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药香入山河 第14章 初见端倪二

春雨延绵不绝下十余天，王盼儿的摊儿也荒凉了十余天。

沐川得了空便开始拉着王逍瑶教习。

天还没见晴，王逍瑶便已能够将《三字经》倒背如流，沐川提问也必会得到满意答案，甚至能在有见解之处还能辩上几个来回。才思敏捷得让沐川都感叹了一句：“若是男儿身，必能考取功名得坦途。”

在王逍瑶潜心的学习中，最后一场春雨汹涌而来。雨水冲刷透了春日的阴湿，日头重现在正空中，气温也陡升，这便算入了夏了。

王盼儿同往常一样，从大水缸中拉出绿豆沙，再将小推车整理完毕推出小院。还没到坊市，她便已发觉今日市集的大街上人头攒动，非一般热闹。

以为又是什么当地的习俗，王盼儿打了一碗绿豆沙，拉着隔壁赵娘子探消息：“姐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这几天你没出摊不知道。”赵娘子出摊早，又赶着场子热腾，风风火火干了整个早市时间，正是口干舌燥，吨吨吨地灌了半碗绿豆沙，满足道，“我们这儿要办矿场了，正招工呢，许多农户和半大的孩童都出来谋活计了。”

王盼儿问：“流云商会承办的那个矿场？”

赵娘子答：“是咧，就是因为流云商会承办，去的人才多。”

王盼儿继续问：“这么看来流云商会的口碑真是极好的。”

“可不嘛，且不说流云商会是我们晋中一带最大的商会，想要加入，得过五关斩六将，光商会下的店铺，要求商品既得货真价值尽善尽美，又得循着他们的行业准则，善待伙计，已经足够老百姓拥护了。甚至遇到天灾**，商会还能同着官府一道救济我们老百姓。”赵娘子面露向往，“你说不是，他们承办的矿场，大家都来哄抢，就想找份他们手下的活计呢。”

若真如同赵娘子所说，流云商会确实是经营的非常好。

见王盼儿听得认真，赵娘子补充道：“我们这儿许多属于行业龙头的店铺都挂了流云商会的牌。要是有一天，我能从摊儿开到铺面，再入流云商会，就算光耀门楣了。”

“姐姐的羊汤一绝，口味肯定不问题。不过想成为大店，还需要悉心规划，所耗费的时间精力，一样都少不得。”

闻言，赵娘子撇了撇嘴：“诶，走一步看一步，若真是吃力了，也不能勉强自己。以后太远，我们老百姓，开心一日是一日。”

人这一世，活的就是七情六欲带来的感受，当下的快乐与否自然是最重要的。

王盼儿极为认同，还欲与赵娘子继续摆龙门阵，不过小摊前来了客，只得打消心思。

昨日与八珍阁掌柜说好了卖料包，今日忙完了第一波买早点的食客后，王盼儿便将王逍瑶差使去惠仁堂买药材。

按往常的经验，早市会忙一阵，然后闲上两个时辰，午市虽然人多，但是大多食客都是打上一勺卤，或买盖码面吃，并不复杂，他们三人出餐的速度非常快。午市完了后，就得等着那群学子们放学经过，然后下工的伙计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回家，才是一天真正的战斗时分。

中间的空闲时间，完全可以用来做料包。

眼下，要去矿场谋活计的人络绎不绝，时不时穿过王盼儿他们所在的坊市，还有不少问路的外乡。

王盼儿随手一指，又撑着脑袋继续翻沐川找来的闲趣话本。

正沉浸呢，忽然有个脑袋越过推车探进来，大喊一句：“王盼儿！”

王盼儿惊得手中书卷跌落在地。

她不爽地抬起眼，叫骂还未脱出口，就敏锐发现眼前的中年男人眼熟，收了声没应答。

循着原主记忆里的人脸，对了一轮，王盼儿基本能够确认来人是王家村的村民。

真是晦气。

她抄起叉子，把村民的脑袋从小推车前赶下去：“瞎吠什么，臭口水喷到你祖宗锅里，这一大锅肉你赔得起么？”

来人差点被叉子戳中，气急败坏：“你没死，竟然真给你跑掉了。”

“什么王盼儿，李招娣，要买就选东西付钱，不买别妨碍你祖宗的生意。”

眼看来人目露凶光，沐川赶紧将王盼儿扯到身后护住。

“你是这臭丫头的姘头？”村民不屑地打量了沐川一眼，操着一口黄牙继续对着王盼儿骂骂咧咧，“你还真是个裱子玩意，你逃婚，三丫也跟着跑，拜你所赐，现在王家村的所有姑娘都说不上媒，你就是全王家村的罪人。”

“我认识你么，少来给我攀亲戚，你莫不是来打我这个摊位的主意吧，欺负我一个死了爹娘无对证的弱女子。就你这烂贱坯子，感情是想卖女儿呢，女儿说不上亲是小，换不来彩礼给儿子买媳妇是大吧，我看你也甭折腾了，孬种就该绝后，不要去霍霍别人家女儿哟。”

中年男人瞬间被激怒，抄起推车上竹筒就往王盼儿的方向砸。

沐川拢着王盼儿，竹筒通通都重重落到了他身上。饶是他再好的好脾气，也忍无可忍，从牙缝间挤出一个“滚”字来。

“你一个姘头，叫我滚，今天我就要带着她回家去，嫁人。”

“嫁什么人？”莽哥从街头赶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霸凌的场面。

好在巡街的小弟们通传迅速。

莽哥将砍刀撑在王盼儿的推车上，提溜着中年男人的衣领，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人家夫妻两一直在这里本本分分做生意，你来搅和，经过你莽哥我同意了么？”

“就是。”隔壁赵娘子也搭了腔，“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着呢，你非亲非故在这里瞎编排什么。”

“你真是能耐！”中年男人被莽哥扯着领子还不愿消停，“没少卖屁骨吧，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护你。”

“扯你爹的蛋！”莽哥一句话喷到中年男人脸上，“这条街我罩的，你到这条街上闹事，就是找我莽哥不快。我自己有媳妇，要是因为你满口污秽让我媳妇误会了，我打的你断子绝孙。”

莽哥的威胁很有力度，老登都是欺软怕硬的怂蛋。

如此一遭，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认错了人。王盼儿从小消瘦枯槁，而眼前的女子珠圆玉润，中气十足。

中年男人虽满心不甘，但还是被莽哥撵着出了坊市。

莽哥赶走了人，折返回来；“小女郎真是逃婚跑出来的？”

王盼儿崩着脸，叉了块约莫一斤的肉出来：“棺材板里爬出来的。”

“啧。”莽哥拎起砍刀，“真不是个东西。”

王盼儿把切好的肉打包，递给莽哥：“今天多谢莽哥了，要不是莽哥，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纠缠。”

“虽然收了头钱，都是该做的，但这卤肉好吃，我就不与你客气。小女郎也别太往心里去，你夫君孱弱了些，但心是向着你的，日子要向前看。”

王盼儿没心力去解释与沐川的关系，点点头，颓丧地坐回摊前，不想再与人交流。

这幅身体对王家村那群吸血鬼的恐惧与不甘已经刻入骨髓，王盼儿觉得心脏发紧，眼泪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就掉下来。

沐川从认识王盼儿一来，她都是一副不死小强的样子，如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一边说着自己没事，沐川手足无措，慌乱地去抹她脸上的眼泪。

“我真的不难过了，是这幅身体忍不住。”

“想哭就哭吧，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郎了。”

“好丢脸。”王盼儿吸了吸鼻子，抓住沐川在她脸上乱抹的手，“肩膀借我一下。”

沐川难得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拢过她的脑袋，扣在自己胸前。她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地一样，把脸躲进沐川胸前的衣料之间。

有手掌温柔地摩挲她的发丝：“你怕什么丢脸，你脸够多，用不完的。”

这人的行为倒是温柔，说出来的话怎么开始损起来了呢。

王盼儿张嘴咬住他的肩膀。隔着布料，咬不狠，沐川的闷笑隔着衣料传来：“属狗的？”

“属狼的。”她瓮声瓮气，“你这样的狗东西，一咬一个准。”

王盼儿没想要真要咬沐川，沐川却在回到家中后，像小狗接飞盘一样高高一跃，捞下一只鸽子来，吓了王盼儿一跳。

“你狗狗祟祟地想要干嘛！”

“什么狗狗祟祟。”沐川不知道王盼儿哪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却生动形象的词，不过拦到鸽子，他无瑕看顾其他念头，“这是我家的信鸽，我拦那叫光明正大，定是我随从探到了我的踪迹！”

“连信鸽都养，沐大户！”王盼儿只在小说和影视剧里面看过信鸽，一脸好奇，“让我看看，这小东西和普通鸽子有什么不同？”

“就是普通鸽子，有专门的训鸽人养着罢了。”

沐川解下鸽子左脚卷起的小笺，展开。

【公子有难，速派人手。】

“定是我随从探到了我的踪迹。”王盼儿学得阴阳怪气，又爆发出一大笑，“你的随从们，怎么感觉有点憨啊，要不是今天运气好，被你眼疾手快捞下来，还不知猴年马月能联系上呢！”

沐川被王盼儿一顿嘲讽，咬牙切齿地拽了纸笔，将信笺捆在信鸽另一只脚上，重新放飞了它，对着笑弯腰的王盼儿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王盼儿平复了心情，“不过联系上随从，你是不是就快要离开了？”

沐川神色晦暗下来，半晌，才轻不可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