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被安置在皇帝寝殿旁的一处僻静偏殿。
殿内烛火摇曳,纱帐低垂,院首太医奉诏深夜匆匆赶来,隔着纱帐为榻上的女子悬丝诊脉。
他凝神静气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只得俯身禀报:"陛下,这位女官脉象平稳,气血充盈,臣……实在诊不出任何病症。"
“看看她手臂有什么问题。”
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宫女小心翼翼地卷起绯的衣袖,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臂——肌肤光洁,不见半点伤痕。
太医跪伏在地,声音发颤:"女官玉体康健,确实……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楚逖大怒,“人都疼晕了,怎么可能没问题?”
绯听到动静,连忙探头出声道:“你别为难他!我没事。方才在库房里实在太黑,我只是一时受了惊吓,现在已经好多了。”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太医如蒙大赦,连忙开了几味安神的药材,嘱咐煎服后便匆忙退下。
汤药下肚,绯很快陷入沉睡。楚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榻边。
烛光下,她沉睡的容颜恬静美好,可他的眸光暗沉如夜。那些零碎的线索在脑海中翻涌,一个荒谬却合理的猜测渐渐成形……
*
翌日清晨,绯在晨光中悠悠转醒。
偏过头,竟见楚逖仍坐在昨夜的位子上,似是彻夜未眠。
他眼底布满血丝,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危险的疲惫感。
见她醒来,他立刻命宫人伺候洗漱,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她身上,那灼热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
正当她低头漱口时,他忽然慢悠悠地开口:"昨夜……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绯险些将口中的清水咽下,强自镇定道:“谢陛下关心,只是有些怕黑。”
"怕黑?"楚逖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扭曲而怪异,"只是怕黑?"
他忽然转向宫人:"把那个木箱抬进来。"
木箱刚被抬入房间,甚至还未打开,绯的脸色再次剧变,疼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右手死死攥住胸前的衣襟,强迫自己不去触碰疼痛的左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楚逖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反应,眼神从探究转为确信。
他亲手打开木箱,里面赫然躺着昨夜库房中那具人偶,不如说——是被他亲手扯下手臂的人偶。
"怕黑?朕看未必。"他踱步至痛苦不堪的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朕记得很清楚,两个月前在茶楼,那个在台上表演得出神入化的祈神人偶,就是它。”
那些关于沈渡在茶楼“金屋藏娇”的传言;因人偶被丢弃在园林偏殿、引他在假山后发现昏迷的她;那双初次打络子便灵巧得不似生人的手;她在宫中看似无意、实为探寻的步履;还有那如同凭空冒出、无迹可寻的身世……所有的蛛丝马迹,在此刻串联成线,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俯身,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低语,每一个字都如利刃般锋利:“你一靠近这个人偶就痛不欲生……而朕那个好哥哥,从来对他娘亲的死耿耿于怀,朕从未见他碰过任何人偶,又怎会突然表演人偶戏?朕命人偷走了茶楼里所有的人偶,偏偏又莫名其妙出现了这一个。”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告诉朕,来自灵山的人偶师,你呆在我那哥哥身边,又用人偶潜伏接近朕,究竟意欲何为?”
果然是他!这一切都是他为了陷害沈渡设的局!
就在绯强忍着剧痛思索对策时,门外来喜小心翼翼凑耳低声禀报:“陛下,灵山长老与少族长持信物求见!事关假使节一案,还有……月羯罗国。”
楚逖看了一眼蜷缩在地、痛苦却依然警惕的绯,又望向殿门。
他冷笑一声,对绯道:“你的秘密,朕稍后再与你慢慢清算。”
他甩袖离去,宫女们随即进入,将木箱抬出后紧紧关上了殿门。
绯独自坐在地上,待疼痛渐渐平息。经历数次这样的幻痛,虽然反应依旧剧烈,但她已经学会忍耐,不会再轻易晕厥。
皇帝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想必很快就要有所行动。她虚弱地起身推门,却发现门扉纹丝不动。
被锁住了。
她转向窗口,只见窗棂紧闭,外面传来钉木板的敲击声。
这下是真被囚禁起来了。
绯倒也不惊慌,只是忽然想起梧桐。那丫头若发现她一夜未归,今早又不见踪影,定会急得团团转。
她闭上眼,回想起与太后的那场对话。
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似乎暗示只要有她在,皇帝就不敢对沈渡轻举妄动。
如今,只能静待太后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