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公走后,安青絮休息了一会,约摸午夜时分,门外有人敲门,还有人喊她的名字。
安青絮迷迷糊糊醒来,顿觉惊吓,忙穿好衣服到门口问:“谁?”
“安太医,是我。”
这声音,好耳熟!
可并不是特别熟悉,刚睡醒,一时半会想起不起来。
“您贵人多忘事,难道忘了我曾提议您给齐将军治病的事?”
是他!!
“你来干什么?!你可知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你想干什么!”
安青絮迅速找好武器——一根蜡烛。
他要是敢破门而入,必叫他尝尝蜡油的滋味。
门外男子轻轻地笑了,靠在门上,烛火映出他随意的身形。
“齐瓒将军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想在他的手下活下去,姑娘不开门,恐怕难以实现。”
“小心我把你今日的话告诉将军,你有二心,将军必不饶你!”
“呵呵,”男子摸着门上镂空处的厚纸,手掌放在蜡烛前,“别怕我,待我说完,教你保命之道,恐怕你恨不得将手上这蜡烛送给我。”
这话冒昧。
安青絮并未理他,带着火光走远,把屋里门关好,上床躺着去了。
外面人坚持不懈敲门,一直持续了一刻钟。
恐吵醒别人,惹来闲言碎语,安青絮下床再与他周旋。
“你在外面说,吵到其他人对你我都不好。”
那人阴恻恻地笑了,笑声混合在晚风中,透着阴谋感。
“将军的练兵场,你可千万不要去,那里住着鬼。”
安青絮冷眼一笑。
门外那男子一愣。
“徐公子说笑了,我要是怕鬼,就不会在男人堆里抢饭碗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姓?”仓促后,他笑道:“必然是杨千告诉你的,军营中除了他,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这人真是傻,难道他不知道他和徐提督长得很像?
大家纵然嘴上不说,心里也必会议论,保不齐背地里都猜到了他是徐提督的兄弟。
不知他是真的傻,还是“大智若愚”,若是大智若愚,那很可怕。
“都说徐提督精明能干,怎么他的兄弟如此相信鬼神之说?身为医者,本官只信凭实力治病救人,并不相信鬼神之说,我与公子,不是一路人。”
“若非说你偷学仙术,甚至是鬼神之术,任何一个亲眼看见你治病和种菜的人,恐怕都以为见了鬼。”
果然是装的!
安青絮咬咬牙:“种菜是我的家族秘方,传女不传男!治病也是秘方,我师父是宫里四十年的太医,光是侍奉本朝皇上就足足三十年,徐难道公子也要质疑他不成?”
“哈哈,不敢不敢。”徐公子拍了两下门。
“我们说岔了,回归正题吧。太医如此聪明睿智,自然知道我口中的‘鬼’指的是‘阴兵’,而太医说的对,世上怎么可能有鬼神呢?所以……”
他靠近门上糊的纸。
晚风瑟瑟间,优柔的语调循循善诱:“私自练兵,抢班夺权。”
八个字如同炸雷响彻在二人之间。
撂下这句话,徐公子立即拂袖翻墙而去。
屋里的安青絮头脑中炸响“轰”!的一声。
齐瓒养兵自重?
这四个字,从古至今都是最严重的罪行,严重到不可明说,任何罪名都可以成为它的伪装,只要能让犯下此番罪行的人死。
她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窝倒在床上。
这里太危险了。
若徐公子所言是真,且皇帝已有察觉,身为给军队提供粮草与医治的人,她必死无疑。
该如何保全自身?
徐家兄弟又为何知道练兵场操练的人是齐瓒的私兵?
他们难道是皇上的人,来监视齐瓒?
徐公子为何会找到自己,告诉她这些?
后半夜无眠。
一直到天亮,她才囫囵睡了半个时辰。
夏公公带来了两个丫头,给她使唤,一大早就带着一队小厮并这两个丫头上门,给安青絮添了许多装饰,是让她在这里长住的意思。
“夏公公,这里后面就是练兵场,每日军队进出,太过嘈杂。我喜欢安静的环境,能否给我换一个屋子?”
夏公公并未怀疑她在刻意打听,夹着嗓子,话却豪迈:“太医不知道,这后边的练兵场不让外边当兵的进,来训练的都是将军手下最厉害的几队人马,他们身轻似鹤、来去无声,每日训练也多为气功或轻功、武术,不大喊大叫一招一式地练习,您尽可放心。”
安青絮右眉毛跳个不停。
身轻如燕、来去无声,练气功和武术,不整队练习,反而精进个人。
这这这……
怎么听怎么像杀手!
安青絮说服自己不能乱想,齐瓒身为大将军,又是皇室出身,尊贵无比,任凭他对皇帝不服也好、忠诚也罢,培养杀手这件事,都配不上他的身份。
那在后面练兵场训练的人,真的只是军队中优秀的人才?
齐瓒生活在前院,中间的院子无人居住,为何将自己安排在这里?
夏公公走后,安青絮坐在院中,盯着她的院子与练兵场中间伫立的比其余墙壁高出一半的墙,看到顶端还扎着密集的铁刺,对练兵场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齐瓒一连几日都没有要见她,似乎把她弄进失闭城后就忘了她这个人。
安青絮难得自在,梳理了一下目前的困境:自己身在齐朝,这是一个皇帝昏庸且病重、大臣夺权、内忧外患的朝代,百姓深受倭寇侵略,不得不远离海岸,背井离乡。
齐瓒是齐朝的顶梁柱,年纪轻轻位列大将军,军事才能突出,是打击倭寇的好手。
而现在有人怀疑齐瓒拥兵自重,自己则生活在齐瓒的手掌心中,为他的军队提供粮草。
一旦东窗事发,齐瓒坐稳了觊觎皇位的嫌疑,她绝对是第一个死的。
安青絮急地站起走了两步,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便叫侍女去把夏公公请来了。
“我要见将军。”
夏公公“诶呦”一声:“将军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将军要忙着练兵、排兵布阵、计划作战策略,还要接见客人。”
“又有客人?”
夏公公说:“可不是嘛,和您同一天进来的客人,还没走呢。”
安青絮见夏公公不着急走,便把他请进屋里倒了杯茶,笑着说了很多漂亮话,把夏公公哄得开心。
聊得火热之际,安青絮问:“夏公公,我想出去逛逛。”
夏公公喝了口茶,笑眯眯地说:“当然可以,安太医想去哪?我叫人备轿,失闭城虽不比外界,买卖的多,有各式各样新奇的地方,但独占一方水土,南边可以到海边,西边可以到一座五百年的古迹城楼,东边有大齐朝各地的小吃,将军特意找人请来的四方大厨,为百姓改善生活,北边是……”
“我要去练兵场。”
“啊?”夏公公放下茶杯,狠狠眨了两下眼睛,“安太医,恕我多嘴,您可千万不要去练兵场。”
安青絮心道“有戏”,趁热打铁:“为何?”
夏公公愁容满面,连忙劝戒:“能进练兵场的都不是一般人,将军不允许其他人进入,我劝太医也不要和将军提起此事,将军一向重视练兵场里的人,那是一个不容冒犯的地方!”
夏公公还举了个例子,说是前面有一个新兵蛋子想增长武艺,趁夜色溜进练兵场。
齐瓒知道后,二话不说打断了腿,把他及军中的九族亲戚打包丢了出去,永不录用。
“更何况你是外边来的人。”
夏公公讲了半天,安青絮保证不再提此事,他才放心,继续喝茶。
夏公公见她待人随和,眉宇间聪明敞快 ,纠结了半天,多说了两句:“也不要和别人,尤其是别的宦官提起你想去练兵场,这件事就我们俩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虽有疑惑,安青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和夏公公道了谢。
“快到晌午了,我去看看客人的午饭做好了没有,安太医不用送了。”
安青絮送他出院子,回头望着练兵场高高的墙壁发呆,视线在上面尖锐的铁刺上来回看。
又过了两天,安青絮的工人们陆续被杨千的部下送了进来,分三批送到,有的带了家人,有的孤身一人,浩浩荡荡地住进了通栾殿一条街外新收拾出来的巷子。
安青絮住的院子和神秘的练兵场只有一墙之隔,因此,每日能听见一些声音,有打沙包的声音,还有偶尔的痛呼和练武发力的声音。
没等她想出办法继续打听练兵场究竟是谁在练习,工人到齐后第二天,夏公公一早就敲院门。
小丫头开了门,安青絮迎出来。
夏公公小跑着过来说:“安太医,将军有请。”
安青絮紧张地睁大了眼,慌忙进屋收拾一阵,和夏公公进了议事厅院子里齐瓒的屋子。
夏公公领着她在正厅坐下,两个年纪较轻的太监侍立在两侧,给安青絮倒了茶后,居然在她对面坐下了。
安青絮默默地喝茶,观察着这两个人的表情。
神情放松,喝茶悠闲,还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
果然是皇宫里下来监视齐瓒的人,没跑了。
“安太医,听说你带着工人们要种菜,手里还有特殊的本领,今天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啊?”
一个太监声调颇高,完全不像夏公公小心翼翼,颇有关系户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