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后的顾府,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喜庆之下。阿玉独自坐在闺房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流月镯,白日里的纷乱与家人的忧虑仍在心头萦绕。
烛火微微摇曳,带起一道清风。
沈怀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内,依旧是一袭月白常服,仿佛白日里那个接受万民朝拜的帝王只是幻影。他的脸色比昨夜看起来好了些,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隐痛,却未能完全掩饰。
阿玉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些许雀跃,只是轻声问:“那道圣旨,是你的意思?”
沈怀卿走到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上,没有回避:“是。”
“为什么是我?”阿玉追问,声音里带着不解,“因为顾家的势力?还是因为‘她’?”这是她心底埋藏最深的刺。
沈怀卿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顾明成下午或许已来寻过她。登基之前,他确实与顾明成有过一番深谈,不仅关乎朝局,也隐约提及了一些过往。他默然片刻,才道:“顾家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你。” 他的声音低沉,“阿玉,我希望你在我的视线之内。” 这并非全然是谎言,保护她,让她安稳度过此生,是他此刻最强烈的愿望之一。
阿玉想起了哥哥对她说的那些话。
顾明成屏退左右,神色复杂地告诉她:“阿玉,沈怀,陛下他心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寻找了许久的人。” 顾明成握住妹妹的手,“哥哥知道这对你不公,但圣心难测,如今旨意已下……哥哥只望你明白,无论他视你为何,你在哥哥心中,永远是独一无二的珍宝。陛下亦承诺,会护你周全。”
哥哥的话,此刻与沈怀卿的“希望你在我的视线之内”重叠在一起,让阿玉心中五味杂陈。她究竟是沾了那个“影子”的光,还是……他真的有一点在乎眼前的她?
“婚事……”沈怀卿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定于三月后。登基大典刚过,朝局初定,需有些时日准备封后大典,也让你……有所准备。” 他没有选择在登基同日册封,既是遵循礼制,也是想给她一个缓冲。
阿玉点了点头,对这个安排并无异议。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觞阙……和那位弥罄姑娘,他们还好吗?” 她记得沈怀卿曾提过他们成婚的消息。
沈怀卿:“他们很好。觞阙性子跳脱,弥罄却能管得住他。” 他顿了顿,看着阿玉还有兴致,补充道,“觞阙乃上古祖龙之子,其父曾为我父神坐骑,受父神点化,得封‘凌天战神’,镇守无极渊。觞阙承其血脉,虽不在如今的天界职司之内,却也是超脱三界的存在,与我自幼一同长大。” 他语气平淡,阿玉心里对沈怀卿,有了模糊却又惊人的认知。原来,话本子里的天界真的存在。
远在闵都城外百里的一处荒废山神庙内。
空间一阵扭曲,一个身着玄色暗金纹长袍的身影缓缓显现。男子面容极其俊美,却带着一种亦正亦邪的妖异气质,眉心一道暗紫色的火焰纹路若隐若现,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与这片人间截然不同的魔煞之气。他,正是如今的魔尊——伽烬。
伽烬摊开手掌,一个由暗影织就的锁灵囊静静悬浮,囊中,一丝纯净如月华、却又微弱不堪的灵韵正轻轻颤动,明确地指向闵都。
他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唇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低语道:“找了这么久,在这红尘浊世里神魂养的可还好啊,小月华” 他乃是上古神族与妖族禁忌结合所诞,被神族视为污点弃如敝履,于魔界厮杀中崛起,一统魔族,自封魔尊。数百年前当年,他亲眼见她为救那个神君散尽月华,他趁天道规则尚未完全闭合之际,强行攫取了她最后一缕即将消散的本命魂丝。他不知为何要这样做,只觉如此有趣又美丽的生灵,不该就那样消失。如今,感应到她的魂魄即将凝聚,他岂能错过?
而顾府闺房内,阿玉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抚向心口。
沈怀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蹙:“怎么了?”
“没什么,”阿玉摇摇头,压下那丝不安,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是觉得,风好像有点冷了。”
沈怀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渐深。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他神魂中邪魄都为之躁动的异样气息。是三界的风雨,又要吹到这凡尘来了么?他看向眼前尚不知命运几何的少女,心中守护的意念与体内翻涌的暗流,同时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