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远今儿授课,很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向外张望,只是直到放学也没瞧见想见的人。
他这份心神不宁,连一块儿租住在郝大花家的吴长志都瞧了出来。
“你总往门外张望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胡明远回着话,却又往外望了一眼。
方文兴租住的刘二家在郝大花家楼上,方文兴若回来,必然要经过他们这儿。
没事儿?吴长志不信,“你吃过晚饭没有?”
胡明远摇头,他打算请方文兴一同吃晚饭。
吴长志笑拉了他走,“那走,陪我一同吃晚饭去。”
“哎哎哎,”胡明远想要挣脱,“我这会儿不饿,你自个儿先去吧。”
吴长志只拉着他不放,笑道:“说吧,有什么事儿瞒我。”
方文兴回来时,瞧见胡明远和吴长志二人等着他,并不意外,胡明远和吴长志一块儿住着,有什么动向都难瞒过。
胡明远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让楼下的谭掌柜留了酒菜,方兄,我们下去边吃边聊。”
又同吴长志道:“过完年,春闱就近在眼前了,你就别来凑热闹。”
吴长志笑道:“我听一听又无妨,怎么说,我也是算是小少爷门下之人。”
胡明远无奈道:“从前竟不知吴兄如此、有辩才。”
明明是东家和先生的事儿,如今就成门人了。
吴长志笑着一手拉了一个,“走走走,方兄这么晚回来必定是饿了,走,今儿我请客。”
胡明远道:“怎么就是你请客了?”
方文兴随他们走。
三人到楼下的小饭馆里坐定,因此处主要接办酒宴,并学堂学生和物业人员日常用饭,桌椅都摆在外头,铺面里头灶台占了大半地方,只留了一张桌子。
谭掌柜虽不在,但厨子和小二也都是相熟的,上完饭菜后,胡明远便道:“耽误你们下工了,不若把钥匙给我,一会儿我替你们锁门。”
厨子笑应了,“吃完了不用动,明儿早上我们来收。”
胡明远笑点了头,厨子果真把钥匙给他,同小二一道儿走了。
胡明远关了门,吴长志给三人斟了酒。
三人先同饮了一杯,“方兄,今儿过去,如何?”
方文兴道:“我虽是进了那府里,但并未见到小少爷。”
胡明远笑说:“少爷那会子应是在游街。”
这事儿方文兴回来路上略听说了几句,吴长志也是隐隐听到郝大花家人议论,但二人皆不知全貌,胡明远说与他二人听了。
两人听罢都有些欢喜,京城楼房这摊子事可不小,又是皇上关注着的,极易做出功绩来,小少爷的前程好了,他们这些依附之人自然水涨船高。
三人又同饮一杯为贾荞贺。
吴长志惊异后道:“小少爷并不是行事乖张之人,此举必有深意。”
胡明远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小少爷是何用意。”
说着看向方文兴。
方文兴苦笑道:“我在那府里看了一下午的邸报,只比你们二位更糊涂。”
“只是看邸报,小少爷就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胡明远替他斟酒。
方文兴道:“给了我一张人名单子,让我查那些人的履历,我原以为小少爷是叫我查他的上官或同僚的,大约也有吧,六部都有,还有好些个御史的。”
这话说得两人更费解了。
了解上官和同僚是应有之意,怎么还有别个。
“这些人有什么关联没有?”
方文兴道:“或许有,可咱们这样的,纵使有,咱们也瞧不出来。”
“不过有一件,我倒是能确定。”
“什么?”
方文兴道:“小少爷身边不缺能用的人,那份名单我才查了几个,就有小丫鬟来要了名单去,过了一会儿出来,告诉我后面近三分之一的人不用查了,我探了两句话,是不是小少爷不用了,那小丫鬟说是有人查了。”
胡明远苦笑道:“哪位贵人公子身边少人用的,不过是想着小少爷初初为官,身边的人或许没有配齐,能有机会谋个出身。”
吴长志叹道:“毕竟是那样人家的少爷,就是不用,只怕也早就多多备着了。”
胡明远喝了杯闷酒,道:“吴兄明年春闱得中后,自有前程,方兄在小少爷不显时就跟随,情分不同,只有我,还没有着落。”
方文兴道:“胡兄且想想我们当初在朋来酒楼谋事时的情景,胡兄当初也是力压多少人才,才被选中的,如今不过一时坎坷,只要胡兄有心,下届秋闱后,未必没有机会。”
胡明远打起精神来,“方兄说得很是,为方兄这话,我先饮一杯。”
胡明远一杯饮尽,又倒了一杯,笑道:“这一杯为方兄贺,贺方兄得了好前程,往后步步高升。”
吴长志笑着同举杯,“往后还请方兄多多提携。”
方文兴举杯摇头笑道:“哪里敢说什么提携的话,咱们三个没有根基的人一同走到今日,互相照顾罢了。”
三人在此处吃席说话,不同与他们这处还有些对前路的茫然愁苦,四方酒楼里,谭掌柜同赵伍和赵贺叔侄二人、丁掌柜、胡三爷、田货郎一处吃席,只有踌躇满志的兴奋。
早些时候来富叫人过来传了话,太晚了,他离得远就不来了,赵天梁几个都没来,也不影响几人的兴奋。
丁掌柜道:“这样的事儿,我办过一回,我那朋来酒楼又素有名声在,不如仍放到我那里?”
谭掌柜不客气的笑道:“你上回也是沾的小少爷的光,你那点儿名声也就在南城里有点水花,离了南城,谁知道你朋来酒楼。”
丁掌柜笑道:“是比不得你四方酒楼的名气大,四方酒楼专业承办婚丧嫁娶酒席的事儿早传遍南城北城,那些在建的楼盘,个个的留了铺面,要做谭掌柜这个营生呢。”
两人谁也不让谁。
赵伍摇头道:“动静都太小了。”
谭掌柜和丁掌柜对视一眼,“那,两处都办?”
赵伍仍旧摇头,“还是太小。”
胡三爷几处望望,“消息怎么传先不说,既要传得广,那参与的人必定足够多,咱们这差事才算办好了,这人多,是不是就得选个大些的开阔些的地方。”
几人看向他。
胡三爷道:“这人一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总要方便,最好那处还有足够多的茅房,又干净没有臭味的。”
这话一出,几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丁掌柜道:“你那园子是大,可昏昏暗暗的只有三处能见天光,又天冷风大的,不好不好。”
谭掌柜却道:“怎么不好,暗能点灯,冷能烧碳,只有地方不大,是决计没有法子的,我觉得很好,就在福芦园办。”
丁掌柜直接道破他的心思:“你不过是想着你在福芦园有分店,能插得进手罢了。”
但赵伍想了一阵,确实放在福芦园办最好。
“福芦园是京城的第一栋楼房,全京城只要知晓楼房的,就没有没听说过福芦园的。”
地方议定,就该议怎么把消息传到想传到的人的耳朵里,这一件丁掌柜几个下午都有想过,只是下午赵伍不在,他们几个都是依着在自个儿地盘儿举办想的法子。
赵伍一一听过后道:“都可行,都准备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个主意。”
几人热火朝天的商议,荣国府各处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先是打发了贾荞走后的贾政,想着他的话,寻到了王夫人,问起门房上的事儿。
王夫人道:“我年纪大了,现今府里都是交给珠儿媳妇管着,并未听说有什么不妥。”
贾政道:“还是叫来问问更妥当,珠儿媳妇到底年轻,又寡居多年,不理事务,怕被人蒙骗了去。”
“老爷说得很是。”于是让人去请李纨过来。
李纨早听说了贾荞下午所为,但并不很放在心上,他说分文未取难道就分文未取了?荣国府收了银子,就是他贾荞收了银子,一家血脉,是能撕掳得开的?打出那样的话,不过是他贾荞幼稚莽撞,凭白得罪人罢了。
但听周瑞家的说王夫人寻她时,李纨紧张了。
怕王夫人问起这事儿,疑到她头上。
可恨贾荞不懂事,坑害了她。
王夫人必然要问,府上收礼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李纨没那么大的胆子全填到私库里,有一部分归了公,只是原以为她只私吞了小部分,可叫老爷都亲自过问了,恐怕她小瞧了她。
王夫人和李纨的交锋,别处不知,毕竟是丑事,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只是几日后听说门房处置了几个人,又换了几个人。
凤姐儿如今不理家事,自是不沾手,只是私底下同黛玉道,不知府里准备怎么处置那些银子。
这笔银子现在可烫手,交出去,坐实了荣国府受贿不说,还得罪人,府里李纨连着王夫人都有不是,可不交出去,老爷那里怎么交待。
见黛玉果真蹙眉苦想,凤姐儿笑道:“这事儿,得先看皇上治不治荞哥儿的罪。”
凤姐儿既然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有信心,皇上并不会因此治罪荞哥儿。
凤姐儿教导黛玉道:“这件事儿,太太必定‘不清楚’,既是不清楚,那就要查,既是要查,就得费时候,只一个‘在查’,就足够等前头的结果出来,皇上不怪罪,那就说明荞哥儿被人诬告了,既是诬告,自然就没有脏银,若是老爷不信,那就说门房私自收了些小东西,因为东西不贵重,所以没能觉察出来,人已经处置了,这事儿也就了了。”
府里的事有凤姐儿和黛玉看着,贾荞不管,但他没想到他话说到那个份上,贾政也不管。
次日,贾荞正常到户部当差,没听说贾政有什么上折子还赃银的动作,倒是听说贾政昨儿下午上了本,奏请皇上免去他的官职。
贾荞瞧着过来赏灯赏屏风,好似无意间透露消息的礼部郎中孔大人,惨笑谢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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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