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止她这么看,就连外人也看不下去了,一个个对着她三哥指指点点,低声讨论着。
“天呐!赌去了五百两!那都能在镇上买五间地段最好的铺子了!凌家人也太惨了吧?”
“是啊是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这凌家老三平时看着也不像这么大胆的啊!这么大笔巨款,他怎么下得了手!真是不知死活!”
“可不是!自打半年前他初赌被抽过一顿后,我见他每天早起去田里,有时去做短工,晚上才回来,看着也没那闲功夫去赌啊!怎么就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儿来!该不会是被冤枉了吧!”
“哼!人家都上门收房子了,这还有假?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能说这小子隐藏得太好了!这种人,被打死了也是活该!”
“只他一个活该吗?养不教父之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怕凌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是啊……”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渐渐从气愤,同情,变成质疑,鄙视,凌婉兮第一次体会到丢脸是什么感觉,她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
她都觉得丢脸,父亲应该是更没脸了,只见父亲手上的扁担越发用力,三哥凌北良的惨叫声也再上了一个度,嗷嗷的惨叫个不停。
大概是三哥太吵了,这下,门口站着的壮汉也不耐烦了,冷声喝道:“行了!都别给老子吼!”
说完,那壮汉从身后兄弟的手中接过一把长刀,瞪了眼全场噤声的众人,踩着门板,摆着四方步进来,横肉狰狞。
“安爷我可没功夫在这儿看你们打人嚎哭,你们这种把戏,老子见多了!你们就是哭光了眼泪也没用,现在就两件事,第一,限你们一个时辰内把房契拿出来,去衙门交接清楚,再收拾好包袱滚蛋,从此以后,你们房子归我!第二,余下四百两,你们也得还!不然,就别怪安爷我手上的刀无情了!”
说着,安爷将长刀指向抱头发抖的凌北良,刀锋和鼻尖仅有一指距离。
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器,凌北良吓得脸色都发白了,但他还是磕磕巴巴为自己分辨着。
“安……安爷饶命啊,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我真的不记得我欠下这么多钱!”
安爷听了,刀尖又往前了些,正正碰到凌北良的鼻尖,嘴上冷哼:“搞错?这么说,你是打算不要命了?嗯?”
凌北良直接哭出来:“我没有!谁不怕死?可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有欠赌债啊!”
安爷没理会他。
凌北良没法,只好看向自己的亲人,试图让他们相信自己。
但众人无一不是愤怒的瞪他。
最后,他生无所恋的看向自己的小妹。
凌婉兮就这么对上三哥的眼神,本来呢,她也打算视而不见,但就这么一眼,她突然发现三哥眼里有恐惧,愧疚,唯独没有心虚!
再看三哥顶着刀口也要喊冤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心头就闪过一丝疑惑。
她站在原地,脑子快速转动着,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神色难辨的看向安爷:“你们说我三哥欠下五百两,可有证据?”
凌北良一听,就以为自家小妹还是相信自己的,他开心不已,理智也跟着恢复了些,他转头看向安爷:“没错,你说我欠钱,可有证据?”
听到有人带头怀疑,安爷不悦抬头,想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想捣乱,结果又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又是这个姑娘!
十一二岁的模样,穿一身粗布麻衣,却身材匀称,肤若凝脂。
最绝的是那张脸:花瓣一样的红唇上,是直挺有肉的鼻子,再配上那双潋滟和桃花眼和粉嫩红润的脸,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千金小姐呢。
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像千金小姐的人,那看似娇柔的身体下藏着的胆,却比谁都大,一次开口训斥他伤她父亲,一次直接动手救父,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现在更甚,直接怀疑到他头上!
不得不说,这姑娘,的确够引人注目!
安爷不由得半勾着唇角,眯着牛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一时忘了对方要问什么。
凌婉兮明显感觉到了安爷眼神中的侵犯,她心生不悦,可她也不退缩,就梗着脖子,等着安爷的回答。
不想,她还没等到安爷的回复,就被母亲一把拉住,藏到身后。
“兮兮,你别出声!”
母亲警告完毕,也不后退,反而直视安爷,接上她刚刚的话:“不过,我家兮兮说得也没错,你说我们家欠您五百两,不知有没有欠条!”
凌婉兮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就看到安爷不悦的瞪着母亲质问:“哼!你他娘的又是谁?”
“民妇姓章名少英。凌北良正是我儿子。”章少英不卑不亢,坦然看着安爷。
“章少英!果然人如其名,很英勇啊,竟敢怀疑安爷我讹诈你们?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安爷是谁?要钱需要讹诈?只要我愿意,大把人送钱上门!”
章少英哦了一声,继续道:“所以,大名鼎鼎又不缺钱的安爷,不会没带欠条上门……”
最后一个“吧”字还没说出口,“啪”的一声,安爷就不耐烦的掏出一张欠条拍在桌子上。
“看看吧!”
章少英见对方还真有,她惊讶不已,正想伸手去接。
不想跪在地上发懵的凌北良手更快,一把就将欠条抢过来,一目十行看完后,他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还真是我的手印,可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自从半年前欠钱被打之后,他虽然在邻居二虎的引诱下,的确去过一次赌坊,可是!他当时输了二十文就不敢干了,要欠也是欠二十文,怎么可能会欠下五百两这么多!
但欠条上的确有他的手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凌北良完全懵了,他抬头,茫然地看着安爷,想半天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话。
“这肯定是假的!”
安爷冷哼一声:“假的?手印还在上面呢,不信让你家人对比一下是不是你的?实在不行,你还可以上衙门,让咱们县太爷给你鉴定鉴定!到底是不是假的!”
见对方丝毫不怂,凌北良惊呆了。
凌婉兮也不例外!
竟是真的!
凌世勋更是急得站过去,抓着三儿子的右手大拇指,去对比那个红手印。
没一会儿,他就“哎呦”几声,将那欠条一扔,伸手揪着凌北良的头发,又是几巴掌,嘴上大骂!
“手印都按上了,这回没话说了吧?我让你狡辩,我让你赌!我让你卖了我们家房子!今天打不死你,我就不姓凌!”
于是,现场又是一阵混乱,混着凌家人的哭声,无论凌北良怎么说都没用!
直到凌北良的求饶声渐渐小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安爷终于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大刀扔到上面,手指连敲三下桌子,不耐烦道。
“行了!别打了!你把人打死了,我等下找谁要债去!既然你们现在都清楚了欠多少钱,凌家老爷,你们还是赶紧搬家还钱吧!”
提到钱和房子,打累的于世勋顿时又有了力气,他咬了咬牙,直接将抱头痛哭的三儿子一把推出去。
“搬家是不可能的!我可没同意卖房子抵债!至于那八百两银子,安爷,不怕你笑话,我活了快四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钱我还不了,你们非要钱,就直接拿他的命抵吧!”
安爷听了,“啪”的一声拍桌而起,黑着脸道:“没钱就去借!”
他们催债的,最怕的就是这一招,还不上就用人命填,可在他们眼里,人命哪有真金白银重要!
凌世勋满脸痛苦嗷嚎着:“我们种田的,都是穷亲戚,就算借完所有人,也没有那么多钱呐!”
“你!”眼见催钱不得,安爷再次怒拍桌子,牛眼狠狠瞪着凌家人一圈,突然,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凌婉兮身上,眉头一挑。
“钱不够是吧?行,我看你们女儿长得不错,要不……”
安爷话未说完,凌家人竟异口同声道:“不行!”
凌北良甚至忍着痛,三两步爬到安爷跟前,试图挡住他,神色决然:“我绝不卖妹妹!安爷,您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
他爹娘生了四个儿子,才得一个女儿,他家小妹,也是爷爷下了命令要全家都护着的人,欺负了谁,也不能欺负他家小妹!
至于他的命!
反正闹这么一大出,街坊邻居都看着,他也没脸见人了,死就死吧!
凌北良做好心理准备,就颤抖的合上眼,等着死亡的到来!
“啪!”安爷见状,气得再次拍桌而起。
没想到他还真遇到不怕死的!可恶!
他怒瞪着凌家人片刻,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冷静下来,阴恻恻笑道。
“也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你们没钱,又愿意用命抵,我也不好说什么,兄弟们,还愣着干嘛,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安爷一声令下,几名汉子立即撸起袖子上前。
于是,还没从全家齐护自己的震惊中回神的凌婉兮,就看到她家三哥被推倒在地,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有的落在她三哥肚子上,疼得他卷缩着肚子打滚,但护得住肚子,又护不住眼睛,很快,又有拳头落在他右眼上,疼得他顾不得肚子,改捂着眼睛嗷嗷叫。
才护住眼睛,鼻子又吃了一拳,鼻血流了一脸,甚是触目惊心。
一拳一掌,都比刚刚父亲打的要狠得多了!
到底是一母同胞,凌婉兮看到三哥的惨状,再想到三哥对自己的宠爱,她鼻子一酸,刚准备上前护人,不想下一刻,母亲比她更快一步,直接上前,以身体护住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