愿意为了岳曜趟这浑水？”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九方宸眼中一片清冽，“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紫辰用十年时间和岳楼主深交是为了什么，但我和您对御华司的态度是一样的。凌霄仙尊离神阶只有一步之遥，天下难有匹敌，这力量若是被滥用，我怕走到不可收拾这一步。当年那场旷世之劫，我若孤草飘零于世，若非有幸碰到我师尊，可能早就是枯骨一把。那个世道我不想再经历了。”

楚昀看着九方宸许久不语，九方宸道：“楚楼主还是不信？”

“信不信的，有些事不可深究。”

“所以您不追究御华司当年偷梁换柱从海狱换出紫辰的事？也不追究在无涯林海追杀岳楼主的人？”

“是你的话会追究吗？”

“不会。”九方宸果断回答。他已经有很多不追究了，比如神钦殿的那座祭神台。

这辈子，他不求神道长生，只求当个体面的人，把可能降临的灾难等躲得躲，能推的推，等他去往极乐之后，这世界天崩地裂都跟他没有关系。

当个体面的人，和自己重视的人平静过完这一生就是他的理想。

楚昀将手上的案卷一撂，“那不就结了。”

也是，楚昀的目的本就是岳羌华，十年时间，有很多东西都该看开了，何必再惹麻烦。

“这次金鳞会比武环节，你夺得魁首问题不大吧。”楚昀淡淡转移了话题。

“呀，楚楼主这么高看我呢。”

楚昀难得扯出笑意，“别装了，你这实力进天英榜都绰绰有余。”

“冒尖儿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九方宸叹息道。

“是这么个道理。但无论结果如何，想必太子总会找你说上几句话，还有你那师弟。”

确实，九方宸轻啧一声，太子的颜面他不得不给，到时候免不了还得插科打诨蒙混过关。还有程澈也得教教他怎么说话，他肯定难以应付。

想到程澈，他还是不忍让小师弟受那跋扈少爷的罪，找了栾清雅帮忙。虽说栾清雅也是个脾气大的，可对自己人维护的紧，有不少事栾清雅都帮程澈挡了，最近看他们相处还挺愉快。

但那个面具人，就像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也像搁在他和程澈之间的鸿沟。他敢居然敢将自己前世的灵核还给自己，说明不惧怕自己的实力，这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对自己都是个很大的威胁。

前世从未谋面的程澈真的就是命中的巧合？因为他扳倒了乔家，因为裴瑾晞押人进京，所以才碰上的这个小师弟？自己以后该拿程澈怎么办？

“九方宸。”

“嗯……嗯？”

楚昀站起身来，“换衣服，出去练练。”

“哦，好！”

先静观其变吧，自己也不能在这个场合做些什么。沈驰，裴瑾疏，程澈，最近让他心烦的事情可真是不少。

九方宸正跟楚昀往山下走，准备找个练功的地方，没想到路上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长着两撇鲶鱼胡子的肥胖男人看见二人，立马笑开了花：“楚楼主，真是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哎呦，这位是九方宸吧？真是一表人才啊！”这人说话极其夸张，摇头晃脑。

九方宸站在楚昀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楚昀似乎还将他给挡了当，也只听到淡淡一声“胡稔。”

“哎呀！”胡稔一拍大腿，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楚楼主居然记得小人我呀！”

“你们玄冥道找我做什么？”

胡稔讪讪道：“不敢不敢，我可不敢代表玄冥道呐，就是跟您打个招呼。”

楚昀微微偏头，对九方宸说：“我们走，跟上来。”

“是。”

九方宸应了一声，紧跟楚昀离开。

胡稔谦卑地抱拳，有些艰难地躬下肥硕的腰身，“二位，有空可常来玄冥道坐坐啊。常来啊！”

目送二人离去，胡稔抬起细眯的眼睛，低声骂了句什么，擦了擦脸上的汗，迈开腿拖着肥硕的身子艰难地向山上走去。

两人走出一段路，九方宸好奇问：“楚楼主，那是谁呀？”

“玄冥道的总管，胡稔。”

“总管？”九方宸不解，玄冥道是宗门并非氏族，怎么会冒出个总管来？

楚昀提醒道：“你别小瞧了胡稔，此人极其圆滑，曲意逢迎，口蜜腹剑。他的地位在修真界尴尬，没人看得起他，也没什么人知道他，可玄冥道上下除了他们宗主，便是这位总管说的算。且刚刚你也看到了，他对人做事姿态极低，没有什么错处。”

虽然这位胡总管九方宸没什么印象，可玄冥道的迎风倒他是见识过的，这胡稔倒是挺有玄冥道的风格。

楚昀似乎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道：“那个紫辰，我曾见过他用玄冥道的功法。”

“嗯？他是玄冥道的弟子吗？”

楚昀摇摇头，“我和岳曜曾把他身世扒了个透彻，他九岁便在御华司档案下，是御华司培养出来的人。”

九方宸突然想起在江福来的故事里，紫辰在御华司内似乎地位颇高。

“那紫辰的位次，是和御华司内仙尊齐平吗？”

楚昀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御华司内，榜上前百的仙尊地位最高，他们的直系弟子次之，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往下便是些无名无姓的散修，专做些普通杂事。至于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那都是他们自己培养的人做，看上去是干脏活累活，实际上做的都是心腹之事，在内谁人都得给上几分面子。这些人按赤橙黄绿青蓝紫分为七阶，赤字辈等级最高，紫字辈最末，大概就是如此，当初他才被拉出来当替罪羊。”

御华司神钦殿，如今再加个玄冥道，啧啧啧可真是精彩。九方宸心中感慨，前面走着的楚昀却突然停下，九方宸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他身上。

楚昀转过身来，认真道：“所以说，岳曜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不要在外面多嘴说什么，有什么事就往我身上推，千万不要自己包揽。”

见楚昀为自己着想，九方宸心下感激，拱手道：“谢楚楼主叮嘱，晚辈记得了。”

他九方宸这辈子，就是个明哲保身，最大的祸患就是那个面具人了。一想到这里，九方宸又隐隐头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