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104章 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方宸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叫有情人终成父子，我可算是见识到了。”他拖着着腮，笑看着裴瑾疏。

裴瑾疏恼怒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咬牙切齿，闷头不肯说话。

眼见裴瑾疏攥在手里的同心结都被捏得看不出形了，九方宸忍笑提醒：“师尊，再捏就要捏烂了。”

裴瑾疏心下一颤，立时松开了手，忽而又觉得自己这反应显得太过迫切在意，一时又有些无奈。

可此时一只手伸来，与他十指相交，将那同心结压在了两手之间。

裴瑾疏一怔，撇过眼未看身边的人，只是合拢了手指，两手紧紧交扣。

见裴瑾疏一直不说话，九方宸也不着急，时不时挪动一下，与他越靠越近。

很好，再挪动一下，他就能正正好把裴瑾疏拦进怀里了。

正想着，忽而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遮天蔽月，挡去了一空星华。

九方宸和裴瑾疏同时站起，裴瑾疏将九方宸拉到了自己身后，仰头去看那巨物。

而九方宸则十分震惊，这么大的东西，自己竟全然没感知到它的气息，看来修为不浅。可当他看清那遮挡天空的东西，反而松了口气。

“师尊，没事的。”九方宸向前一步，与裴瑾疏并肩，“你记得那年你来湖中寻我时遇见的青龙吗？就是他把九转赤佛心给的我。”

接着他抬头抱拳，对空中的青龙朗声道：“前辈，好久不见。”

巨大的龙头下探，青龙先看着九方宸回了一句“好久不见”，又好奇地看向九方宸身后的裴瑾疏，好奇地问：“这是？”

九方宸：“你记不记得当年你问我，是要救父母还是爱人。”

青龙点点头，“你说救你师尊。”

九方宸弯弯地眼睛中闪过细碎的光芒，他笑道：“现在是爱人了。”

青龙看着九方宸身后脸瞬间红了的人，露出了然的样子，继而凌空盘旋，化作人形。

他人形高大，肩若山岳，即使变为人形，九方宸和裴瑾疏依然需要仰头看他。

青龙拍拍肩膀上的灰尘道：“不用叫我前辈了，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九方宸：“哦？是什么名字？”

青龙：“李大力！”

九方宸笑眼没变，眼角跳动了一下，一肚子早已准备好的溢美之词一个都说不出来，最终张了张嘴问：“这名字有什么来头吗？”

“为啥非得有个来头，喜欢不就好了。”青龙，哦不，李大力一撇嘴，“我喜欢李这个姓，也喜欢大力这个名字，我就叫李大力。”

这洒然的心态反倒让九方宸生了佩服之意。

确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管他香的臭的，一个称号而已，自己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九方宸：“李兄说的对。”

青龙倒是有些不满，“叫什么李兄，若都叫李兄，我岂不是白起了大力这两字。”

九方宸：“好，大力哥。”

青龙：“啊呀！你们人类就是礼数多，李大力！”

九方宸虽说调皮张扬，可自小还是礼数周全，对着辈分远比他高得青龙一时没法只呼全称，倒是裴瑾疏轻笑了起来，躬身拱手道：“李大力，多年前我得你割爱九转赤佛心才能有今日，一直未曾道谢，今日谢过救命之恩，还望不嫌这谢意来得晚。”

李大力一挥手：“没什么可谢的，本就是那小子拿三清明月眼同我交换，不然我也离不开那寒潭。我也没亏，人世间真是太好玩了。”

裴瑾疏看向九方宸，蓦然想起当初他为了拿九转赤佛心被雪猿抓了一身伤，又在湖边被自己狠狠抽打了一番，心就倏忽疼了起来。

“师尊。”九方宸忽然开口，让裴瑾疏愣了一下。

“你若死了，才是要我肝肠寸断生不如死。”九方宸看入裴瑾疏的眼睛，脑海里却是那个大雪纷飞，他无能为力的除夕夜。

“我不悔也不怨。”他一字一句，郑重至极。

裴瑾疏严重似有碎星颤动，情不自禁抬手要去抚九方宸的脸，李大力却忽然问：“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裴瑾疏这才反应过来青龙还在身旁，忙收了手转过脸。

九方宸忍俊不禁，看着裴瑾疏那红透的耳朵觉得可爱，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师尊，我们要去看师伯和师弟？”

问句，又不是个问句。

裴瑾疏抿了抿嘴，“两个那么大的人了，还要看吗？”

问句，也不是个问句。

一时间，他们分别给予了哥哥和师弟充足的信任。

九方宸转头对李大力道：“我们想去那座有巨树的岛。”

嗯？裴瑾疏耳朵动了动，那是个什么地方，他怎么不知道。

李大力倒是点点头：“哦，那个无聊的好地方。”

裴瑾疏好奇：“无聊的好地方？”

“很美丽，但除了美丽一无所有，一些柔弱的灵兽在哪里聚集。你们御剑过去得不少时间呢，走吧，我送你们一程。”

说完，还没等他们答应，青龙现了真神，缓缓俯身下来。

九方宸与裴瑾疏对视一眼，也没再有虚礼，登上了龙头。

青龙腾空，带着两人攀附星海。

云烟浩渺，星河流淌。

******

“我们确定不管师叔和师兄了？”程澈抱着裴瑾晞走在树林中，低头问他。

“有事他俩早该发信号了，两人加起来都半百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裴瑾晞可了解自己弟弟，能有机会和妖精独处他高兴还来不及。别说回九州云崖之后人多眼杂，明后天等人陆陆续续走到这里，他也难脱身了。

程澈忽然嘴角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

抱着裴瑾晞转而从大道闯进了灌木丛中。

“今天是上弦月，我们往东走，没人能轻易找到我们，也没人能看见我们做什么。”

裴瑾晞挑了挑眉，他骨骼清晰分明的漂亮手腕交叠在程澈的后颈。

雷子赫临行前照例给他们做了新衣服，用得是珍贵的琼华锦。

这种锦缎染色后呈现的颜色是无可比拟的美丽，深色华贵而端庄，浅色则因其光泽有一种别样的高雅。最特别的是不沾水也不沾污渍，什么东西落在上面，只轻轻一抖就会滑落，难掩华彩。

四人的样式都是一致，只在颜色上有区分。程澈和陆世一天青一湖蓝，隋膺和九方宸一绛紫一朱红。

不得不说雷子赫的眼光确实不错，程澈刚刚罩上那身天青，宛若晴空下的雪峰，很是赏心悦目。

修长的手指抚过那质地极好的丝绸，裴瑾晞依然能从那的面料下抚摸到嶙峋的疤痕，他忽然说：“我不嫌弃你背上的疤。”

程澈：“嗯？”

裴瑾晞眯起眼睛：“不许让九方宸胡乱倒腾你的身体。”

程澈笑出了声，“知道了，师尊。”

裴瑾晞：“你叫我什么？”

程澈：“我怕以后叫漏了嘴。”

裴瑾晞往程澈肩上一靠，“那是你的问题。”

程澈无奈道：“师尊。”

裴瑾晞没答应。

“师尊。”

“……”

“瑾晞。”

“嗯。”

颈弯处终于传来了回声。

程澈抬高裴瑾晞的身子，避开那些荆棘，“我们本来想去找师叔和师兄汇合，却在半途遇到了带着幼崽的龙虎兽，我和师尊不能动刀剑只能躲避，一不小心迷了路。我们顺着月亮走，兜兜转转躲进了黑森林，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出路。”

黑森林这名字听着邪恶，在无尘界没人敢轻易靠近那里。

可到了魔界裴瑾晞和程澈发现这种小森林到处都有，不过是枝叶为漆黑色的树木所成的密林，树叶会趁有太阳时吸收能量，在夜晚发出磷光。

所以白天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晚上林中荧光点点倒是好看，只不过一般人都不知道罢了。

裴瑾晞唇角满意地一扬，“这个故事不错。”

他程澈身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后，拉住了程澈的手，挡开那些张牙舞爪的吱呀，朝黑森林走去。

他看着树木略过，想起魔界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程澈带他在荒野中漫步，那时他们不曾像如今这般亲密。

都滚蛋吧，三纲五常治不了他腿，伦理王法救不了他的命，他这辈子，行到水穷处，唯有程澈不离不弃。

无论多黑暗的地方，只要他紧紧拉住自己，都能走下去。

******

李大力带着两人来到一处海滩，对着远处一点粉紫光辉道：“喏，就在那里，你们自己过去应该没问题。”

裴瑾疏问：“李兄不一起去看看吗？”

李大力的龙头摇了摇：“不了，那里净是些弱小的家伙，我过去的话应该会引起恐慌。”

这是他们这些有灵智的强者的共识，不侵犯弱者在无尘界那一点净土，否则也忒掉价。

九方宸冲李大力拱手道谢：“谢谢李兄，若是不嫌弃，请你来九州云崖做客，到时候我做点心招待你。”

青龙踏空而去，只留下一句：“有缘自会相见。”

裴瑾疏正要御剑而起，却被九方宸拦住了。

“师尊，我们划船过去。”说着，他从乾坤囊里取出了一搜小船。

拉着目瞪口呆的裴瑾疏跳上了船。

水流平息了下来，波涛不再激荡，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沙洲。而那沙洲上，伫立着一颗参天巨树。巨大的树冠甚至要笼罩住整个沙洲。九方宸熟练地对抗暗流，将船滑向背风面，轻巧地靠在岸上。他将鞋子脱下扔在穿上，光脚踩入沙中，转身朝裴瑾疏伸出手。

裴瑾疏犹豫了一下，也脱下了鞋子，他拉住九方宸的手，从船上跳了下来。柔软细腻而湿润的沙子瞬间包裹住他的脚，浅浪轻轻冲击着脚踝。九方宸拉着他走向巨树。

一路走来，沙滩上留下两人的脚印，脚上的水迹已经被岸上干燥的细沙带走。

来到树下，九方宸看着裴瑾疏，道：“会爬树吗？”

裴瑾疏佯做叹息：“这么小瞧我啊。”

九方宸吐了吐舌头：“不是小瞧，是觉得师尊从来不做上树跳井的事，我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被你罚抄书。。”

裴瑾疏的脸上竟是闪过些许狡黠之色，“笨，谁让你不偷着做。”

九方宸一愣，旋即笑了起来，“那跟上我啊。”

自从学了功夫，裴瑾疏上树都是用轻功，这么传统的方式让他觉得新鲜。在攀爬中，他们遇到了许许多多栖息在树上的生灵，有小动物，也有小妖怪，它们有的惊惧，有的好奇，有的急躁，有的亲昵，一只松鼠爬上了裴瑾疏的肩膀便不肯下来。

绝大多数裴瑾疏都识得，也有些从未在现实或者书中见到的，倒是九方宸竟都认识，一一给他介绍。

忽然，九方宸攀上了一根树枝，那一颗枝干很是粗壮，足以让人在上面行走，他冲裴瑾疏伸出了手，“师尊，来这边。”

裴瑾疏顺着九方宸的力道登上了树枝，又被他牵引着往前走去。

他们拨开层层枝叶，步步前行，裴瑾疏讶异于这树枝的长度，但他也能感受到，枝干越发窄了，或许要到头了。

终于，九方宸站定，他转过身，对裴瑾疏笑道：“师尊，现在整个无尘界都在我们脚下了。”

说罢，他让开身子，裴瑾疏的眼前豁然开朗。

梦幻的紫色和粉色辉映成景，云雾连绵成了山，星光交织成了水，天海无分，烟波浩荡。

九方宸：“这海很是奇妙，或许和无尘界的光线有关系，水面会不断变幻出无尘界各个地方的样子。”

果然如他所说，那闪着碎光的水中像是有另一个淡色的世界，其中群鸟纷飞，鹿群低头吃草，倏忽间景象散去，又出现了另一番天地的样子。

裴瑾疏惊叹于眼前的景象，他也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和九方宸站在世界之巅。

“你看，那是隋膺他们。”九方宸拉着裴瑾疏坐下，指着水面上的一处。

裴瑾疏顺着九方宸所指的方向看去，虽然影子映衬在水面上，看得并不真切，但也能看出众人正围坐在篝火旁用餐。

一旁的筷子做匍匐状，想要捕捉一只白鹭，却在行动前被隋膺喝住，蔫头耷脑地走回篝火旁，又被一条火腿逗得开心起来，继而躺在隋膺腿上翻着肚皮撒娇，想要再得到点吃的，无奈体型太大，把隋膺挤得仰头栽倒在地上。

两人见状皆是笑出了声，随着光与风的变化，九州云崖从他们面前飘离，其他的景象又飘荡而来。

裴瑾疏看了一会儿，正想对九方宸说什么，转头却见对方正笑眼着看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裴瑾疏一时忘了要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轻轻咳了一声，捡了个话题，道：“那个同心结，你从哪里得来的？”

其实九方宸拿出这枚同心结时没头没脑的，若是裴瑾疏真有心撇清，打死不认这东西就是。只是他自己心中有鬼，几乎一眼就认下了，回过头来也好奇，九方宸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同心结，又是如何得知自己那从未为外人道的情愫的。

九方宸：“那天你教我剑法，让我先走，我担心你，就绕了回去，听见了你和师伯说的话。”

裴瑾疏一怔，无奈地笑了两声：“啊，所以从那天开始你就知道……”

就在他心思复杂时，九方宸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尊你看，清雅回去了，哈哈，被抓了个正着，估计正挨教训呢。”

水面上出现了缥缈仙宫大部队的景象，栾清雅正低着头，面前的男子正对她说着什么，从栾清雅恭敬乖顺的姿态看，那男子想也不用想就是顾温珩。

看着九方宸专注的侧脸，裴瑾疏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几番犹豫，终于说：“你可想好了，无论从哪方面权计，和栾清雅在一起都要好过和我在一起。”

九方宸倒是波澜不惊，只是转过头面对他，道：“这怎么说？”

裴瑾疏：“先不论和她在一起怎么样，单就说万一我们两个的关系被人知晓，你的声誉，你现在在修真界乃至整个人界的地位，就全部会化作泡影，世人定容不得你。”

九方宸：“总不至于杀了我吧。”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裴瑾疏对九方宸如此的不在意确实有些惊讶，他以为凭九方宸的聪明机灵总能明白这些。

可九方宸怎么会不知道呢，口诛笔伐，天下唾骂，这些本都是他切身经历过的。

九方宸沉默了半晌，忽而道：“师尊，你只说我，那么你呢？你的声誉又当如何？你的一切不也会全然变成泡影吗？”

裴瑾疏张张嘴，最后苦笑着摇摇头道：“那是我不顾廉耻，罪有应得，可你不该沦落到那种地步。你前程光明，登临绝顶也是指日可待，我怕……把你毁了。”

刚刚九方宸向他磬露情意，那是他以为此生求而不得的人，所以只要给他那么一丝机会，他就不管不顾抓住了。

但是以后呢？两个人又该怎么走下去？如果事情一旦暴露，九方宸的一切都就毁了。

他可以给九方宸垫脚让他走得更高更远，但他不能让九方宸折在自己身上。

而且……裴瑾疏看向水面，倒影中，栾清雅已经开始搂着顾温珩的胳膊撒娇讨饶。

九方宸忽然叹了口气：“师尊，我要是想要权力，地位，名声，财富，你说我为什么不留在妖界呢？在那里妖王都要敬我三分，镜城主视我为挚友，妖界的财富大半抓在我手上，留在那里岂不乐哉？但是我不想要那些啊，我只要你。只要你不会为堵天下悠悠之口抛弃我，其他的我都不再意。”

“我不会！”裴瑾疏几乎立时反驳了。

“所以嘛，发现就发现吧，在乎人们的口舌，无非就是还身在其中。既容不下我们，走就是了。真有那天，咱俩就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呗。若修真界容不下，我们就四海为家，人界容不下，我们去妖界，妖界容不下，还有魔界鬼界。而且咱俩肯定能进神道，等去了天界，谁还管得了我们。”

明明那么狼狈凄惨的事情，被他说的这么轻巧，可却让裴瑾疏莫名轻松了下来。

“到时候我们去长白山看雪，去草原骑马，去羊峒戏水，去锦城赏花，饿了就打猎生火，困了就以天为席以地为床，天地那么大，咱俩可得好好逛逛。”

说着说着，这流窜之路，竟然被他描绘的愈发美好。

裴瑾疏没意识到自己也露出了笑意，说：“这是逃跑还是出游啊。”

“逃跑咱也得好好过日子不是，只有一点，”九方宸忽然正色，”你可千万保护我，不能让师伯打死我。”

裴瑾疏：“不至于……”

九方宸立时瞪大了眼，“怎么不至于，我日日夜夜琢磨他十几年，可太了解他了，一旦东窗事发，肯定是去我留你！”

裴瑾疏哭笑不得，“你闲着没事成日琢磨他干什么？再说你怎么不琢磨我呢？”

九方宸认真道：“我琢磨师伯，那是为了生存，我得先活下来，不然怎么有命跟你谈情说爱。”

这话说的这么直白，裴瑾疏一时难接，一口气哽在了胸口，脸又开始发烫。

九方宸：“那么师尊，真有那天，你愿意跟我走吗？”

裴瑾疏看着他：“愿意。”

九方宸：“去哪儿都行？”

裴瑾疏：“去哪儿都行。”

九方宸笑了起来，抬手提溜起那只一直趴在裴瑾疏身上的松鼠，放到一边，接着抓住了他的肩膀，“那现在和我走吗？”

裴瑾疏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笃定道：“走。”

得了他的答案，九方宸竟是拥着裴瑾疏直接从树上倒了下去，两人径直坠落于水。

那水底也是明亮梦幻的景象，鱼群轰然散开，它们身上的鳞片折射出炫目的华彩，一只圆乎乎的水母倒是不怕，抖了抖游到了两人面前。

九方宸抬起食指，伸到那水母面前，裴瑾疏一惊，唯恐那水母有毒，正要去拦，可九方宸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无事。

那水母晃了晃身子，竟也抬起小小的爪子，拍在九方宸的指上，接着竟然亮起了光芒，像一盏小小的灯，后来就一直游在他们的身边。

九方宸拉着裴瑾疏，游到浅水处。

直到两人浮上水面，那水母才离开。

九方宸拉着裴瑾疏向沙滩走去，裴瑾疏好奇地问：“那水母是什么妖怪？”

九方宸：“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妖怪们叫它馒头水母，它碰碰你，要是喜欢你的话，就会发光给你看，很可爱吧？”

裴瑾疏点头，“你现在知道的可真不少，水性也很好，看来妖界海上的磨砺受益不少啊。”

九方宸：“那是，我最初在妖界的名号可是海上馄饨西施。”

身后笑声传来 ，九方宸回头看裴瑾疏，他正仰头笑着，肆意张扬，熠熠生辉。

九方宸停下了脚步，两人还未走出水中，波浪在他们的腿上荡漾着。

他蓦然开口道：“除了我的前程，你还在怕什么？”

裴瑾疏笑意止住，眼睛微微一颤，道：“没有了。”

九方宸不语，只是看着裴瑾疏。

终于，裴瑾疏长叹了一口气，问：“你真的不喜欢栾清雅吗？”

“成为天下第一，娶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每个俗人都做过的梦。”九方宸耸耸肩，“我不过是也做过罢了。”

这一世，从睁眼开始，栾清雅就是他认为人生道路上必然的一部分。怀着对前世惨痛纠葛的顾虑，他也反复纠结两人这一世是否还应该再续前缘。

说来也奇怪，可当他发现裴瑾疏那隐秘的感情之后，和栾清雅再结连理的想法再也没出现过，他都没料到自己能这么轻易放下对栾清雅的执念。

从夜开宗门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所以这一世，我们自该有自己的人生。

这好像原本就是我们期望的，只不过上一世我们不得不与彼此同谋。

有些隐隐不对劲的地方，可九方宸始终没有找到。

但他的人生信念始终是往者不可追，太过沉思在过去到头来不过是庸人自扰。

“若你真对她无心，或只是一时沉迷，我也断不会撮合你去辜负人家。可你对她生死相护，不像俗人做梦。”话到了此处，裴瑾疏干脆彻底敞开心扉，洞见肺腑。

“那我对你呢？”九方宸反问。

裴瑾疏一愣。

“你觉得我对你呢？”九方宸靠过来，两人的鼻尖几乎相顶，“儿时为你偷桃，差点没了，少年时为你找九转赤佛心，差点没了，后来与你闯妖界，又差点没了，我对你是什么？”

这么说着，九方宸忽然发现自己可真是命大啊。

“我只是怕……”裴瑾疏深吸一口气，“你是可怜我，才选择我。”

“师尊，我这个人，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在爱你之前，我最爱自己，好不容易活这一辈子，我可舍不得委屈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用了很多年在你和栾清雅之间去找自己的真心，利益也好，权衡也罢，想来想去……”九方宸慢慢眨了眨眼，他漆黑的眸子被光华映出紫色的浪涛，继而一字一句，“我都选你，死生无悔。”

倏忽间风声和浪声叠起，像是撞在了裴瑾疏的心上，他看着那张认真的脸许久，轻声道：“我也无悔。”

水波似是越发荡漾，将两人推的更加贴近，九方宸的温热的气息近在脸庞，漂浮的气泡将气氛渲染的更加旖旎。

气泡……气泡？

等等，哪里出来的这么大气泡？！

裴瑾疏回过神来，眼前的气泡上映出身后诡异的东西。他猛地转身，只见一只大鱼正趴在他身后的礁石上吐着泡泡，见裴瑾疏看向自己，先是定住了，接着两只鱼鳍搓了搓，身子扭动着，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真是稀奇啊，裴瑾疏此生第一次在一条鱼的脸上看出了羞怯与扭捏，他瞠目结舌，“那是什么！”

九方宸看了一眼，忙说：“师尊别怕，是啾啾鱼。”

“啾啾鱼才不长那个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啾啾鱼，在妖界的时候这鱼三不五时的就出现在餐桌上。

“已经修炼到快能化人形了，当然和普通鱼不一样。”九方宸屈指顶着下巴，上上下下大量了一遍那鱼，道：“而且，我觉得它貌似挺为咱俩高兴的。”

闻言那鱼很合时宜地鼓了鼓掌，表示了自己的认同。

九方宸点点头，“你看，都能听得懂话了。”

裴瑾疏稀奇，无论人界还是妖界，他见到的妖要么已经修炼出人形，要么形态已经与寻常本体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可这么原生态的妖，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

九方宸对这为人姻缘捧场的鱼妖印象不错，于是摸出了一颗上乘的水系灵核，扔给了它。

“小鱼，你的修为在这里可不算低，劳烦做个美事，给我和师尊片清净地如何？”

那鱼儿接了灵核，感受到里面磅礴纯净的水之力，十分欢喜，点了点头，跃入水中。

它转着圈跳跃，范围越来越大，一片涟漪荡开，周遭的生灵波动明显少了。而且随着它的跳跃，无数泡泡从水面浮起，颗颗流转着七彩的光芒。

九方宸看着那漫天的泡泡，忽然打了个响指，他的指尖燃起火花，接着又一个响指，火花骤然爆裂，形成漫天灯火。

他点火不多，虽然周围的水系生灵已经被赶开，但他还是不想吓到那些小东西，再加上有泡泡的映衬，也不需要那么多火花。

两人站在一片辉煌之中，九方宸问：“师尊，你觉得熟悉吗？”

裴瑾疏点点头，“像当年你送我的生辰礼。”

那夜星火映天，此生难忘。

“当年那可是十万银花，我又何曾再为他人费那番功夫？师尊，你怪我不琢磨你，你怎么不琢磨我呢？还得我桩桩件件来和你邀功。我看都是你的错。”

九方宸理直气壮地反守为攻，倒是把裴瑾疏给堵得说不出话。

半晌，裴瑾疏笑叹了口气，“是是，都是我的错。那怎么办呢？要我哄哄你吗？”说着，他打开了胳膊，环抱住了九方宸。

他身上水迹未干，那潮湿的睫毛似乎也染上了星色，笑眼流转间，有光芒万千。

九方宸失了神，几乎脱口而出，“师尊，我能亲亲你吗？”

裴瑾疏怔了怔，没说话，垂下了眼帘。

九方宸没放弃，他的唇轻轻若即若离停在裴瑾疏的鼻尖。

“不行吗？”

“求求你啦。”

“就小小的，亲那么一下。”

“师尊师尊~”

一句一句，缠绵缱绻。

终于，裴瑾疏开了口：“这种事情……还，还问……直接做就行了……”

他头都要埋进自己的胸膛里，声音也越来越小。

几乎在他说完话的一瞬，九方宸矮下身子，从下方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只是轻轻地触碰，拖着他，将他的头抬了起来，片刻的分离后，又如点滴细雨般吻了下来。

裴瑾疏心慌意乱，此时想的居然是，这可不是小小的亲一下，这是小小的亲了很多下，九方宸果然说话不算数。

可再多的思绪，也在那细密的亲吻中慢慢碎裂，裴瑾疏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开始试着回应九方宸，只是顺着那亲吻动了动嘴唇，九方宸却忽然停住了。

在裴瑾疏疑惑间，九方宸又骤然吻了下来，这次的亲吻可不是再是小小的雨点，而是狂风骤雨，攻城略地。

他的唇舌被撬开，人被紧紧锁住，他的血管悸动着，能感受到血液的奔流。只在难以承受时，九方宸才给他一丝呼吸的机会，而身上的手也开始流转，在他的肌肤上点起燎原之火。

裴瑾疏再也想不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知道最简单的亲吻可以带来这样的**。

可就在擦枪走火之前，他猛地一把推开了九方宸。

九方宸被他推了个趔趄，愣住了。

裴瑾疏喉头动了动，声音在喘息中七零八碎，“我…..我还没，没，准备好。”

片刻后，九方宸撇撇嘴：“好过分啊。”

裴瑾疏咬着唇低下了头，显然易见的慌乱，愧疚，以及懊恼，他自己也觉得很是败兴。

谁知九方宸接着说：“那么无情地推开我，总得补偿我吧？”

裴瑾疏懵道：“你要，要怎么样？”

九方宸想了想，忽然笑着张开手臂，“那就过来，哄哄我吧。”

他浑身湿漉漉的，却笑得极为开心，像只刚从水里冒出来的快活小狗。

裴瑾疏晃神了片刻，便走上前去，更多地张开手臂，反把九方宸拥入怀中。

这是居然真的是属于他的人了。

属于他一个人的，再也不用还回去的人。

“对不起啊。”裴瑾疏轻声道。

“没关系师尊，我们路还长，”九方宸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又亲了亲他的耳朵，“不过师尊，你还是快点准备好，我多少也是有点着急的。”

都不用看脸，九方宸都感受到裴瑾疏的身体骤然烫了起来，想必人已经红透了。

这也太好逗了。

想到这里，九方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裴瑾疏的话一时都说不利索。

九方宸：“师尊你真单纯。”

裴瑾疏羞恼到极致，猛地松开九方宸，也不知下一步是不是要离开，可却被九方宸立马搂住了腰身，又搂回怀里。

裴瑾疏挣扎了两下，未能挣脱，可九方宸臂膀并未锁紧，裴瑾疏不知道自己是挣脱不了，还是不想挣脱。

“开玩笑的师尊。”九方宸微微仰身看着裴瑾疏，眼中如同含着春天般明媚，“我是笑，我们都得偿所愿了。”

说着，他用额头顶上裴瑾疏的额头，“太好了，不是吗？”

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裴瑾疏慢慢合上眼睛，勾起了唇角。

“是，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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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