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谢川柏果真气势汹汹的回了谢府,手掌将饭桌拍的砰砰作响。
“岂有此理!我谢家仍簪缨世家,何时遭受过如此怠慢!”
见谢川柏发怒,穆夫人赶紧递了盏茶过去。
“他们说要点时间,那给他们点时间就是,沧崖山说小也不小,总不能一夜就给他找到不是?”
谢川柏冷呵一声,“我也不强求他一夜就找到,可你知他们如何?我亲自过去,竟然就只见到一个小小副将,顾家那小子连面都不肯露,他如今是发达了,倒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温从玉手里捧着碗银耳汤坐在一旁看戏,听到这,心里默默吐槽。
之前那样对人家,还指望人家以礼相待,这脸也是够大的……
不过,谢老爷气的应该不止这个。按理说他本不必亲自去一趟,再着急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
谢川柏亲自走一趟,不止是实在气那群惹到谢家头上的山匪,其实更想借此机会缓和与顾知山的关系吧。
结果没成想,连人家面都没见到。
温从玉在心里悄悄给顾知山竖了个大拇指。
真男人,有骨气!
“哼,老爷不必与他们计较,平白气坏了自己身子,那姓顾的不过是一时得势,便狂妄至此,伴君如伴虎,我看他如此行事,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大祸临头。”
温从玉喝了口汤,心道:乌鸦嘴。
见谢川柏闻言面色渐缓,穆兰再接再厉。
“而我们谢家,论当今圣上,我们有持盈。论储君,我们有青云。我们谢家的好日子可是过不完的,且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温从玉又喝了口汤,心道:那你还是笑太早了。
经过穆夫人一番开导,谢川柏脸上早已没了怒气,反而捋着不长的胡须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夫人所言甚是,今日本想给那姓顾的机会,呵,看来,往后也没必要对他客气了。”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谢青云忽然冷不丁开口:“父亲……那群山匪怎么办?”
“呵。”谢川柏冷笑一声,双手朝天抱拳,“明日我便将此事上报圣上,天子脚下也敢试图中伤重臣亲眷,一旦抓到,五马分尸!至于那个顾知山……办事若不力,我第一个参他一本!”
穆夫人掩唇轻笑,“就是啊,反正我们有惊无险,也没有损失,自是等的起的,那几人再躲,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要不然说穆夫人有本事拴住谢川柏十余年,一度挤下曾经的当家主母翻身做主人呢,这哄人的技术真是一等一的好,不消几下就把原本气的要死的谢老爷哄的神情放松,眉开眼笑的。
饭桌上忽然其乐融融起来,温从玉看了眼自己没什么“损失”的右臂……
……没事没事,被人无视了她一点也不气,反倒是她旁边的这个人。
谢容衡一直对谢府不满,如今谢家日渐水涨船高,现在这人心里估计要气死了吧。
温从玉偷偷瞄了眼看似平静喝着粥的某人,没忍住心中的笑意,悄悄勾起了嘴角。
看到主角团一家如此其乐融融,心底要气吐血了吧?
噗,让你好端端骂人,活该!
温从玉幸灾乐祸的端起银耳汤,正准备再喝一口,忽然察觉到男人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视线存在感极强,似是直勾勾盯着她看。
温从玉:“……”
糟糕,得意过头了。
*
再次惨遭制裁的温从玉耷拉着脑袋站在谢容衡面前,一脸生无可恋。
“方才你好像在笑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谢容衡语气有些苦恼的问道。
可在温从玉看来,他眼底分明藏着抹阴鸷。
这祖宗,原来不喜欢别人笑他。
温从玉疯狂否认。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在笑你,我,我只是单纯想笑而已啊。”
“既不是在笑我,那就是在笑穆夫人说的那些话了,从玉好似很开心。”
这话她可不敢应,谢容衡和整个谢家不对付,她要说很开心,那不就是自动把自己划到他的敌对面了吗?
温从玉苦着张脸解释道:“不是不是,我那不是开心的笑,我那是……那是嘲笑!”
像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温从玉坚定的重复道:“没错!我那是嘲笑。”
谢容衡一顿,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丝别的意味。
“哦?为何要嘲笑,我倒认为穆夫人说的没错,看来夫人有别的看法。”
“我,我只是觉得穆夫人说的那些话太绝对和自信了。”
“那夫人以为呢?”
谢容衡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还要听她说下去。
看来这次是不好糊弄了……温从玉闭眼索性道:“我觉得,穆夫人惯会拍老爷的马屁,好听话谁不会说呀,我还觉得都不如军功在手的顾将军实在。”
果然,贬低穆夫人的话一出口,谢容衡虽仍是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比方才柔和不少。
他轻笑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穆夫人是惹了夫人不开心了,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若是让老爷和穆夫人知道,该罚你了。”
温从玉顺着他的话道:“好歹我也为二少爷挡了一刀,可穆夫人却说没什么损失,我当时一听那话,心中简直拔凉一片。”
要论怎样最快的和一个人拉近关系?那当然是一起说讨厌的人的坏话了。
温从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偏这人竟然不上她的道一起讨伐穆夫人,反而开始一言不发,漂亮又疏离的狐狸眼长久的凝视着她,像要将她看透一般。
没什么情绪,却又压迫感极强,温从玉被他看的怔在原地,愣愣的和他对视。
“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搅乱了这一室的寂静。
门外有人道:“少夫人,温公子给您送信来了。”
谢容衡终于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身拉开了房门。
门外丫鬟显然没料到是谢容衡开的门,赶忙向后退了一步。
谢容衡眼神淡淡的扫过她们,略过她们朝书房走去。
温从玉赶忙从后面追了上来。
这人……怎么突然走了?
看着谢容衡的背影,温从玉深深的皱起眉,难道是她判断失误了?
站在门口的两名小丫鬟眼神若有似无的往温从玉身上瞟,在温从玉转头过来的瞬间又快速的收回视线。
“少夫人,这是您大哥方才在府外托人送进来的信。”
“他还让我们把这些东西交给您。”另一人接着道。
温从玉目光放在丫鬟怀里,是一封信和几个装的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温从礼……从玉在心中默默念出这个名字。
她竟差点把这号人给忘了。
原主“温从玉”作为本背德文女主,自然是不止一条背德线的。
当嫂子爱上小叔子,当妹妹爱上义兄,当学生爱上先生,说的便是那位传奇女子——“温从玉”。
说起原主和温从礼的事,温从玉是真觉头痛,现在应付温从礼这差事落到了她的头上,她真是觉得有些羞耻。
温从礼本是温父还在世时收养来的义子,在温家时一直对原主好的没话说,温父死后,年纪尚小的两兄妹处境艰难,因此这些年一直寄养在京城伯父家。
原主心里比谁都看的清楚,伯父肯收养她兄妹二人,完全是顾念着她和谢府幼时定下的婚约,谢家虽不及从前那般门庭若市,那也是伯父一家远不可比拟的。
果不其然,原主年龄一到,伯父便捧着一纸婚书去了谢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婚书上的未婚夫却无端被换成另外一个人。
原主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其实这厢婚约本是之前谢家承给温父的情。
原主甚至记得幼时自己还曾被父亲带着去见过未婚夫一面。
那男孩年纪虽小,便已是生的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天生的一副好相貌,是谢家最为宠爱的二少爷。
所有的精致糕点,好玩物什一股脑的堆在小二少爷面前,原主还从未见过那样多的好吃的好玩的,两眼看的都发直,周围大人发出看戏般的笑声,那小孩却好脾气的笑着,抓起他最爱的桂花糕和拨浪鼓兴高采烈的捧到她面前来。
就因为了那一块糕点和那一支鼓,原主这些年虽过的憋闷,但心中却始终尚存一丝期盼。
可临了,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配不上谢家二少爷的,若她执意要进谢家的门,倒勉强可以同体弱多病的大少爷结亲。
温姑娘原本也有着一身的傲骨,既然嫁的不是谢青云,那她宁愿解除婚约。
但此事早已不是她能做的了主的,温伯通早就满脸堆着笑一口应下换人的事。
采纳,纳征,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温从玉”哭过,闹过,却无人理会。
在伤心欲绝之际,她看见那个曾经待她最好的兄长一脸晦暗的站在角落看着她。
那个被父亲捡回来的男孩,那个曾经说要护她一辈子的男孩,可自从到了伯父家,他是怎么做的呢。
与她日渐疏远,不再亲近,当她马上要嫁给活不久的病秧子时,他也是那般,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温从玉”承认自己是疯魔了,不然她也不会哄骗着自己义兄喝下下了药的茶水。
她想,她在伯父家的这几年已经很不快乐了,她不可能再跳入另一个受人磋磨的囚牢,至于温从礼……这是他欠她的……
可当温从礼双眼赤红,满脸失望的看着她时,“温从玉”的心又剧烈的疼痛犹豫起来。
……罢了,又为何要拉他下水呢。
或许他和她一样,都是可怜人。
于是“温从玉”还是嫁进了谢府。
可出乎意料的是,温从礼却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恨她,甚至有时候还会给她递信捎物。
就如今日这般。
可原主到底没勇气面对他,到现在一封信也不敢回。
不对,不是不敢回,她压根看都不敢看。
温从玉看着这封递到她手上的信,轻轻叹了口气。
今早她回谢府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发现,这样的信还有好几封,全都完好无损的丢在一个小匣子里。
温从礼应该是听说了自己妹妹遇险的事,这才送来这些东西。
可如今这些东西这辈子哪还送的到?
温从玉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门敞开一点。
“那把东西都拿进来吧。”
包袱里装的都是一些姑娘用的胭脂水粉,糕点小食一类,零零散散堆了半张桌子。
两丫鬟先是在旁边互相推搡一番,又齐齐开口。
“那少夫人,我们先回去了。”
温从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丫鬟们跑着出了门,藏不住话的那个马上小声道:“早上渝儿不是说少夫人手绑的像个棒槌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另一丫鬟有些惊慌失措。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说,先回去先回去!”
温从玉:“……”
是不是该怪她听力太敏锐?
温从玉暂时没心情和这些丫鬟计较,她抿了抿唇,忽然起身从自己睡的小榻底下拉出了个木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安静的躺着几封信。
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不论温从礼给原主递多少封信,原主看都没看过,而她兄长应该也从她沉默的反应中读出了什么。
所以这封信,是温从礼递到谢府的最后一封。
在小说里,原主一直不敢再和梁君则说话,联络,因为她做了那样的事,潜意识里已经不敢再面对温从礼。
女主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会与他殊途陌路。
然而就在谢家出事之后,女主被城楼上的冷箭瞄准之际,一个“温从玉”意想不到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与她共同赴死……
别说女主想不清楚,就连温从玉也读不懂啊,甘愿陪着女主去死,也不愿意在最开始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娶她?
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0023为您提供任务指引:更改温从礼和梁君则背德剧情需要先主动和他们缓和关系,再慢慢发展为正常关系。】
这个她明白,就是和他们做普通朋友再劝他们放下执念的意思。
女主前期和两人关系可以说都不算好,甚至是冷淡,但两个人却在女主快死了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愿意陪女主去死。
这么离谱的人世界上竟然会有两个。
温从玉坐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匣子。
当初自己妹妹在家里时不知道多关心关心,如今人都嫁出了信却一封一封送过来。
真是孩子死了才终于知道奶了。
温从玉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的将匣子里的信取出,打开。
信虽不短,但前五封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只有新写的那封里急切的问询着“温从玉”的安危。
温从玉看完之后枯坐了好一会儿,好半晌,她咬着唇取来纸和笔,从原主柜子里翻出她带过来的随行小札对比着她的字迹谨慎的写了封回信。
直到要睡觉了,谢容衡还是不见身影。
温从玉安静的躺在小榻上,睁着眸子直直盯着房顶。
“系统,原主真是已经死了吗?”
“系统?0023?”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寂静。
这系统,又不理她了……
温从玉在一片困顿中缓缓闭上了眸子。
又是夜半,睡得迷迷糊糊的温从玉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冰冷又黏腻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冰冷的触感划过她的脸颊绕着她的脖颈。
温从玉惊骇着醒来,眼睛却被“毒蛇”猛的盖住。
“你敢睁眼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