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对魔教的讨伐在持续,魔教人员精英锐减,几乎仅靠着殷予风一人支撑,因着那本邪功,几乎战无不胜,唯一制衡他的,只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如今,似乎也不用担心这个了。
牧言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他也不觉得那些正道是什么好人。昔日不曾救他的母亲,如今却要怪他报仇雪恨,岂不是荒唐?
而殷予风,似乎在探索走火入魔的新方式。
他不再抽打牧言,相反靠着自己的意志走出幻境。一旦有走火入魔的倾向,牧言就会抱紧他,让他看着他,想起他是谁。
他似乎正常了好多,不会再随便发疯,不会头痛到撕裂。
牧言的眼睛也越来越真实,越过了那层漆黑的雾。
一个没什么事的悠闲午后,有手下送来了两壶酒,闻着便酒香扑鼻。
“我先敬教主一杯。”牧言自顾自举起酒杯,嘬了一口后一饮而尽。这酒甜丝丝的,冰凉地像小时候的冰镇果汁,只有尾调带一丝酒的辛烈,喉咙痒痒的让人想喝了再喝。
殷予风也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不知不觉,几杯美酒已空了杯。
酒精让牧言的眼神有些飘,大概连自己也忘了是谁了。
殷予风侧眼望过去,就看到了他恬淡的笑。这人笑起来时,透着一股痴态,恬淡间又抬手饮了一杯徒增醉意。
殷予风坐起来,挡在他身后怕他摔下去,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嗯?”黏腻的声音明显是醉了,牧言的唇还微微翘着:“杀了我吧,像上次一样。”
想起那人如同死去的十几天,殷予风顿时掀起一股异火,沾满了血腥的手轻易地掐上了他的脖颈。
看人难受的涨红了脸,在自己手中呼吸逐渐变弱,殷予风才冷静下来,拎着人的脖子拎回了寝殿。
一路上,那人还毫无顾忌地呢喃着:“真的,你帮帮我吧。”
将人扔到了床上,殷予风四处寻东西找到了曾经的那把鞭子,那鞭子带刺,他换着东西找,却又害怕把牧言打死了。
他只好回到床前,手掌高高的举起,可他的手劲也大,最后只徒劳地放下。
“你到底要什么?”
他捏起他的下巴,像是要把他的颌骨捏碎。生理性的泪水溢出来,倒是让牧言想起了他不久前答应殷予风的话。
我会一直陪着你看下去。
“抱歉。”牧言道歉的声音响起,眼神却看向旁边的地面。
那是一双从来没有欢喜过的眼睛,也不曾睁大看过世界,仿佛一切都不值得入他的眼睛。所以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他。
殷予风松了手,将他好好放在床上,他掰过他的脸庞,“看着我。”
牧言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躲开。他估计还是做不到活着,即使觉得一切即使不再可恨,也同样不再可爱。
他用手去掰殷予风,那只手纹丝不动。
他觉得无助,“死又不让我死,活又不让我活得畅快。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声音粘腻任性的像个少年。也是,这么多年,他的容貌就没变过。
殷予风拍了拍他涨红的脸,“你想怎么活得畅快?”
牧言躲了躲,“你做不到。”
殷予风看着他躲开,手下指腹已按上他的眉心。顷刻之间,牧言感受到了一股与心灵无关的愉悦,那是纯粹□□的愉悦。
血肉骨髓如新生一般,轻盈自在焕发着新的生机。
但仅仅是那一瞬,殷予风的指尖移走,先前所有的负面情绪又接踵而来。痛苦的像灵魂被扇了一巴掌,呼吸被拴上锁链,血液重归黏稠。
牧言呜咽了两声,抓着殷予风的手不放。他好像在抓住罪魁祸首,又好像在祈求它重新放在眉间。
殷予风抽回了手,牧言没能挽留住,半趴在床边。
“那是什么?”
“一缕神识而已。”
牧言忽然体会到了殷予风的意思,他选择不了死,但如果他选择生,殷予风可以让他变得愉悦一点。
“我想要,时间长一点。”
果然这次的时间很长具体过了多久,牧言也不知道。愉悦的身体不再紧绷着瑟缩,每一处毛孔都像吸收了甘霖。
能不能永远沉浸其中。
又一轮结束。牧言扑棱着睫毛,没有像上次一样立刻坠落,他的身体有着暂时的酥软,很舒服。
牧言舒服的想要睡觉,又迷糊之中意识到殷予风在注视着自己。他问:“你自己不试试吗?”
要如何试?这是双修功法的一种,牧言没有修为,更没有神识,更不会这种功法。
牧言只需要陪着自己就好了,他不是一个人就好。
从那天起,牧言时常期待地望着殷予风,一有空闲,他就想要沉浸在那如春水一般流淌的愉悦里。他明白自己会产生某种依赖性,但他太想要了,又或者是太不想要,不想要时刻窒闭痛苦的感受,所以随便来什么都好,能赶走那层压着他的东西就好。
可这样时间久了,殷予风常有一种嫉妒不平,凭什么牧言就能舒舒服服地醉在里面,他却只能看着?
这种嫉恨随着牧言越来越得寸进尺,恨不得每时每刻处在其中时,突然爆发。他下手重了些,那抹令牧言愉悦的神识比往常注入多了数十倍,将牧言的整个识海都蹂躏而过。
原本如春水一般流淌过身体的水流变得疾速,从识海一次次地灌下,上一层的愉悦不曾暂歇,便又是一层春水流过。牧言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四肢震颤起来,识海被灌满蹂躏,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似求救似愉悦。
他晕了过去,身体归于平静,灵魂却在梦境里持续着毫无载体的愉悦。他做梦了,梦里是如绵云一般的温床,殷予风在他身边,云是流动的,他也是流动的。
而云和他,在殷予风的掌控之中。
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期许,但牧言看不明白,他的灵魂也太愉悦了,眯起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物。
殷予风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或者他始终觉得牧言该和自己一模一样,但这个人永远不是。
他是纯粹的不受影响的残忍。
牧言醒了,他记得令他几近坏掉的愉悦,身体似乎还残留着余韵,有些飘软的不听控制。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飘之不去的,是梦境中的那张脸。
殷予风想要什么呢?
牧言没有什么能给的,但也许,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困扰殷予风这些年的,无非是觉得自己杀孽太重,心魔作祟,无法突破。
可如果,这一切只是一本书呢?
除了重要角色有浓重的刻画,大多数人都不过是片面的寥寥数语,一如设定好的程序。即便是前世中,那些人不依旧把主角送上了祭神坛吗?
不会有差别的,这本书的设定,从头至尾,殷予风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圣父。
突然间,牧言觉得发现一切串起来了。所以,这个世界还没崩溃的原因,只是因为殷予风还在当圣父。
系统最初是怎么说的?主角怨念过重,差点崩溃空间。如若是这样的设定,怎么可能不怨?谁心甘情愿当几百年的圣父?
牧言在脑中喊了十几遍系统,没有任何回应。
殷予风处理公务回来时,牧言正严肃地看着他。难道生气了吗?好像还没见牧言生气过。
“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讲。”
“何事?”
“你有没有好奇过我是谁?可能那个人同你说过,但你应该察觉到我身上有很多不对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殷予风觉得牧言似乎说不出来,因为在他张嘴的一刻,空间便开始有着细微的波动。
牧言也感受到了,他的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紧接着,他握住了殷予风的手。
确定他还在身边,牧言坚定地说:“这里只是一个幻境,你看到的一切在我眼中,只是阵法上墨点的变化。这个幻境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毁掉所有的一切,才能突破它。”
他没有听到殷予风的任何回答,随之才发现自己是失聪了,又或者,失去了所有。
“牧言”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堪破天道者,为天道所不容。
牧言又穿了,貌似还分到了一个新手系统,系统说,完成任务他就可以回到现世,或者接下一个任务。
所以上一个任务,是成功了吗?
下一个任务,还会有遇见的机会吗?
“芜湖!宿主简直太棒了!宿主果然适合无情道!无情道的积分向来是最高的,桀桀桀,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
这些年,牧言逐渐搞懂了系统的逻辑,它们诞生于书评系统,会不同程度上干扰剧情内容。随着引入穿书者,大多数书籍的进展都会更加喜闻乐见。
同时,也会导致角色更加容易觉醒。角色觉醒后,即不受设定约束,极易造成世界坍塌。因此,绝大多数角色易觉醒期间,都会外派穿书者进行干扰,正确引导角色,避免世界坍塌。
大概当初他面对的就是那种情况。
在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时,牧言听到了系统的交接音,通常只有在脱离和进入世界时才会触发。
但他现在还处于系统的时空保护中,并未进入其他世界。
“宿主好久不见。这次任务由我来陪你进行。”
系统之间的声音并没有太多区别,可是能对他说好久不见的,似乎只有那一个系统。
“......你?”
“我等级比3007高,而且,我们之前的任务并未做完。我刚刚恢复,接到主神命令,这次必须完成上次任务。”
“你不换个宿主做任务吗?”牧言真诚的发问,他已经对自己可能搞坍塌一个世界有认知了。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会换个宿主的。现在,不用。”
牧言还没听清楚,就被扔入了时空暗流。
等牧言睁开眼时,已经出现在一张熟悉的床榻上。他起身朝外走,推开门才发现这里是一座阁楼,处在云端之上。他抬步下楼,却发现殿门也早已封上了封印。
“恭喜宿主已完成任务。”
牧言眼前出现了这样的字样,但没有出现系统的声音。
牧言站在门口处,一言不发。他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单独和殷予风做了什么交易,但任务完成则表示,这个世界会平稳的生存下去。
殿门正对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人影,仍旧是一袭玄黑锦衣,看起来,和昔日别无不同。
那人朝他走过来。
“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我?”
牧言并不知道这里过了多少年,当初关系不是那么和谐,也不知该怎么说记得不记得。牧言躲闪眼神:“有些记不清了。”
殷予风摸了摸他的头,很纵容地饶过了他的说谎。
“不记得也好。”
夜晚,他们俩如同过去一般躺在同一张床上。
牧言还是没忍住问了:“在我来之前,有没有什么人和你做了交易?”
“他们并未要求我做什么,只是需要把这里恢复至以往境界,还有,永远守护这里。”
某种意义上的飞升无望。也是某种意义的真圣父了。
这狗屁世界,又回去了。
也还好啦。牧言安慰自己,好歹殷予川内心不是圣父了,这世界也没有因为他当初无知的莽撞而变得坍塌。
不然,真不知道他坚持那么久做任务是为了什么。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牧言第三次说这句话,虽然每次都没有什么效力,但殷予风还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他说:“会的。”
因为他和系统的交易,是把牧言永远困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