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药香入山河 第36章 略见一斑一

贵夫人见到了儿子，又被王盼儿姐妹俩解了心结，此行已是大圆满。

她在庄子上静思了两日后，觉得已经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日子总是在分分合合中一日一日的度过。但王盼儿在贵夫人告知准备离开晋州府的时候，还是红了眼圈。

贵夫人温柔地把她揽在怀中，轻声宽慰：“又不是见不到了，日后盼儿来上京玩，就让我做东道主。”

王盼儿眼泪汪汪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姐妹二人想给贵夫人的晋州行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商议了很久，决定不在庄子上捯饬践行宴，而是找个雅致的去处，让贵夫人也体会晋中一带的文人风情。

她们趁着夫人小憩，风风火火地走访询问有没有什么好的去处，倒还真找到一妙地。

此处名曰“云栖汾畔”，建在黄河的一片静水沱之上，以汾酒闻名于世人，受到不少文人雅士的追捧。

不过“云栖汾畔”这栋酒楼，走的是私房定制的路子，没有相应的身份，或是由熟客带路，店家概不接待。

照理说，以王盼儿现在的身家是够不上的，但有个苏员外。

王盼儿托人给苏员外带了口信，说贵夫人将欲回程，有人给推荐了这么个地方，她们想给贵夫人办一场正式些的践行宴。

苏员外就怕贵人不提要求，等了许多日，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忙不迭屁颠屁颠地去给贵夫人定位置，又只会了赵知府，二人守在店中，等着贵人到访。

贵夫人不喜他们狗腿二人组，他们给贵夫人见礼后，就乖乖退下，让侍女将贵夫人与王盼儿姐妹带入雅间。

贵夫人笑意盈盈落了座，看着窗外的河流波涛汹涌，脚下的感受却如水潭一般静谧，感叹道：“玄天后土，还真是鬼斧神工。”

贵夫人被王盼儿与王逍瑶从身到心，里里外外滋养了一遍，莹润了许多，不再是形销骨立之态，眉间愁苦也消散殆尽，与初到晋州府时的，已不似同一人。

云栖汾畔的菜品，不如山河药膳馆的合她口味，倒是这汾酒的确别有风味。

老板特意从西域买来的琉璃小酒盏，衬得酒体冰晶剔透，一口清新，二口是甘甜，三口是粮香，就着老醋花生与过油肉，滋味别提多妙。

担心主子不胜酒力，红绡出言提醒道：“夫人，我们待会还需乘坐马车，若是喜欢，我让掌柜的多打上几壶，一同带回上京。”

贵夫人点头，最后给自己满上，向着王盼儿与王王逍瑶举起酒盏：“好酒不可贪多，但盼儿与逍遥，我是一定要敬的。”

王盼儿与王逍瑶忙不迭地也给自己酒盏添满，听着贵夫人恳切道：“这段日子，由你们带着，我见着了许多原来无法想象的事物。在你们庇护下，女郎不需受婚姻的磋磨，可以出世扛起生活的担子，许多生不逢时，穷困潦倒的百姓也在乐观生活。我观了这世间百态，上京那些令我烦忧的事物，好似已成昨日烟云，无法再侵扰神思。我生于高门，有权有势，竟不如你们活的有胆色，今后我将不再拘泥于这不美满的婚姻，而应当相同你们这般，去为困苦的人们谋福祉。”

贵夫人的手中的力量，必定非同小可。如今她有心，是百姓造化。二人敬重地干下了这杯酒。

饭必，贵夫人即将启程，王盼儿同着贵夫人，一路步行到城门口。

城门口有位在药膳馆上工的女郎，提着很大的一个木箱子，正翘首以盼。见到来人，欢欢喜喜地将箱子交至绿漪手中。

绿漪疑惑。

王盼儿解释道：“担心夫人路途坎坷，特意备上了些糕点与解腻的果脯。箱子底层还放了些我写的方子，是夫人尤为喜欢，且不算复杂的几道。夫人想吃了，在上京也能吃得上。”

还没等到贵夫人的感动发言，绿漪的眼泪率先刷刷地流下来：“有空一定要来上京玩。”

“会的。”王盼儿擦了擦绿漪的眼泪，重复到：“一定会的。”

贵夫人失笑：“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若是真想的紧了，书信也能来往，左右不过十来天。再依依不舍的，今日就走不了了。”

绿漪吸了吸鼻子，一步三回头地爬上了马车。

车夫的鞭子抽在马屁上，马儿扬起蹄子，这会是真的要道别了。

王盼儿与王逍瑶站在城门口，挥着手，看着马车的影子，逐渐消失在青石板的小道上。

贵夫人离开，赵知府与苏员外立马从隐蔽处围了上来。

看神态与这难舍难分地送别，赵知府吊着的心，终于回落了：“女郎真是好本事。”

“大人过奖。”她对着知府抱拳鞠躬，拿着夫人的鸡毛当令箭，“夫人和善，不过是女子的心思大人与员外不好猜予，才让民女有了得贵人青眼的机会。”

如今已得贵人青眼，自是不能与以往相语。

赵大人摸摸胡子，一番说辞还挺受用：“重重有赏！”

“为大人分忧，是民女本分，赏赐民女不敢受领，不过……”

“不过什么？”

王盼儿话音一转：“员外曾允诺我，若是能让贵人满意，便许我的药膳馆挂牌进入流云商会。”

“嗐！”这在赵大人看来，比小事还微不足道，“苏员外，你说呢？”

苏员外捧着笑脸，终于有了自己说话的席地：“许，必须许，女郎跟我走，我亲自带你去办。”

招待好了贵人，和得了贵人青眼，这是截然不同的。商人惯会抓重点，苏员外吩咐身侧的小厮：“把阿昭给我叫到会馆来。”

入会的手续不复杂，在会馆的柜台登记好商铺的信息，上缴会费，就可以坐等着商会制作木牌。

商会会馆在东市最最核心的地界，临街的馆内雕梁画栋，富不可言。王盼儿以为这铺面已是极尽奢华，被苏员外领着进了后院，更是别有洞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琉璃照壁，雕刻着麒麟献瑞的图样，四角点缀着蝙蝠纹，在日照之下，流光溢彩。紧接着是一对高耸的铁旗杆，旗杆盘有蟠龙，乍看之下犹如天龙降临，栩栩如生，高耸的旗杆是被一座六角底座夯实的，细看，雕刻的花鸟虫鱼满布，精美得不可思议。

再往里走，是有能容纳百余人的议事间，走过议事间，还有花戏楼，鼓楼，钟楼。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财力雄厚到王盼儿无法想象。

最终，苏员外带着王盼儿在一坐金像前停下，王盼儿环顾四周，发现这竟一座祠堂。

金像头戴进贤冠、身披纱鹤氅，手捧玉如意，与常见慈眉善目的神像不同，这座金像面容严肃不带笑，身形清瘦，胸部是镂空的。

苏员外轻咳两声，上来一位玉面少年，约莫二十上下的年岁，微微嘟囔着嘴，看似不太情愿。

苏员外解释：“入会的最后一关，需得在比干神像前焚香立誓，今后经营商铺，必需恪守行规。”

少年递上三根已经点燃的线香，王盼儿恭敬颔首后，插在了香炉之中。

礼罢，苏员外才扯上少年同王盼儿介绍道：“此乃犬子，及冠之后，我便带在身旁，让他跟着学些门道。”

王盼儿看看苏员外，又看看这为少年，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苏员外顶多只能算得上周正，人到中年还发了福，这唇红齿白的少年，往苏员外身侧一站，竟看不出一点相似之处。

长的很是招人，虽然比不得惊为天人的沐川，但放眼望这晋州府，绝对算一顶一的美少年。

不过已过及冠年岁，出身商贾之家，自幼耳濡目染，还能将情绪挂在脸上，看起来不算太聪明的样子。

王盼儿又打量了一番，少年的嘴角嘟的更高了，带着敢怒不敢言的愠色，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大学生独有的清澈愚蠢。

与灵动又带着跋扈的大小姐苏凌雅丝毫没有相像之处。

早前听王逍瑶说，苏凌雅虽为嫡女，但母亲身子骨弱，早产生下她后，就再无法受孕，连带着苏凌雅，也一副病弱之体，连月事都颇为煎熬。苏员外为了生儿子，又找了好些个外室，才得了苏凌昭这个掌中宝。当时她还与王逍瑶讨论，苏凌雅家，大概率不是母亲不能受孕，而是父亲，质量不佳。

如今看着苏凌昭漂亮的小脸蛋，王盼儿忍不住腹诽：苏员外是不是只看脸啊，找了个空有美貌的妾室生了这个小儿子，还可悲地没遗传到一点苏家的脑子。看起来完全不是做商人的料子，倒是有点像那种会撒娇喊紫啧的小模子。

王盼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奉承，讪笑两声：“少爷长的可真是一表人才。”

此话一出，苏凌昭的眉头，皱得简直快要夹死苍蝇了。

苏员外对儿子的抗拒视若罔闻，满意地接过王盼儿的话茬：“脸倒是勉强能看。”

他提溜起儿子的衣领，把他按到王盼儿身前：“快给东家见礼，你们算是同辈，日后还得仰仗人家。”

仰仗一词，让王盼儿心里生出一丝别扭。

她后退了半步，与苏凌昭拉开距离，苏凌昭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不对，这场面，怎么这么像是相亲，还是把不情不愿的小辈做资源，强制送到饭桌上的那种。

她刚才这是夸了苏凌昭好看？

造孽啊！

一个州府商会会长的儿子，被会长按着与她相亲，还被逼迫做小伏低，怎么看怎么诡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苏员外，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王盼儿讪笑一声：“为接待贵人，我已许久没有着手商铺事宜，如今贵人已回程，也办好了入会手续，我需要去铺子上转转，就先行告辞。”

趁着苏员外没反应过来，王盼儿脚底抹油，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边陪着笑脸，一边逃出了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