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伙儿都在老太太屋里闹起来尴尬,荞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就要大伙儿都在老太太屋里才好呢。
至于闹起来,她若老老实实有借有还的把东西给她,怎么会闹起来。
至于尴不尴尬的,得看她自个儿顾不顾惜自个儿的脸面。
邢夫人的身子随着骡车的行进微微摇晃,双手稳稳的掌着腿上的匣子嘴角带笑。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辆空车。
另一面,贾母屋里的李纨可不知道正有人来势汹汹,正站在一旁听贾母和王夫人商量将老爷和荞哥儿官场上的往来都归到公中,妥不妥当。
王夫人想罢,道:“珠儿媳妇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我们看荞哥儿没一处不好,但他毕竟还小,我们这些长辈不该因为他懂事就丢手躲懒,他年纪小,经得也少,有一时想不到的,我们就该帮着周全。”
李纨道:“可不是正是这样,不说荞哥儿了,就说我和凤姐儿,拟各府的礼单的时候,若不叫太太过一遍目,心里也还是不踏实呢。”
贾母道:“他这月钱给得是不大妥当,大约是手里一时银子多了,就不把银子当银子使了,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呢,这事儿他算不得错,那些个因为没涨月钱没得赏银,就怠慢差事的,才正经该罚。”
这边三人说着话,眼瞧着老太太也有松口的意思了,一小丫头进来报:“老太太,大太太来了。”
贾母道: “叫她进来。”
邢夫人笑容满面的进了屋,先给老太太请了安,起身后就对着李纨笑,把李纨笑得一头雾水,屈膝见了礼。
贾母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邢夫人笑道:“是前头珠儿媳妇来借东西时留的条子,我听说昨儿可算收拾妥当了,就拿了过来,方便照着单子理回去。”
那园子里是动用了不少东西,贾母没多想,只问李纨:“不是说已经清点好了入库了,怎么没把东西还回去?”
李纨笑容勉强,她只问贾荞借了东西,实在想不通大太太怎么会过来帮他要东西。
“已经理好了,就是还没得空还回去。”
邢夫人笑道:“那正巧了,我一会儿带回去。”
李纨惊讶:“那不是荞哥儿的东西?”
邢夫人笑道:“那是他母亲的嫁妆,他母亲看得厌了,就摆到了他屋里,荞哥儿也看得厌了,就拿来同我换了。”
李纨只强笑道:“原来是这样。”
邢夫人又问:“珠儿媳妇这会儿可得空?正好咱们两个都在,看着理清爽了,我好到林之孝家吃酒去。”
李纨看向王夫人,王夫人拨着佛珠并不言语,又看贾母,贾母只道:“去吧,赶紧把东西归置好。”
并不再说荞哥儿官场来往的事儿,怕是疑她贪荞哥儿的钱财了。
李纨面色有些难堪的应了是。
李纨将邢夫人带到了议事厅,请她先坐,那些李纨方才说已经理好的东西,从邢夫人坐下后,也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拿到。
邢夫人笑道:“看来放得有些远啊。”
李纨绞着帕子,笑回道:“下人们不用心,又弄混了。”
邢夫人并不答话,自个儿慢悠悠喝茶,只叫丫头对着借条一个个点好了,才叫婆子们一样样抬去装车。
李纨的面色不大好看,忍着气等邢夫人的丫鬟清点完,问邢夫人要借条。
她防着她,她还不放心她呢。
邢夫人笑吟吟的把匣子给她,“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忙吧。”
不管李纨接下来还忙不忙,邢夫人是真有事,那车东西,她没叫拉回府,让人直接拉去了当铺,想着大约能换一万两银子回来。
不想底下人怎么拉去的,又怎么拉了回来。
“什么?假货?”邢夫人猛地站起身,连茶碗也跌了去。
丫鬟忙上前收拾擦拭。
邢夫人拂开给自个儿擦拭茶渍的丫头,只盯着王善保家的问:“你再说一遍,什么假货?什么东西是假货?”
王善保家的咽了口口水,想到此事不与她相干,又生了胆气,回说:“太太,咱们拉去的那车东西,当铺的人说是假货,也就手艺还行,出的价钱极贱,我们家那口子就给又拉回来了,东西都在呢,一样不少,太太可要去看看,许是那当铺的人黑心,见我们家那口子不识货,想坑骗咱们。”
反正他们可是清清白白的,毕竟他们就是想换想偷,也没办法这么快造个假的出来。
邢夫人阴着脸道:“不用拿进来,我亲自去二门看。”
邢夫人随手拆开几个拿在手里细端详,果见极细微处都有不对,脸色越发阴沉。
是荞哥儿还是珠儿媳妇?
若是荞哥儿,一车的假东西,珠儿媳妇就没瞧出不对来?一车假东西,荞哥儿又何必这样费劲要回来。
是……珠儿媳妇。
邢夫人沉着脸叫人备车,是不是,都得是她。
邢夫人气势汹汹的去寻李纨,不知道在她不会踏足、不会接触到的地方,她的动向几乎在同步更新。
消息从上午的时候就开始预热……
大街小巷里,许许多多货郎挑着担子穿街走巷叫卖,这货郎也和收夜香的人一样,都是划分好地盘的,所以路早走熟了,人也都混熟了,买卖东西之余,免不了扯几句闲篇。
贵妃娘娘的娘家正月还没过完呢,就拉了一大车好东西去卖,是发财了,还是钱不够使了啊。
贵妃娘娘的娘家能缺钱?肯定是发财了!
放你娘的屁,一点见识没有,宫里赏的东西是能卖的?
你才放你娘的屁,贵妃娘娘的娘家能缺银子使?
然后慢慢变成……
拉儿媳妇的嫁妆去卖,也太不要脸了。
哦,是后婆婆啊,那难怪。
后婆婆怎么了?再说怎么就是婆婆卖的了?你没听说婆婆叫人拉去的都是假的,早被人掉了包了!
那是谁做的手脚?嘿,这儿媳妇也不老实啊。
“小心点说话!”福芦园里好些人原本吃饭说话聊闲天的,朝说话的人看了过来,“那是我们小大人的母亲,夫人若是贪财,能由着小大人往外撒银子,能有你儿子现如今上的学?”
说话的人嘟囔,“我就随便说说顽笑话也不成?”
旁边的人忙拉了他走,在别处也就罢了,福芦园的辐射范围内,谁也不能说小大人一句不好,“好些人靠小大人发了家,还有好些人都指着小大人过活呢,你也是得了好处的,修修口德吧。”
小大人的名声不许人抹黑,这事儿自然要查个清楚,话题继续,不是儿媳妇,那是谁,好好儿的东西不能自己变成假的吧。
听说后婆婆寻上了隔房的侄儿媳妇要东西。
啊,怎么又扯到隔房的侄儿媳妇上头了,她还能动隔房的妯娌的嫁妆。
你别说,还真能,这得从贵妃娘娘省亲说起,她家里出了个贵妃的大姑子,可不是得意……
唉,小大人也是可怜,爷爷明明正正经经的长子却被赶出府单过,父母亲虽说住在府里,可从这一车嫁妆就能看得出来,平日里不知在那府里受多少磋磨呢,得亏有个硬气的婆婆闹了出来,不然还要咽下这哑巴亏。
闹出来了又怎样,人家咬死说没动手脚,不还真的,也不赔银子呢,他们手里又一点儿凭证也没有,能怎么样,还不是就这样了。
养个贵妃女儿真了不起啊。
也有义愤的,就是贵妃,也不能坏了规矩,不能坏了长幼尊卑!
这又引发了一个有争议的热门话题。
田货郎笼着手站在铺子里,一面看伙计给货郎挑东西算钱,一面愁眉苦脸道:“小大人那样的身份,小小年纪拿了母亲的嫁妆出来做生意,我们当初都道他是玩儿,没想到人家真是出来讨生活的。”
“唉,”货郎道:“谁知道那些个大官府里也这样不讲究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小大人再如何,总比咱们好,你瞅瞅人家这几次的手笔,啧啧。”
田货郎道:“再有银子也经不起有人惦记,唉,士农工商,你想想你,换成你,国公大老爷当着,国丈当着,你忍心你孙儿出来做生意不?”
货郎当即瞪眼,“不好好读书当官,出来做什么买卖,我打断他的腿。”
说完就有些讪讪,“唉,只有咱们做买卖的人,才知道这做买卖的苦,哪里舍得,唉,这么说来,这小大人是挺不容易的,也是,但凡能过下去,他何必出来做买卖,也是好人有好报了,这不,做买卖都做了个官来当,小大人有福气呢,你也别太挂怀。”
货郎绞尽脑汁劝着。
田货郎恹恹的点点头,等下一个货郎过来拿货时,照旧这么唉声叹气心疼他家小大人,引人来问。
另一边伙计算好了账,报给了田货郎,“一共一百五十一文。”
田货郎拿过算盘几下划拉道:“我从前也是做货郎的,知道这里头的辛苦,您又是老顾客了,还给介绍过生意,我给您打个八五折,一百二十八文钱,您走城西的花枝胡同是吧,这么远过来,真不容易,再给您少五文,算我请您喝茶,一百二十三文,哎,零头也不用给了,您给一百二十文就是。”
这一下就少了三十一个大钱,货郎连忙笑应了,这且不论这里的东西本来就比别处便宜两分呢,货郎爽快的给了钱,“掌柜的生意兴隆,再有生意,我给您介绍。”
“诶诶。”田货郎也笑应了,叫他慢走。
所以啊,有些东西虽然要花许多银子维系,但用的时候就觉得真值啊。
就是不知道爷让传这个话做什么,不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吗。
田货郎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事情办得很好。
等贾荞晚上启程回府的时候,荣国府今日的闹剧已隐隐传了大半个京城。
最新的消息已经是后婆婆和侄儿媳妇两边都不认,就说是小大人做的局,小大人母亲哭了好几场,说怪不得从年前起,就一直有人说她儿子收礼的事儿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他们才是做了好大一个局。
这些个信息一句句的,正休年假的御史们,也不愁明儿早上没有本奏了。
贾荞回到府里的时候,事情仍然没有论清楚。
荣庆堂里,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儿、探春、宝钗,连着贾赦、贾政、贾琏都在。
有贾政在的地方,宝玉早躲远了,除探春和宝钗两个协理管家的躲不过外,旁的姊妹也早躲远了。
“那些东西难道能凭空飞了不成?”贾政大怒,一定要查个明白。
贾母却不愿再纠缠了,一个两个的,真查明白了,难道是什么体面的事不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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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家翻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