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的收她当弟子啊!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老先生当众提出来,凌婉兮还是不敢相信的。
而凌家人也惊呆了。
老先生竟然要收凌婉兮做弟子?
可凌婉兮是女孩子啊!
倒不是说女孩子读书不好,凌家老大凌东海就是做研台的,每年除了卖给求学的书生外,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会来买研。
读书,无论何时都是最好的,哪怕识几个字,也能在大户人家那儿做个有头有脸的丫鬟。
再者,经过今早之事,他们已经知道自家小妹是能认字写字的,说直接一点,对一个女子来说,这已足够,老先生高看自家姑娘一眼,自然是好事儿,但凌婉兮现在进学堂……
一来,每年要交束脩,以现在他们家的情况,下一顿饭吃什么还不知道呢,哪怕老先生要的一两斤肉再少,他们也未必凑得齐。
即便能凑得齐,也没那个必要。
二来,也没必要,毕竟月国就没有女人能参加科考的先例,既然不参加科考,去学堂又能干什么呢?
这些现实问题,凌家人也不必讨论,彼此一个眼神便能明了。
只是,现在人家老先生亲自开口了,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直接拒绝,恐怕也不好。再者,此事主要做决定的,还是凌婉兮本人。
所以,凌家人面面相觑片刻,见凌婉兮也没有表态,还是章少英阻止了直来直去的凌东海,上前一步打破沉默。
“老先生,您能看得起我家婉兮,是她的福分,只是这孩子好像高兴过头了,都还没反应过来,兮兮啊,你也别发呆了,老先生问你话呢?你想不想读书?”
凌婉兮终于回过神来,她想了想,看向母亲:“我自然是想读书的,读书多好,能识文断字,不说能给自己赚多少钱,至少明了理,人也不会活着糊涂,可以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
此话一出,章少英还没反应呢,老先生便眼前一亮,满眼赞赏:“凌家姑娘聪慧,正是这个理,这么说,你同意了?”
凌婉兮冲老先生笑了笑,话锋一转:“只是,这学我还上不了。”
老先生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些:“为何?”
他收的束脩也不高啊。
哪怕凌家再穷,这一年一两斤肉,总能凑得出来吧?
凌婉兮似乎知道老先生的想法,她坦然:“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家人口多,最近又遭了难,不怕您笑话,我们家吃了上顿,下一顿还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背着藤篓上山了。”
说到这儿,她拍了拍肩膀上的藤篓:“所以,这一两斤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家还真未必能拿得出来。”
“二来,就算我家能拿得出束脩和笔墨纸砚,但我月国规定,女子不可参加科考,既不能参加,我浪费功夫在上头,不如多赚点钱为家里,所以,先生,恐怕……”
老先生听到这儿,便知道了凌婉兮的意思,他及时举手打住她:“你不必多说,我明白了。你胸有文墨,对一个普通女子来讲,的确够了,但小姑娘,世事是变化的,你不要着急着做决定,先考虑考虑再答我,可好?”
变化?
凌婉兮抓住了字眼,好看的眉眼就这么皱起来,但还没等她想明白,老先生已经带着弟子们回课堂了。只留下村民们和凌,傅,高三家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凌婉兮眼看得不到答案,只好放弃,只是,她眼睛扫到傅东阳时,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她紧了紧背上的藤篓,开口喊了一声。
“喂!”
前头,傅东阳正跟着老先生回学堂,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他回过头,对上身后女子那双含笑又别含深意的桃花眼,竟然一时间愣了神。
因为她替他续背《千字文》一事,他在江水镇时,没少逮她,自然是匆匆见过她几面的,方才他被高从先污蔑时,他也近距离的接触过她,只是当时,他的心思只在维护自己的清白上。
唯独这一次,这一眼,不知怎么的,他莫名的觉得,她的眼睛,真是极好看的!
他愣住了,眼睛舍不得移开一下,直到对面的女子皱着眉向他摆手,他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他顿时红了耳朵,尴尬之余,他下意识地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就这么瞪着她:“何事?”
凌婉兮一看,只觉得这个“死对头”有点翻脸不认人,她敛下眼里的笑意,冲他无声说了“记得给钱”几个字,之后不再看他,而是招呼自家人赶紧回去之类的。
前头,傅东阳见她没了笑意,他的唇抿得更紧,见到母亲就在凌婉兮不远处,他正准备叫母亲把钱给了,不想这时,身边响起老先生的声音。
“东阳!你还愣着干嘛?该进学堂了!”
老先生有命,傅东阳只好压下叫人冲动,乖乖跟在高从先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学堂。
后面的老先生见状,看了看傅东阳的背影,又回头扫了眼跟家人说话的凌婉兮,再想到方才二人的互帮互助,他浊眼动了动,方才被小姑娘拒绝的沮丧一下子就减了一半。
他加快脚步,跟上傅东阳,先安排其它学生自己温习,又把傅东阳和高从先都叫到了自己书房,又是一顿批评说教。
教完了,他才板着脸,看着面前的两人。
“你们两个,一个明知故犯,一个处事不当,高从先,你把《孝经》给我抄一遍!最迟后天早上交上来!傅东阳,你得抄两遍!”
傅东阳一听,便不服了:“凭什么我要抄两遍?做错事的可不是我!”
高从先见状,则得意不已,他心中也清楚自己今日有错,为怕被傅东阳连累,他提前先作揖先走,得到老先生的首肯后,幸灾乐祸的走了
傅东阳见了,心更塞了,英俊的脸上有些委屈。
“先生!明明有错的不是我!为何要我抄两遍!我肯定抄不完的!”
老先生笑容淡淡的:“为何抄不完,《孝经》并不长。”
“可我母亲还给我安排了别的课程,我每天几乎学到子时,再抄两遍《孝经》,我至少要忙到丑时了!”
老先生勾了勾唇角,掩下眼角的精光:“那我可管不了!你父亲既然把你交到我手上!我对你自然要严格一些!要知道,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两遍《孝经》了,便是十遍,他也抄得完!”
傅东阳更委屈了,唇抿得紧紧的:“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
老先生便沉了脸色:“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后天一定要把两遍《孝经》交上来!不过,你再要推脱,就别怪我把此事告诉你父亲!我这个月给你父亲的信,还没写呢!”
提到父亲,傅东阳顿时便蔫了,头垂得极低,已经做好了通宵达旦的准备。
但仔细回想,方才先生好像说的是“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
不知怎么的,他便想到了江水镇上有位卖字的书生说某个人模仿力极强的事情来,顿时便有了主意,连声应是,并保证后天准时交稿,这才作揖离开。
一出书房,他便拉着坐最后排的学生问道:“你知道凌家住哪儿吗?”
两人说得认真,丝毫没发现,竹廊下,老先生跟着出来了,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沉了一个下午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了几分。
他就这么勾着唇角,背着手,站在竹廊片刻,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重回了书房,磨墨,拿出信纸,执笔。
挥洒片刻,一封字迹完整的书信便完成了。
他拿起信纸,重阅一遍,视线在“科考制度”四字上停留片刻,最后才轻轻吹干墨汁,把信封装好,在信封上写上“傅义国亲启”几个字,再次走出书房,迈步向还没走的贵妇人。
学堂外头。
贵妇人收好老先生给的信后,便带着嬷嬷离开,走到村中间的三叉路口时,看到凌家人和村民们还站在一处,想了想,忍不住开口。
“周嬷嬷,你看,这凌家人长得可真好,个个出挑,真是应了那句话,深山出妙雀。都要把城里的公子哥给比下去了。”
“可不是!”周嬷嬷扶着自家主子,轻声和声:“模样标致,人也不错,方才我看他们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也是能分清是非的人。而且夫人,您没发现,那凌家姑娘,好像跟咱们少爷很熟?”
贵妇人想起方才二人的小动作,笑了笑:“阿阳跟人家熟不熟我不清楚,但我看着凌家姑娘却是不想和他熟的模样。好像有什么恩怨。”
说到这儿,贵妇人微微顿了下脚步:“按理说不应该啊,阿阳是耿直了些,但不可能无缘无故得罪一个远在青柳村的农女啊。”
“夫人,我可听说,这凌家,也是今日才从江水镇搬回来的。”
贵妇人眼前一亮:“哦?也是从江水镇搬来的?莫不是,这姑娘便是在江水镇上时,阿阳总是蹲的那位姑娘?”
周嬷嬷听了,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