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161章 山雨

九州云崖冷寂了这些时日，终是有委托上了门。

委托说出海的渔民已经有好几个在海上丧命了，据一个命大逃回来的人说海上的风浪很是诡异，渔民们怀疑是海中有妖作祟，于是找上了九州云崖。

其实除了部分水系修真者，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海上的委托。

大海广袤莫测，海上又难寻遮蔽落脚之处，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处理起来都很麻烦。

九州云崖作为一个临海的门派，这么多年处理海上的案子其实屈指可数，这方面可以说是沾了神钦殿的光。

无论是出于对神钦殿本身的护卫还是维护一方海域领主的威势，这片海域千年来没有发生过妖邪作乱的事。

自然的海难无法避免，但生还者笃定海上的景象离奇，风浪不是该有的样子，九州云崖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去吧。”雷子赫摸了摸短短的胡茬，长出了一口气。

他已经很久不出任务了，但这次不一样，若是真有海妖，在海上作战能处于有利地位的想来就是裴瑾疏，裴瑾晞，隋膺，陆世，程澈，还有他自己。

现在程澈不知去向，其他几人海上作战倒是能上，可海上毕竟有个神钦殿，一旦在处理问题上有纠葛，怕其他人是要冲撞出什么事来。

雷子赫的决定没人有异议，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走前他还特意交代了一番，巡查海妖可能得费点时间，他或许得有个三五天不归。

隋膺本想和他一起去，最后还是被按下了。

雷子赫出发的那天是个好天气，天高气爽，视野广阔。

京城也是，甚至更要凉上几分。

贺兰清雪将一杯茶放在裴瑾晞身前，笑说：“这是京城时兴的花果茶，用新疆的蜜瓜干泡的，很香，你尝尝。”

裴瑾晞拿起杯子，仰头闷了，甚至还没等那蜜瓜的果味散开就道：“不错。”

贺兰清雪：“……”

他看出来了，裴瑾晞显然是本着谈事来的，没打算跟自己说多余的。他叹了口气问：“我听说了清许那弟子的事，他还好吗？”

裴瑾疏：“还行。”

贺兰清雪扬了扬唇角，低头道：“那就好。”

简榻上，两人之间只有一只小茶桌，却似乎相隔遥遥。香炉中一缕细烟袅袅升腾，在沉默中弥漫。

“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问你，你上次要我小心九方宸的时候，都知道了关于他的什么？”裴瑾晞打破了平静的氛围。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主动找我了。”贺兰清雪眼神有些朦胧答非所问，但很快他正色道：“我知道九方宸前世做了些伤天害理，令天下动荡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道。抱歉，当时我确实不能告诉你太多。”

“我以为你说小心他，是小心他别惹是生非，弄出些得让我们去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幺蛾子来。”

“你不信九方宸会做这种事？”贺兰清雪问。

“不信。”裴瑾晞回答极其果断。

“我记得你向来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不代表我认为他丧尽天良，我不喜欢他的性格，不喜欢他的作为，但对他的良心我没有怀疑。”

“可事实上丧尽天良的事他确实做了。”

“所以我想知道，这真的是事实吗？”裴瑾晞抬起凤眸，直视着贺兰清雪，“你们是怎么盯上的九方宸，是谁下令要查他？”

“瑾晞。”贺兰清雪微微前倾，眉头蹙起，想去拉他的手腕，“有些事情，已成定局就不要追究了。”

“回溯一个人的前尘要靠灵魂之力，贺兰家除了贺兰霁月和贺兰保保，有本事把灵识投入时空之境的只有你，显然有人在贺兰霁月之前就帮助神钦殿探查过前世时空，贺兰霁月显然无知，贺兰保保那个身体如果做过这种事早就死了。贺兰清雪，你在骗我。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就清楚一切对吗？”

冰冷的声音让贺兰清雪的手悬在了半空，他微微顿了一下，五指缓缓攥紧了。

“你知道那些场面有多惨烈吗？你们是在观影壁上见的前世，我是切切实实经历了。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我弟弟死的死的那么惨……”贺兰清雪的声调陡然拔高，“九方宸就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他就该当死在麓山给未来的天下一个太平！”

此话一出，裴瑾晞的眉头微微一动。

那是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表情变化，可贺兰清雪却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轰然开裂，相隔万丈深渊。

果然，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在裴瑾疏心中哪怕是他最不喜欢的弟子，如今也比他来的珍贵和可信。

贺兰清雪有些悲伤地看着裴瑾晞，低声道：“在九方宸所作所为上，我没有造谣是非，没有骗你，就算你亲自逆转时空去查，看到的也会是和我一样的结果。瑾晞，你若真的要追究，徒劳不说，是非无数啊！”

裴瑾晞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我是他今生的师长，断不了他前世的案。但我要弄清楚他是否与紫辰相互勾结造就龙首山那场劫难。神钦殿以罪人之名扣押他的遗体，如若没有这罪，我要要回他的遗体安葬。”

那天在程澈离开后后，他一个人在沙雪雁回楼的楼顶坐了许久。

想九方宸。

九方宸小时候刚来时很会装可怜，那双葡萄似得眼睛一瞪圆，蒙上一层水汽，嘴角往下一撇，湿漉漉的看着你，九州云崖没几个人遭得住。

裴瑾晞很不喜欢，他觉得九方宸不真诚，太有心机。

可九方宸那时候却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和裴瑾疏长得像吧，只要裴瑾疏不在九州云崖，九方宸就跑到他这里，理所当然往他身上一靠，看上去倒是比陆世和自己还要亲近。

裴瑾晞脾气不好，但也没有把孩子一把推开的狠心，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主动搭理九方宸。

小时候的九方宸有时候还会把自己错认成裴瑾疏，但都是在自己要去一些有意思的地方认错，拉着他喊“师尊也带我一起”，其他人就会说“哎呀，带他一个也不耽误你办事，就带着吧”，到最后他不得不带上九方宸。

他一直认为九方宸是故意的，这小子根本没认错过人，就是想跟着出去玩。

那真是太遥远的事情，估计九方宸自己都忘了。

真是个让人不愉快的小孩，一肚子坏主意，但这也就坏到头了。

他信九方宸有翻天倒地的本事，但不信他有这个狠心，都是些掏鸟窝，装可怜，自傲自大的坏处，怎么就被扣上一顶丧心病狂的帽子，连尸骨都不得以安葬？

裴瑾晞越想越气，拍案而起。

神钦殿既然咬着所谓的“真相”不撒口，那他倒要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贺兰清雪：“你是觉得他独木无依，可怜他。”

裴瑾晞：“我只是不认为我会错信了自己。”

贺兰清雪：“若是你错了呢？若是他九方宸就是背后主谋呢？”

裴瑾晞：“到那时候再算我走眼吧。”

贺兰清雪看着他，许久无语，终而沉下身子长出一口气，他笑容苦涩道：“果然是你的作风，我能帮你什么？”

裴瑾晞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贺兰清雪竟要帮自己。

贺兰清雪：“九方宸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去伤害我的家人，帮你查他与紫辰的关系，最后结果无论他们有没有相互勾结都于我无害。你不用担心我会筹谋什么，我也不会……算计你。”

听完了贺兰清雪所说，裴瑾晞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言语不似刚才那般冷硬凌厉：“之前鸣山被九方宸和隋膺打死的那具虎尸还留着吗？”

“留着。”贺兰清雪点点头，“本来是为了九方宸伤沈驰一案封存的，准备等神钦殿来移走虎尸，但是后来……虽然事情过去了些时日，毕竟牵扯太多，御华司未敢擅自处理那具虎尸。”

“能让我看看吗？”裴瑾晞问。

贺兰清雪微思索片刻后道：“可以，但你要易容扮作我的随从去。”

“好，什么时候。”

“现在。”贺兰清雪起身，眨眨眼叹道：“你也没打算在这儿耗太多时间不是吗？”

御华司冷库中，那头斑斓大虎的尸体长眠在冰台上。

紫御屏退左右，只留下了随从打扮的裴瑾疏。

贺兰清雪：“这老虎尸体，御华司真是快查烂了，查来差去也就是普通的老虎，没有半点异常的气息残留。”

裴瑾晞亲自查过一遍那虎尸后，支着下巴在一旁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冷库中的寒意一点点渗透进身体。贺兰清雪犹豫了一会儿，解开了披风的系带正欲上前，裴瑾晞却在这时开了口止住了他的动作：“你记不记得我以前研究过一段山海异心。”

贺兰清雪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到山海异心上去，他想了想点点头道：“是有过，但那与瑾疏的病不相干，记载的资料又少又难以确认，你很快就不看了。”

裴瑾晞眯起眼睛，轻声道：“是哪本书来着，说被山海异心改造的人，不会留下痕迹……”

贺兰清雪：“但那也是传说之事，事实怎样并不清楚。”

传说……传说是不是也总得有点什么，才有的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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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一偏远的林坑村落已经连绵下了几天的雨，空气**的。

壮硕的男子挑着担走在回家的泥泞路上，他身上的衣服像是补丁拼凑起来的，脚趾也从草鞋中露了出来。

他们这个地方的人自给自足，有门手艺就能多赚两个，虽然辛苦些，但谁会嫌弃挣钱的机会。

前些日子他妻子做的笼屉被镇上一家包子铺看上了，一次性问他们要了不少。

妻子紧赶慢赶不眠不休做了好几天，手上磨出一溜血泡，终于赶在今天交货之前做完了。

想着早上出发前妻子枯黄的脸和深陷乌青的眼窝，男人有些内疚，他本想给妻子买个簪子，可稍有些雕饰的木簪子就得花去这次卖笼屉的大半所得，想来妻子也不会乐意。于是他左看右看给妻子买了条桃红色的头巾，又咬咬牙买了一屉肉蒸包。

一屉蒸包八个，家里有妻子，一双儿女和老娘。天不亮他就出门了，翻山越岭去，又翻山越岭回，面粉和包子的味道勾着他的胃，他恨不得将那八个包子一股脑吞了。

可他还是忍住了，他打算等回家后就说自己在镇上吃过了，那八个包子妻子，孩子们和老娘一人两个，一年到头难得吃次肉，他们应该很高兴，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他的母亲正瑟缩在墙角，看着一只马头人身的怪物正嚼着一跳幼嫩的腿，腿的脚踝处系着红色的编绳，是她亲自为她的小孙女编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天不亮送走了儿子，两个小的也醒了，吵吵闹闹不肯再睡。

她见儿媳妇连日操劳，恍惚疲惫，几乎下一刻就要晕倒，便让儿媳妇去屋里休息，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院子洗漱。

等她带着孩子们回来时，见儿媳背对着他们站在灶台边，长长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小孙子跑向他的母亲，可转过身的是长着马脑袋的怪物。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的孙子孙女都死在了那怪物手上。

爽朗的声音响起：“娘，阿萩，看我买什么回来了！”

老人惊恐地望向门外，她已经听见了栅栏推动的声音。

不要回来！

跑啊！快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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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