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药香入山河 第31章 暗流涌动七

赵大人惊惧，吓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急的想要大喊：你们这些贱民，冲撞了贵人统统不得好死。又得端着一州之主的做派，眼神示意部下赶紧撵人，瞳仁都快要转出火星子来。

没想夫人施施然被丫鬟扶着下了骄，望着这人头攒动：“药膳馆，不到午时，竟如此项背相望，他们是在作甚？”

赵大人抹了一把汗，将苏员外推贵人跟前。

苏员外抱着拳，低眉顺眼道：“这是山河药膳馆的会讲，每逢初一十五，馆中医士便会在馆内开台，开化百姓。”

“哦？”这种场面在上京也无以得见，夫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绿漪陪着她，也围了上去。

红绡转身对着做哈趴狗姿态的二人，瞧不上眼，提点道：“赵大人，夫人好热闹，你留且留下两个护卫远远跟着便是。”然后同着绿漪一道，护在贵夫人身侧，挤进人群。

陶妁今天讲的是急症与常见病痛的处理。

如伤口的止血、防止伤口发炎、中暑、冻疮、溺水等、如何分辨风寒风热……

会讲了许多场，陶妁早已轻车熟路，不仅仅内容深入浅出，与看客的互动也是信手拈来，当得王盼儿夸上一句台风稳重。

夫人也听着入了迷，等会讲完散了场，方觉不够尽兴。

她问绿漪与红绡：“你两觉得如何？”

绿漪道：“这女大夫好生厉害，都说医理晦涩，我竟听了个明明白白。”

红绡角度不同：“我倒是很好奇铺子的东家，如此经营店铺，整个上京都不得见。是心胸宽广，思虑深远之辈。”

夫人了然地笑了笑。

人潮褪去，想要就餐的食客，在柜台前排起了队。

绿漪好奇，上前询问食客：“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外乡人？”被问住的食客打量了主仆三人一番，热情道，“我们这是在等陶大夫诊脉。瞧你们穿戴不俗，也没见过我们这样的铺子吧。”

食客有些骄傲，开始絮絮叨叨：“先是诊脉，再根据脉象，吃定制的套餐，每个节气一换，山河药膳馆，在我们晋州府，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夫人是外乡人，不若夫人排最前去，尝尝我们这儿独一份的药膳。”

夫人态度温软且和善，百姓喜欢这样的贵人，众食客没有异议，推搡着她们到最前排。

午时一到，陶妁准时从里间走出，坐在诊台上。

见排在最前是一位消瘦但穿着极为精巧的夫人，只惊艳地多看了两眼，便马上收拢深思，矜矜业业将手搭在夫人脉搏上：“夫人脉象细弱沉涩，为气郁质，平日切莫思虑过重。”

陶妁并未因为眼前夫人穿戴贵极而面露谄媚，诊完便示意下一人接上。

收银的女郎立即确认了适宜她们的套餐，问清忌口后，还特意推荐了补气牛腱。

餐食来的很快，传菜的女郎热情洋溢，见新面孔，耐心地介绍了她们的菜色后，才端着托盘，回到后厨。

药膳馆内吃食，以蒸与炖为主，主调清新爽口，但善于运用香料和药材入味，入口味道层次极其丰富。

夫人向来食欲不佳，竟在市井烟火气中将定量的餐食吃了十至六七，她平日不爱荤腥，竟都夹了好几筷子补气牛腱，引得绿漪和红绡连连惊叹。

缘着在药膳馆过于新颖惊艳的体验，尽管赵大人与苏员外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有档次，也叫贵人兴致乏乏，食不知味。

在第三回从夫人提到药膳时，赵大人终于找回了脑子，摸到一丝贵人的脾性和喜好了。

他脸上堆起褶子，躬身问道：“夫人不若试试山河糕点铺的糕，也是同一位东家经营。”

贵人这才舒展眉头，颔了首。

可糕点铺也跑火，赵大人奉着贵人到铺子时，已经只剩些零零散散的边角料了。

红绡骂了声酒囊饭袋，吓得赵大人和苏员外膝盖一软，险些跪下。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将夫人一行送回了山河药膳馆。

苏员外没能一同去送贵人，他按着赵大人的意思，急冲冲架着马车赶到王盼儿的庄子。

苏员外，便是王盼儿在大安镇见到的，那位被玉食斋掌柜他们簇拥着的“大人物”。

小厮马上去通传王盼儿，管家将人引进屋，看了茶，然后退至一旁。

这些追名逐利的商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现下亲自拜访一个小小商户，必定是有求于人。

见到主家后，苏员外呷了口茶，端着架势道明缘由。

本是有求于人，却把话说出了一股子胁迫的味道。王盼儿暗自大骂老登，面上只能扬着笑脸回应：“得贵人青眼，是我们药膳馆的荣幸，能给商会做事，我定不容辞。”

“嗯。”见王盼儿姿态摆的低，苏员外内心舒坦，今日一直躬身的酸痛也褪去不少。他转转脖子晃晃脑袋，“若是贵客满意，我便特准你入商会。”

听闻贵人只中午在药膳馆用了膳，整个下午兴致乏乏，苏员外心急如焚，鞭笞着王盼儿同他一起，即刻出发回去药膳馆内。

王盼儿赶到店铺中，已是酉时末。

苏员外找了个能甩锅的下家，给了王盼儿一个鼓励且信任的眼神，飞快的溜了。

许是走私的线索，让王盼儿看待流云商会带上了有色眼镜，这会瞧苏员外，浑身上下都偷着一股子贪生怕死，踩高捧低的势力劲。她心中冷笑一声，抬脚跨进药膳馆。

贵人已经到了店铺中。

她身着浅绿色外裳，发髻一丝不苟，钗着莹润通透的金镶玉，身形修长消瘦，面容清冷但形貌温和，看似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举手投足清雅从容，左手腕上还带了一串佛珠，颗颗圆润饱满。就是眉头微簇，一道不深的悬针纹生了脚，似有郁气在心。

她是极为面善的，且王盼儿在她身上感受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气息，温柔又和煦，就像是母亲看待自己的孩儿一般。

难道说，极品父母重男轻女，毫不手软药死自己换彩礼，是因为原主非亲生？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清醒点！真假千金看多了，别逮着个面善的贵人就觉得是自己娘，好好招待贵人，搏进商会才是眼前最重要的！

药膳馆接近打烊，店铺中食客不多，女郎们分成了两拨，一波人看顾食客，一波人开始打扫馆内卫生。

她们像对待普通食客一般，并未将贵人奉为上宾，倒是巧妙地给了这位夫人空间。她与身边两个小丫鬟在铺子内，皆是一派怡然自得。

贵人乐在其中，王盼儿不好打扰，便直接跨过大堂进了灶房，帮助一同准备女郎们的晚膳和处理剩饭剩菜。

王盼儿端出晚膳，同女郎们坐在最角落的饭桌上开始分食。

已经没有食客入店，陶妁撤出了诊台，结束了一天的辛劳。她对这位细嚼慢咽，吃得文雅的贵人印象深刻，有些难以理解，明明已富贵无双，却为何还是郁结在心。

陶妁思及至此，特意端了一杯茶过去：“夫人今日胃口极佳，这杯大麦茶可解腻化滞，夫人用膳后可稍作走动，以防积食。”

夫人眼睛一亮，端着杯子小饮几口：“麦香浓郁，清爽顺滑，你们药膳馆当真是妙极。”

陶妁笑了笑，坐回角落，同着其它女郎家长里短，异常和睦。

贵夫人经受礼仪教化，此刻竟觉得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累赘。

雅致的铺子，清淡但不粗陋的餐食，烟火缭绕，女郎们欢声笑语，叫贵人本如一潭死水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临近打烊，贵夫人舍不得离开，拿了一锭赏银。

在定制周边时，王盼儿就考虑过收到赏银的问题。收了打赏，便需给食客挑选等价的周边产品，绝对要让食客觉得物超所值。

现代人亲选的东西精美且充满新意，贵夫人自认为什么玲珑器具没见过，却还真在这间药膳馆长了眼。她站在放着草药香囊的展柜前挑选，又被女郎们合力抬出门的大食桶吸引了视线。

绿漪好奇道：“你们这是要去夜市么？”

刘小娘与女郎们将大桶搬至板车上，应声：“我们店中每日都要更换食材，保证新鲜，东家说不要浪费，便将多余的一锅煮了，给城隍庙下的贫民布施。”

贵夫人好奇，凑前看了看。

卖相不佳，气味也叫人没有食欲。

贵夫人没有心理准备，瞧见泔水一样的一整桶混杂的吃食，后退了几步。

刘小娘了然，知晓夫人并未有恶意，笑道：“东家说布施的饭食必须做得难吃，以免有好吃懒做之徒浑水摸鱼，且前来嗟食之人，除非伤残或孤老，必有老弱妇孺才可发放。”

贵夫人点点头，眼里流露出赞赏。此举不仅仅能赶走有劳力还想吃白饭的人，还保护了老弱妇孺的生存。

木桶拉走了，店铺也收拾好了，王逍瑶牵着驴车也到了药膳馆门前，准备接王盼儿离开回庄子上。

贵夫人在药膳馆呆了两顿饭的时间，再感兴趣也不可能日日都来，便叫住将要离开的王盼儿：“女郎这件铺子妙趣横生，想必人也是个闲趣人，我是想同你打探打探，这晋州府有什么好去处。”

实话实说，晋州府呆了这么久，她还没怎么在州府内寻消遣过。

贵夫人身份不凡，不论吃食或那些看曲听书的楼，恐都难以入她法眼。从人文风情或自然风光下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盼儿想着城郊那片樱花林，也许夫人会喜欢，便拿着纸笔写了封小笺给绿漪：“东郊往外约莫四五里地，有片樱花林，眼下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夫人可前往观赏。我有好友在那片林子开了间茶肆，你们拿着信笺过去，自会妥善招待。夫人还可带些糕点果子，围炉煮茶，极为肆意快活。”

“樱花？”红绡眼睛亮了亮，“夫人向来喜爱花草园林，是个好去处，我这就去安排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