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歆无数次想过这位晟国的皇帝的相貌。在她的想象中,宴崇大约如同青面獠牙的恶鬼,或是不言苟笑的威严样子。
可不想,当她真正见到宴崇时,却着实惊讶了一瞬。
这位晟国的君主,看上去重病在身,虽然不敢笃定,但白羽歆看出来他似乎时日无多了。
宴崇年近四十,而早些年见过他的太医都说不惑之年正是他的大限之年。从小宴崇就因为病秧子的身体被其他皇子嘲笑,就连他母妃都觉得他活不长。
如今他虽然还活着,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世间大夫众多,却没有一位能彻底根治宴崇的病,只能徒劳地吊着一口气罢了。
宴崇心里着急,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连一些他曾经看不上的乡野村医都找过。
而听说白羽歆奇迹般救回本来应该等死的景州皇城司总领后,宴崇才如此急切地召她入宫。
白羽歆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谦卑地行了个礼,可谁能想象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心里盘算着什么呢。
“皇上,这就是景州的神医白羽歆了。”领着她进门的太监对着宴崇说道。
宴崇问了白羽歆一些问题,大约是一些对于治疗的想法,白羽歆对答如流。从穿越一直到现在,白羽歆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地睁眼说瞎话了。
待白羽歆回答完宴崇所有的问题,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太医打扮的男人。他低声对着那个太监说了几句话,太监又将话复述给宴崇。
宴崇听完以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白羽歆,又挥了挥手让太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羽歆总觉得太医在离开的时候好像看了她一眼。她被那眼神弄得有些发毛,但是有那么多人盯着,白羽歆只好装作无知无觉。
“听说你在景州最擅长使用药草治病救人,甚至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这......
白羽歆料想宴崇说的一定是皇城司的那个总领,脑袋上被开了个洞经过她的治疗都能好好活着,这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给宴崇又增添了几分佐证。
可白羽歆心里清楚,皇城司总领运气好,只是伤及皮肉,没有生命危险。可又不是每个人的情况都相同,要想再找到这么幸运的人谈何容易。
白羽歆沉默了一瞬,还是如实回答:“回皇上,民女只是恰好识得药草功效,擅长以药草治病。至于起死回生,完全是运气好而已。”
宴崇摆摆手,沉声道:“不必谦虚,张福海——”被叫做张福海的太监立马应了一声。
张福海将白羽歆带出去,她有点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要前往何处。
“敢问我们是要去哪里啊。”白羽歆出声询问。
“当然是太医院。”顿了顿,张福海又道,“以后每日在皇上上朝前把药煎好,中午饭后,晚上睡前,都把药送过来。”
白羽歆心中吐槽,怎么跟打卡上班一样。不过在宫中上班是这样的吧,起早又贪黑。
张福海又说:“对了,每次一定要准备两人的量。有专门的试药太监在,别想动手脚。”张福海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白羽歆被吓了一跳,回身看了他一眼。
当然,谁会傻到用这么明显的方式直接动手。
这样的警告白羽歆听过很多次,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可张福海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又说:“当然,这不是不信任你,只是皇上可是九五至尊,必须要多加小心。”
白羽歆笑了笑:“当然。”
来到太医院,白羽歆才发现在宫中行医并非那么简单。
院使名叫孟平,留着一缕胡子,看上去比较亲善。如果原主的父亲与他不相识的话,或许真的就被他这副模样骗过去了。
曾经,院使这个位置是原主父亲白济仁的。白家满门抄斩后,孟平表面上伤心欲绝,声称绝不相信白济仁居然敢做这种事,可背后却跟几位同僚落井下石。
至于孟平口中的“这种事”究竟是那种事,原主并不知道。毕竟满门抄斩来的太突然,她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根据原主的记忆,那天原主待在房间里梳妆,母亲匆匆跑进来,告诉她快跑。
父母拼命拖延时间,原主才勉强离开,在她的记忆里,父母被当场斩首的尸首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白羽歆心中满是愤怒,看来光解决宴崇不行,还要多解决一个孟平。
当然,白羽歆平日里深居简出,晟国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多出面的机会寥寥无几,没有多少外人见过,名字也几乎不被外人所知。
不过,像寻常村落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大家住处相邻,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倒是方便白羽歆隐藏,不至于刚开始就被人揭穿。
她面上还维持着初入宫中的生疏和不适应,没有人起疑,但也没有人友善地对待她。
左院判和右院判看起来年纪不轻了,见了白羽歆只冰冷了瞥了一眼就离开。
御医共有十几位,不是每天都在,大部分时间是轮班制,不在工作的时间就各回各家。而再往下就是杂役人员,负责药材的加工。
太医院里有几位女学徒,事实上,民间很早就开设了女子学堂,朝堂上也时有开设女官职位的提议。不过在太医院里,说是学徒,但只让她们只负责打扫房间和整理药材,学不到什么东西。
张福海让白羽歆可以随意使用太医院的药材,又叮嘱了院使几句,就离去了。
可是接下来这几天,简直如同噩梦一样。
平日白羽歆起个大早就要去煎药,好不容易煎了两人份送到养心殿,回来时就被安排去太医院各处洒扫。白羽歆争辩这不是她的工作,却敌不过对面的官职,只好勉强应下。
不仅如此,当白羽歆拿出她从景州一路带过来的药草时,其他太医露出不屑的神情。
“切,一看就知道又来个哗众取宠的。”
“不知道她能坚持几天。”
“用这种不入流的药材,荒谬!”
白羽歆心力交瘁,无心争论这些事情,因为她在熬晚上的药。
该死,干脆弄点耗子药算了,大家一块死。
白羽歆心里想着,却窝窝囊囊地把煎好的汤药送到养心殿。
她特意选取了一些能在短时间内效果显著的药材,给宴崇营造出一种有奇效的错觉。这样一来,就算宴崇不信任她,让太医来检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最多只会评价一句用药大胆。
嗯,小作坊下药就是猛。
等到宴崇服用这种烈性大补的汤药之后,白羽歆再加入一些相克的药材,就容易许多了。
寻常人就算连新加入的药材一块喝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宴崇天生身体虚弱,承受不住此等功效。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对症下药了吧。
白羽歆将新的汤药送到张福海的手中,果然,对方接过装着两碗汤药的托盘,对白羽歆说道:“不愧是景州的名医,皇上说最近身体确实有所好转,让你明日去领赏呢。”
白羽歆笑了笑,说了几句感谢皇上大恩大德的话,看着张福海进入养心殿的背影,转而离去了。
走到一半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天也变得更黑了。虽然现在本就是夜晚,但这样的场景还是显得有些吓人。
白羽歆在廊下躲雨,可等了半天雨也没停,正考虑着要不要直接走回去,却看见几个宫女撑着伞匆匆跑过来。
白羽歆拦住她们:“不知是否顺路,可否带我一程。”
一个宫女急匆匆说道:“我们要去太医院!”
太医院!刚好顺路!
白羽歆告诉她们,她恰好也去太医院,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还是选择和她一同前去。
多亏了两人的伞,白羽歆才不至于淋着雨走回来,她心里很感激,想着一定要好好道谢。
还没等白羽歆将感谢的话说出口,就听一个宫女大喊:“九公主高烧不退,为何太医院三催四请,没有一人前来诊治!”
一个小太监听了将一个太医请出来,对方听说是九公主生病,说什么也不肯去。
“不是我们太医院不去,实在是不能去啊。”
“岂有此理,我们九公主可是皇嗣,就算不看在我们淑妃的面子上,难道也不把皇上看在眼里吗?”
太医却摆摆手:“不让我们诊治九公主的人就是皇上啊。”
那个宫女不相信,还想再说什么,另一个宫女却拉住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白羽歆听不真切,却看到先前说话的宫女像是泄了气一般。
“可是我们九公主都烧成那样了,就算不给治病,起码也要开些药材吧......”她越说越小声,但又不肯轻易放弃,九公主烧红的小脸还在她脑海里不曾散去。
白羽歆走了过去。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医术的话,也许我可以去看看九公主。”
“真的吗?”那个宫女眼睛瞬间瞪大了,“太好了,如果你能治好九公主的话,我家娘娘一定会重赏你的!”
白羽歆拿了药材,随着她们前去行医。临离开时,那个太医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要乱发善心,白羽歆不理会他,只淡淡地说她并非太医院的人,他管不着她。
到了这位淑妃的寝宫,白羽歆推门进来,看到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神情焦急,抱着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