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新人虽高瘦,反应却极快,他一把扣住凌世勋打下来的拳头,细长的眼瞪着凌世勋。
“有何不敢?我偏要说!你们凌家一家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便是活该!还有,你敢打里长,我看你们凌家是不想在青柳村呆了!兄弟们!你们还愣着干嘛,把这嚣张至极的凌家人全赶出村去!”
村民们长期和高家族人长期生活,自然是亲高家的,加上凌世勋动手在先,高成新一声令下,村民们哪有不动的,顿时一窝蜂涌过来要动手。
凌家人见父亲被欺,他们反应也不慢,也跟着冲过来护着。
“干什么!放开我父亲!”
“是你们侮辱在先,你们要干嘛,仗势欺人啊!”
“就是!我们在青柳村是有地契的!就算官府来了,也别想赶人!”
高家族人也反驳。
“哟!能耐啊,竟然搬出官府!”
“就是!想要赶人还不容易,随便找个罪名便可!你们不信,尽可以试试,看我们敢不敢!”
“跟他们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直接赶走!”
说完,有高家人先动脚,直接开踹。
而被踹的,正是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凌北良。
凌北良本来还用布巾包着被打肿的脑袋的,现在被人一踹,布巾落地,狼狈之相尽现,高成新见了,幸灾乐祸的指着他嘲讽。
“大家看到了没?这凌家人被打成这样,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这样的人,绝不能进咱们青柳村,把他们打出去!”
村民们见状,更坚定了要赶人的念头,一窝蜂涌了上去,直接揪打在一起。
于是,一时间,小小的路口,人东倒西歪,锅碗瓢盆等东西也落了一地,甚至凌家那口大铁锅还被人一脚踹下了河里。
高成新更是彪悍,仗着身高优势,不知何时已经骑到凌世勋身上,两个幼时的最好玩伴,此刻便是彼此的死敌,高成新拿起锅铲,就要往凌世勋身上砸!
被挤到一边的凌婉兮见了,正想出声叫停,不想这时,一道苍老的怒吼声传来!
“都给我住手!”
那声音如洪钟,一看便是中气十足之人。
凌婉兮顺声望去,就看路口处,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拄着拐杖站在那儿,怒瞪着众人。
那是高老爷子!往年回村,她也是见过的。
听说,这位高老爷子,在高家家族威望极重,他也是对凌家人最和善的人之一了,听母亲说,当年他们举家搬迁至镇上,村里的房子得以保留,没被高家人没收,也是因为高老爷子。
母亲对这位高老爷子的看法,也是复杂的!
而此时,这位老人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见高成新坐在凌世勋身上,脸色也是复杂一变,拐杖用力敲地。
“你还不快点起开!”
高成新见到来人不仅不帮自己,还反过来责怪,他满脸不解。
“爹!您看清楚,他们是凌家人,当年,凌老爷子和您是兄弟,最后却抢了您的生意,害我们高家从镇上搬回了青柳村,那年军队征人,凌家老爷子也顶了您的位置,被聘为工匠随了军,每个月领着一两银子的饷银!”
说到此处,高成新转身,指着满地的锅碗瓢盆道:“幸好苍天有眼,让凌家老爷子有去无回!如今,他们家遭了难,举家搬迁回村,镇上的房子肯定是没有了!凌北良也被人打成这样,这便是报应!我为您出气,有什么不对?您为何要阻止我!”
“住口!我早和你说过!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身为里长,必定要秉公处理!你忘了吗!”
高成新不服:“可是,爹……”
“够了!若你不能秉公处理,我看,你这个里长也当不长,不如趁早让贤,咱们高家,也并非你一人可当里长!”
听到父亲拿里长之位威胁,高成新心里再气,最终只能咬牙起身离开。
不想还没走几步,又被叫住。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仗着里长的威风,欺负完人就可以走了?回来!帮人家把打落的东西收拾好,打坏的也要赔!再跟人家赔礼道歉!”高老爷子吩咐着。
高成新即便不服,也不敢反抗,只能跟族人一起,按吩咐行事,收拾完一切,还得像鹌鹑一样,规规矩矩向凌家人道歉。
凌世勋见了,也不出声,凌家人自然也无人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算是受了。
高家人见状,更是不服,却因为有高老爷子在场,不敢反抗。
凌婉兮也跟着大伙,看抽脸色有些缓和的高老爷子,以前她年幼,不觉得有什么,但这次,不知是经历了安爷之事后,长了点人事还是怎么的,她竟觉得,高老爷子对待她家的态度,特别的反常,好像……有什么隐情。
那药仙今年给她的心理书上也写了,人的表现若过于反常,必然有因。
只是,会是什么呢?
凌婉兮站在原地,正思考着呢,这时,原本她扶着的母亲似乎忍不了这死寂的气氛,突然上前上步,行至高老爷子面前道谢。
“老爷子深明大义,多谢。”
高老爷子却只是点点头,没有说再多,转身就离开了。
这时,道完歉的高成新见自家老爷子没有理会章少英,他终于多了点底气,眼看老爷子走远了些,他冷哼一声,不忘放一段狠话。
“别以为我爹为你们求情,便是放过你们了!那不过是他深明大义罢了!你们也别因此得意,今日是有我爹求情,逃过了这一回,但往后在村子里生活,事情可多着呢,你们家的报应,也绝不止于此!别的不说,你们那房子,久无人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塌了,至于田地,春耕已过,你们久不耕种,满地荒草,现在又是青黄不接之际,我看你们一大家子吃什么!你们且等着吧!”
说完,高成新又怒瞪了眼其它的凌家人,也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招呼着族亲们离开。
不想,他因为只顾着叫人走,没留意脚上的石头,临走前竟生生摔了一跤。
“哎哟!”他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眼见凌家人都看着自己,他觉得尴尬,又连踢了好几脚地上凸起的石头,指桑骂槐道遇到凌家人,连石头都和他作对云云。
直到有族人过来劝他,他才扶着踢疼的腿离开,留下还在原地看戏的凌家人。
“活该!”凌西州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看到高成新这样,忍不住吐槽了句:“还说我们家有报应,这才叫现世报呢!”
“好了!什么报不报的!以后少说这些话,他若是报应,那我们家就成这样,又是什么报?”章少英打断小儿子。
凌西州被一窒,驳无可驳,只好瞪一眼罪魁祸首凌北良。
凌北良从地上爬起来,想说自己的确冤枉,那五百两,真不是他欠下的。
然而话到嘴边,想到事已至此,再多说也不益,他最终还是闭了嘴,将那口掉进河里又被捡起来的黑锅背在背上,一起村屋的老屋而去。
凌家老宅在青柳村村尾,地理位置最高的地方,站在庭院,近可俯瞰山脚下的梯田及整个青柳村,比如现在,村中间比往年多了一间大竹屋,也看得清清楚楚。远又可观天边的层峦叠嶂,篱笆外头,又有大片的良田好地。
正因为如此,当年凌老爷子举家搬迁到镇上时,凌家老宅也成了村民们相争之地,高家人更是盯肥肉一样盯着,恨不能占为己有,要不是有高老爷子出声阻止保下了,只怕眼下凌家人已无落脚之地。
一路上,凌婉兮因为好奇高老爷子的反常态度,便打听起高老爷子的事儿,但高家人似乎是父亲的死穴,一提就黑脸,她只好转移话题,说起老宅有几个房间之类的,不想说起老宅,母亲反而按这个说法将老宅保住的缘由跟她说了一遍。
凌婉兮和家人们没想到老宅竟是这样保下来的,她更觉得高老爷子的反常另有原因,她想了想,刚想细问,她搀扶的母亲已经停在一排旧篱笆外头。
“到了,这便是老宅,也幸好有高老爷子保住老宅,不然咱们真要露宿荒野了。”
凌世勋已经听了一路姓高的巴拉巴拉之类的话,看到妻子还感恩戴德上了,他似是忍无可忍,烦躁的揉了揉被高成新打疼的老腰,站在院子里,一边打量着老宅一边冷哼。
“不要开口闭口就高老爷子,好像他是我们家多大的恩人似的!你别忘了,当初高老爷子能保下我们老宅,除了他坚持,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咱们老房子内还供着凌家老祖宗的排位!”
凌婉兮一听,此事有下文,赶紧将手中的盆子交给过来替她的大嫂何婉青,追问道:“此话怎样?”
凌世勋坐在篱笆外那块大石块上,边揉着腿边道:“这都是你爷爷的主意,当年,我们举家搬迁至镇上,几乎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唯独咱们老凌家的祖宗排位没有挪动,我问你爷爷,他却没说原因。”
“后来呢?”
“不管你爷爷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做的决定,总之,后来,高家想占我们老宅的心却因此搁下了,毕竟俗语有言,动他人祖宗灵位,可是要遭天谴的。”
凌婉兮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你别小看了这个。”凌世勋看向旁边在指挥着儿子儿媳妇们搬东西进屋的妻子。
“有了这祖宗牌位在这儿,老宅保下了,你娘再每逢过年都要回来祭拜一番,家里虽说无人居住,旧了些,但里头还算干净。即刻便可住人!这可是祖宗的功劳,跟那什么姓高的没什么大关系,你们别听你娘胡说!”
旁边,指挥完众人的章少英听了,她无奈摇摇头,过来弯腰扶起自家丈夫。
“行了,知道你对高家有恨,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谁真的对我们好,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你们也别在这儿坐着了,快随我进屋把行李放好,再把里面打扫一番,方才住着舒服!”
凌婉兮一听这话,便知道这话题说不下去了,再加上母亲有命,她哪敢不从。
于是,她没管左邻右舍或村子对面村民们打量的目光,帮着家人将行李等东西全挪进了老房子内摆放好。
摆放的时候,她顺便清点了下现在剩下的粮米等,发现经过刚刚的打闹,粮米不多了,她皱起眉头。
家里有十口人,这样肯定不行,她得赶紧去找点吃的。
反正家人也不让她多干活,呆家里也没用,镇上的山她熟悉得差不多了,老家的山她还不熟悉,她得去看看!除了找吃的,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那三味珍贵的药材,换《百科全书》,解了家中困境呢。
这么想着,凌婉兮背上自己的小藤篓就出了门,才走到篱笆外,突然,她眼尖,看到村中比往年多出来的竹屋门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被一位老先生在训话。
那老先生旁边,还站了一位少年。
咦?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