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尖锐的木棍,竟猛地刺入了络腮胡的腹部。他身体一僵,双眼圆睁,口中涌出鲜红的沫子。
他用尽气力一把推开郑圆,郑圆被推的踉跄后退,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紧紧握住的木棍也被顺势拔了出来。
鲜血立马从络腮胡衙役的胸腹处喷射,但碍于衣服的阻挡,变成了大股大股的流淌。
郑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把自己的一声惊呼压回了喉咙。
坐在地上的郑圆,眼神像冰冷的石头,死死的盯着正在努力按压伤口的络腮胡。他感觉到紧咬的牙关在打颤,手中紧握的尖锐木棍正轻微颤抖,但木棍的尖头在不知觉中调整好了方向!
这就……刺中了吗?
他不知道,脑袋一片空白,但他看到了血。
他踉跄两步,便一头栽倒,身下迅速漫开一片深色,将那半斗稻谷染得触目惊心。
“杀人啦!!!”
另一名衙役发出刺耳惊叫。
“我没有!我只是要拿回我的粮!”郑圆朝着夺门而出的衙役背影喊道。
络腮胡朝着门口无力的伸出手,嘴里发出“嚇——嚇——”的巨大声响,像似生锈的锯子,锯着生命的最后音符。他踉跄两步,便一头栽倒,渐渐的没了声息。
郑鸢赶紧跑到弟弟的身边,一把抽走那根被郑圆紧握的木棍,用力甩到远处。然后用力抓住弟弟的手臂,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已嵌入了弟弟手臂的肌肉里,却发现弟弟正浑身打颤。
完了……弟弟杀了人,杀人偿命。
不行!不能完!
我不能看着圆仔有事!快想办法!
跑?对,只能跑了!
可是,往哪跑?跑的掉吗?刚刚逃走的衙役一定是去报信了!
浓烈的血腥气冲得郑鸢几欲作呕,但她死死咬住了牙。“不能慌!圆仔不能有事!”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泉水浇头而下,瞬间压下了她的惶恐。她目光扫过地上衙役的尸身,猛地冲过去,在他腰间摸索出几块碎银,一把塞进郑圆手里:“圆仔,赶紧跑!往村西头跑进山躲着!快!”
“我走了,姐你怎么办?要走一起走!”
郑鸢坚定的摇了摇头:“爹还在这,我得让他入土为安。”
郑圆松手,来到爹的身边跪下,颤抖的肩膀支撑着他朝地上砸去,重重的磕了三次头,“咚咚咚”的声响也砸得郑鸢心头巨颤,她赶紧用衣袖抹掉眼泪:“快走!”
“杀了人,还想走?”
门外一声怒喝。杂乱的脚步声包围了门口。
官兵已至!
为首的税监宦官隔着门冷冷的注视姐弟俩,那目光像一条噬血的蛇。
————
郑圆被抓以后,郑鸢在县衙冰冷的石阶上跪到双膝失去知觉,眼泪流干,却被告知不允许探监死刑犯。
就在这麻木中,两个念头像烧红的铁钎,烙进了她的脑海:
让爹入土为安。
见弟弟最后一面。
郑鸢回到村,跪求里长:“小女子跪求一口棺材让爹入土。”
里长一口唾沫溅在郑鸢脸上:“你爹公然逃税,你弟公然杀官差,你们一家坏种,还有脸求我?”
郑鸢默默擦掉唾沫和眼泪,顶着村里人的白眼,跪求到娘生前的挚友孙二娘,孙二娘面露难色:“闺女,官府的人说你爹是畏罪自杀,圆仔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这么好的娃,怎么就当街杀了那些当官的呢,老天爷瞎了眼哇……闺女啊,咱老百姓可不能跟官府对着干啊……”
整个村子无一人援手。
最后村东头的教书先生刘伯,得知此事后,长叹一声,主动给了村子里的哑巴几枚铜钱,让哑巴去给郑老下葬。
哑巴在娘的坟旁挖了个洞,把用草席裹着的爹放入洞里埋了,积攒多时的眼泪随着她的磕头一滴一滴砸进土里。
“爹,娘,女儿不孝,没能照顾好弟弟。他杀了官差,即将问斩……”
哑巴埋完土,咿咿呀呀地指着郑鸢,又指了指新坟,然后搓着手指——那是要钱的手势。
郑鸢一愣,低声说:“刘伯已经给过你工钱了。”
哑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黑黄的牙,用力摇了摇头。他不再看郑鸢,而是转身走到她娘的坟边,抬起脚,作势要往那新培的黄土上踩去!
郑鸢浑身的血都凉了,失声喊道:“不要!”
哑巴的脚悬在半空,扭过头,得意地看着她,手依旧伸着。
那一刻,郑鸢明白了。这世界不仅会冷眼看你沉沦,还会在你至亲的尸骨上,再踩上一只脚,向你勒索。
她看着爹娘并排的坟茔,惨然一笑,将身上最后几枚铜板扔到他脚下,声音冷得像冰:“滚。”
哑巴捡起钱,讪讪地走了。
郑鸢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坟土上,仿佛还能感受到爹娘最后的一丝温度。“爹,娘,你们狠心抛下我们……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护着圆仔了。”她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渗入黄土,“但你们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他死。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哪怕豁出这条命,豁出这颗心!
可是弟弟即将问斩,怎么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