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废品养你啊 第3章 第 3 章

江遐一言不发地往仿生人检查科的方向走，身后的小警察连忙追上来，小声说道：“我不能跟过去，你就说你自己跑了……千万别把我说出来，不然我可就完了……”

江遐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他，勾了勾手指。

警察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怎……怎么了？”

江遐勾住他的便衣领子，拉着往前继续走。

“哎哎哎干嘛，我不能去啊，我去了他们就知道是我把那个计划泄密了……”

江遐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你不去他们就不知道了？——别废话，把你们‘那个计划’展开说说，一点都不许漏。”

*

与其他科室的络绎不绝相比，仿生人检查室的人只多不少，两人一转过拐角，就看见整条长长的走廊从里到外，挤满了拿着报告单或者背着背包的仿生人。

一个仿生人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江遐没有在意，刚准备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进去，那个仿生人又匆匆走了回来。

他就这么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很快注意到有人被自己挡住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先生，我的系统出了故障，会不断地来回走路，停不下来，您趁着我走到那边的空隙快过去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江遐看着他不断来回而且速度非常均匀的身影，其实有点想问他你是怎么走到医院来的。

他回头低声道：“就在里面？”

小警察已经吓成了鹌鹑，整个人都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但好在还能说话：“……在在在检查室里，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个房间……他们可能已经来来来了，”他眼里全是泪花，“要不咱们还是别进去了，他们太可怕了……”

江遐瞅了一眼他那快吓尿的样子，把他往旁边的排椅上一扔：“在这等着。”

小警察没坐稳，一屁股掉到地板上，欲哭无泪地看着江遐穿过人群往检查室的方向走过去。

这个科室大概是整个医院最拥挤的地方了，所有的仿生人都挤在这里，十几个医生在成排的检查间里穿梭忙碌，仪器的滴滴声四处响成了一片。

江遐没着急找人，先走到一个角落，打开智脑，拨了个电话。

电话嘟嘟嘟地响，江遐耐心等着，没多久，对面一个女声接了起来：“喂您好，这里是长夏郡司法鉴定服务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江遐简单说了几句，刚挂了电话，身后有人“哎”了一声，他回过身，一个护士正狐疑地看着他：“你一个人类来这儿干什么？旁边让让，挡我拿东西了都。”

江遐往旁边一让，护士匆匆走过来从窗边的小桌上拿起几捆电线放进托盘里。

“没事别在医院乱逛啊，”她嘟囔了几句，转身要走，江遐忙拉住了她。

“干嘛？”护士一抬头，脸庞在灯光下反射出人造硅胶的光泽，原来是个仿生人，她手里端着一大盘七零八碎的机械零件，像是刚拆下来的。

江遐笑了笑，道：“我不是乱逛，我来看个朋友，他车祸受伤了，好像是在这里治疗。”

“车祸？车祸送来的多了，你找哪一个？叫什么名字？”

名字——

江遐想起自己把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包里的证件，名字叫……

“安辰，”江遐说，“胸口被钢筋刺穿了，半小时前来的。”

护士一听，指着最里面的一间隔间说道：“模样挺好看一男生是不是？我刚从那边过来，听说是电力系统死亡，大夫正抢救呢。”

——电力系统死亡，仿生人除自然死亡之外，致死率最高的一种故障，仿生人身上的其他小零件基本都可以更换，即使坏了也不要紧，但电力系统不一样，它不仅包含电池和电路，同时还绑定着每一个仿生人独一无二的芯片，就作用而言，相当于人类的心脏和大脑，心脏或许可以移植，但大脑如果更换，这个人也就不是这个人了。

江遐轻轻皱了皱眉。

最里面的隔间似乎更安静一些，防护门紧紧地关着，只有医生模糊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来：“再做最后一次唤醒……还不行就只能放弃了……待会儿给赵警官打电话……”

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江遐只看了一眼，然后平静地敲了敲那扇门。

门内似乎被打断了一下，接着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谁？”

江遐：“赵警官让我来问问事情好了没有。”

里面安静了几秒钟。

“咔哒”一声，门锁弹了开来，滑动门打开一条缝，穿白大褂的医生探出头张望了一下，就看见一个戴口罩的男人独自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医生脸上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怀疑，大概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差不多了——赵警官什么时候来？”

江遐道：“快来了。他让我先来看看。”

他脚尖在门下轻轻一拨，门轱辘就滑了开来，医生一个不稳没扶好，差点扑出来以头抢地。

“小心摔着。”

江遐很贴心地扶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就自己走了进去。

检查室不大，周围是密密麻麻排列悬挂的仪器，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金属检查台，白炽光从上面打下来，灯下面就静静地躺着那个小仿生人。

一架电流牵引式的唤醒仪被护士推到了床边，小护士有点怯生生地退到了医生身边，小声嘟囔：“大夫，这是您朋友？”

大夫也正在莫名其妙中，上下来回打量江遐：“……喂，你真是赵警官的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哎哎哎别动我仪器，你是医生吗你就乱拿……”

江遐把唤醒仪的枪管挂了回去，拿起旁边刚刚拆卸下来的一块芯片看了看，又仔细把仿生人胸口的伤口打量了一遍，才说道：“怎么，你和赵警官很熟？他的手下你都认识？”

医生先是一愣，顿时有些警惕，表情也变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遐：“不再抢救一下吗，我记得仿生人的生命值必须低于百分之五才能批准报废——你们给他测过生命值了么？”

医生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匆匆走出门外看了眼，没见到赵警官的身影，回来对护士一挥手：“去楼下给我把今天的表格拿过来。”

护士有点不明所以：“表、表格？”

医生：“让你拿就赶紧去！”

护士飞快溜了。

医生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过身，踱了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医生终于冷笑一声，指了指检查床上一动不动的仿生人：“你就是和他一起出车祸的那个人类吧？想要多少？直说吧。”

江遐差点笑了。

半晌，他反问：“你们能分我多少？”

这个“分”字一出，医生立即明白这人是知道点东西的，但他不上当——这种对话一旦被录下音来，自己和赵警官就相当于被对方拿捏在手里了，以后每干一次，都要分他一笔不说，还时时刻刻面临着被举报丢饭碗的威胁。

除非今天就弄死他。

医生看着江遐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阴毒，不过他脸上还是假笑道：“兄弟，开什么玩笑呢——这儿是医院，没事的话就别打扰我们医生正常工作了，”他向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快去做检查吧，把自己的身体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检查室的门被人“咚咚咚”敲了三下，随即外面的人不等应答，就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江遐抬眼望去——正是之前跟他说过话的那位赵警官。

医生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退到赵警官身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赵警官额头上有道两公分长的刀疤，整张脸透出三分凶相，阴森森的目光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刺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抬腿往前跨了一步，直对上江遐平静的视线，刚准备说几句威胁的话，心中却突然跳了一下。

江遐道：“赵警官，咱们也算熟人了，那不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刚刚我和这位大夫在聊这个仿生人的遗产分配问题，他死了，如果没有朋友来认领的话，遗产就充公了，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赵警官总觉得，这个刚刚落水获救的男人身上似乎有种令人难以逼视的东西，那种从容不迫的外表下仿佛隐藏着某种未知的不可测性，以至于他直觉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脸上不动声色，在威胁和妥协之间权衡了一秒，决定暂退一步，找机会试试深浅再说。

"这是当然的，"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说道，“我们已经尝试联系他的朋友，但这个仿生人在本郡务工为生，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朋友，所以按照程序，他的遗产应该收归公有。”

“不过，”赵警官顿了一下，补充道，“前提当然是已经确认他的死亡，也就是阁下说的生命值检测低于百分之五。”

江遐耐心地听完了他这串公事公办的说辞，没表示出什么异议，“那就测一下？”

赵警官和医生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打开右边一扇柜门取出生命检测仪，道：“检测需要五分钟时间。”

江遐看着他把微型探头插入了仿生人胸口的芯片中。

赵警官忽然问：“我记得江先生身份证件上的户籍不是长夏郡，是帝都？”

江遐“嗯”了声。

赵警官：“方便告诉我您来长夏郡的目的吗？——之前忘了问。”

江遐：“没什么目的。在帝都过不下去了，来这儿看看能不能改善改善生活。”

赵警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问：“找到房子住了？”

江遐叹气：“今天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呢。”

检查室里接下来就陷入了沉默，直到检测仪“滴”地响了一声，指示灯由红转绿，显示屏上面的数字跳动几下，三个人的目光同时投过去。

“4％。”

“太可惜了，”医生的眼神在面前两个人之间打了个转，然后摇了摇头。

“确实可惜，”赵警官说，他看着江遐，嘴角突然有点阴森地咧了一下，“但是江先生既然天天在外面游荡，来警局住几天，我觉得一点都不可惜啊——”

江遐挑了挑眉。

“是吗，”他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表，“不过时间差不多了，还是等司法鉴定处的长官来了再定夺吧。”

赵警官脸色蓦然一变，扭头一看旁边的医生，对方的表情也明显是出乎意料。

他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到窗外往下一望，迅速地将楼下停车场扫视了一遍。

江遐道：“您不用费神了，人就在那儿。”

江遐朝走廊拐角处过来的几个人抬手挥了挥示意，等他们走到近前，对为首的年轻人说道：“这位长官，需要公证检测的仿生人就在里面。”

年轻人长了张六亲不认的冷脸，穿着制式的白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将面前几人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隔间里面的情况，对江遐一点头，问赵警官道：“你也是那个仿生人的朋友？”

赵警官还没说话，江遐已经先开口道：“这位是处理这次交通事故的警官，刚才大夫已经给我朋友测过生命值，是4％，但我对这个结果有些疑虑，赵警官正在努力说服我。”

他顿了顿，又说道：“赵警官似乎有些着急，一直主张立刻确认死亡，但毕竟人命关天，所以冒昧劳烦各位一趟，用鉴定中心的仪器再测一次。”

年轻人看向赵警官，后者没有说话，神色似乎还算冷静，但一直躲在后面的医生已经汗流浃背了，不止一次悄悄对赵警官使眼色，抢着想要开口，却被赵警官一抬手制止了。

他似乎先是酝酿了一下措辞，继而向检查台大大方方做了个手势，“既然是这样的话，鉴定中心和我们治安大队都是一家人，各位也不好白来一趟，还是在检测一次，这样也更保险，不至于耽误了这个仿生人。”

年轻人脸上“谁跟你是一家人”几个字都差点溢出来了，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就对后面的属下一挥手。

两个属下一个背着工具箱，一个拿着执法摄像机，相当训练有素，动作麻利地将箱子打开，摄像机对准床上的仿生人架好，和刚才一样，生命值检测仪的探头准确地插入仿生人胸口的核心芯片下。

等待的这几分钟似乎被拉长了，一屋之外的医生护士们忙得热火朝天，检查隔间里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仪器响了起来，负责检查的下属迅速记录下了数据，对年轻人打了个手势：“生命值8％。”

年轻人瞳孔骤然一缩，厉声喝道：“他还活着——马上安排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