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织萝不捏着鼻子将汤药而下,这一大碗东西定会顺着她鼻腔喷射出去。
“好了好了。没有其他要吃的东西了吧?”织萝苦着脸道。
付溪临不说话,伸出手把某个东西塞进她嘴里。
织萝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以为又是什么巨大药丸,但短暂的挣扎过后就马上冷静。
……很甜很清新的东西,将舌头味蕾上残存的苦味一扫而空,让她不再有任何的反胃之感。
“你给我吃了什么?”
付溪临扶着她躺下,拉起被子把她身体盖好,只说了两个字:“睡觉。”
织萝也不再追问,口中含着那甜甜的玩意儿,合上眼睛。
下一秒她又睁开:“你睡在哪里?”
付溪临不紧不慢地把房间里的所有烛火熄灭,边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下面。”
“?”
织萝有些呆愣地看着他熄灯后,走到柜前搬出一床崭新的被褥,再走向她,把被褥铺在离她一米处远的床榻边的地面上。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但他多说几个字会死么,害得人浮想联翩。
织萝别过脑袋扶额,算了算了,她也有一点问题。
付溪临这人好像有夜视功能,偏过头看见织萝一言难尽的表情,冷不防出声问:“怎么了。”
织萝侧了个身背对他,冷硬道:“没什么。你也早点睡。”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
半晌,织萝感到有一只手虚虚抚过她头发,那人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晚安。”
*
次日,织萝一下子就睡到了下午。
一轮红日斜斜挂在天边,将山林包裹进一片梦幻的金黄色中。
织萝本打着出来看风景的念头下床,可不知为什么,昨日明明已经喝过药了,还睡了这么久,但醒来后却仍觉身体沉重不堪。
付溪临为她端来洗漱工具,问道:“身体还难受么?”
织萝只觉全身跟灌了铅似的,将体内的奇经八脉重重往下拉扯,连呼吸都开始已经有了颗粒感的沙哑。
但她还是笑笑,说:“好多了,我想出去透个气。”
付溪临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扶着她走到门外。
“不用这么扶我。我又没病入膏肓。”织萝开玩笑说。
然后,就在付溪临松手的那刻,她就两腿一软,直接跌倒。
织萝尴尬地撑着地面准备站起,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是怎么了,竟然这么脆弱。
付溪临则是二话不说就把她一把抱了起来,急急走到床上放下,并伸出手背覆在她额上,仍然非常滚烫。
看着付溪临越来越凝重的神色,织萝轻轻闭眼。
她知道自己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在这个古代架空世界,以织萝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发一场烧基本能要了她大半条命。
“我现在带你回京城找大夫治病。”付溪临说着,准备收拾东西。
“还是不要了吧。”织萝咳了咳,“你身份很危险,现在回去,是等着被抓进大牢吗。”
付溪临绷着身子不说话。
她又说:“而且,万一你真的被抓走,我的病也会拖延,就没人再照顾我了。”
付溪临忙完,洗了个手,走过来把织萝背起。
“我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他淡声道。
织萝也没有力气再对他劝说,伏在他肩背上,将脸埋在他肩窝里。
少女因发烧,呼出来的气息比昨日更加滚烫。
付溪临不自觉加快脚步,仿佛在靠风来吹散他身体的热意。
抵达皇城,仍是一派军严看守的景象。
两个看似依偎在一起的人影速度极快,逃过众人视线,躲在一间客栈里。
因为太子殿下遇刺凶手至今仍未被揪出,圣上便加大了兵卫在皇城中的数量,付溪临比往常躲得更加困难。
他把织萝安置在客栈里,转身准备出门为他寻大夫,衣角却在这时被拉住。
“等一下。”织萝拉着他道,“现在街上连个百姓都没有,怎么可能还会有大夫。你贸然出去找,更容易露馅,你现在不要走,好好待在这里。”
嗓音听着有些虚弱。
付溪临的眉头没有一刻松下来过,听了她的话,反而蹙得更紧。
“听话,不要出去。”
织萝顿了顿,“实在不行,我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让别人帮我们请大夫。”
她下床,想要往外走。
付溪临赶紧上前扶她。
织萝摆摆手:“我去请人帮我。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织萝走到柜台前,问:“掌柜的,这附近可有寻医的地方?”
掌柜想了想,说道:“这附近倒确实有,但先在街上都没什么人,大夫应该也不在……”
织萝:“掌柜的,可否请你帮我,寻一个大夫过来?我可以加钱。”
掌柜看着眼前的少女唇色发白,一看就是重病中的样子,他有些艰难地开口:“这……姑娘,现在街上全是皇宫军卫,姑娘即便给再多的前,小的也不敢出去啊。”
织萝:“求求你了,掌柜的。”
她已经把两块银子拿了出来。
掌柜很是为难。
暗处突然走出了个人。织萝转过头去看,付溪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
他伸出一手让织萝保管好自己的银钱,而后转身就要像门外走去。
“你、你别冲动!”织萝连连咳嗽,抢到他面前阻挡他的去路,“都说了让你在房间里好好待着……”
付溪临冷声:“找到大夫之前,我不会被抓到。即使抓到,就抓我好了,总比你病死要强。”
织萝怔愣,她从来没有听过付溪临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就见付溪临偏过头,向掌柜说:“麻烦你照顾好她。”
他毫不拖泥带水,说完就拉起衣领遮住脸,快步走出门外,身影融进风雨里。
织萝想要追上去:“付……”
她倏地住口,绝对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掌柜的过来拉她:“姑娘,你先回房坐着吧,公子一回来,小的就马上告诉您。”
织萝说不出话。
付溪临出去时,并没有到寻常的街道,而是用轻功在一排排屋檐上飞走。
满大街都是森严的军队,付溪临只能让自己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才有可能逃过他们的视线。不过今日比较幸运,有雨声可以稍作掩盖。
在大街小巷里观察了一盏茶功夫,看见一条巷子里有回春堂。
找到了!
付溪临正要跳下去,一道吼声遽然在后方不远处响起:“谁在那边!”
付溪临神色一凛,忙不迭调转方向,朝其他地方跑。
“这边!这边有行事鬼祟之人!都快来追!”
军队中几个人见不远处的屋檐上有个飞快逃窜的黑色人影,冷笑一身,扬起弓箭,对准那人。
“咻——”
付溪临肩膀忽地一阵剧痛,偏头一看,一根长长的箭插在他的身上。
这并没有阻止他逃跑的脚步,往往越是这样,越要狠命跑。
后方“站住”的呵令声逐渐远去,再回神时,他已经甩了那些军队三条街。
付溪临稍微放慢了脚步,肩头上的刺痛愈发难捱,他随便跳进一小巷子里。
他半跪在地面,屏住气,手握住箭根,缓慢拔出,发出尖刺与血肉拉扯的嘶嘶声。
“付……付二公子?”
前方一个微弱的女声响起。
付溪临放眼看去,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娘子,她的面容有点熟悉,他记得她,她是织萝身边的贴身丫鬟之一。
叶玉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见他,她已经被赶出平阳侯府,现在寄居在一个老媪家里,她本想出去帮恩主买个菜,却竟然遇见受伤的付溪临。
付溪临嘴唇苍白,肩部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涌,他咬着牙,只说:“去请大夫,救她。”
叶玉正心慌得很,听他的话更是一头雾水:“救谁?”
“你们家小姐……生病。她在西街往前走第三家客栈……快去找大夫,快。”
付溪临嗓音低哑,又因剧痛牵扯神经,他几乎是扯着喉咙说话。
叶玉听闻小姐重病,一颗心瞬间提起:“我马上就去找大夫!”
她转身跑了几步,又回头:“公子你怎么办……”
“别管。”他说。
叶玉抿唇,继续向回春堂的方向奔去。
织萝本在客栈楼下坐着等人,但身子实在难受得不得了,便上楼在床上躺下。
眼睛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传进脚步声。
是付溪临回来了?
织萝撑着身体坐起。
房间门立刻被打开,跑进一个身影:“小姐!”
织萝惊讶:“叶玉?”
叶玉身后又立马走来一个素衣大褂、提着医药匣的老者。
叶玉忙对那老者说:“大夫,就是我家小姐病的起不了身,请大夫一定要救她!”
大夫道:“姑娘莫慌。”
他让织萝躺下身子,织萝照做。叶玉走近,担心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握住她的手说:“小姐放心,这位大夫很厉害,小姐一定无碍。”
织萝嘴角牵起温柔的笑意,半晌轻声说道:“叶玉,对不起,当时我在侯府,不应该吼你,不然你也不会被……”
叶玉连忙摇头:“是婢子有错在先,此事不怪小姐。”
织萝掩唇,咳了咳,眼睛望望四周:“是付……他让你过来的吗?”
叶玉犹豫地点点头。
“那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他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