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年幼,但到底是上官。
方才他来时,他们没露面,这会儿不好过去“偶遇”,得等他那处都收拾好了,他们再去见过,才算尊重。
别想着上官年纪小,或许不懂其中的门道,可正是因为上官年幼,乃百年难见的稀罕事,今儿不说户部,就是工部、刑部、礼部、吏部、兵部都有一只半只眼睛放这儿。
上官好唬弄,那些人是好唬弄的?
说不得,他们要被人说一句轻狂。
只是还要收拾多久?那么一间小屋子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四人等得焦急时,赵天栋和包铁抬了一架水波纹玻璃屏风来,那屏风透亮的,不用雪和日头照着,都晃得人眼花。
比同等大小的银子还贵!
袁大人笑眯眯的走到门外,瞧着玻璃屏风抬进屋,同贾荞说话:“这么大一架玻璃屏风,又这样素静清透,太难得了,若不是托贾大人的福,我还不知何时能见得,贾大人将这样的好东西,搬进衙门里做什么?”
贾荞起身笑回道:“我想把我那屋子隔成里外两间,外头再置一套桌椅给师爷用,怕用旁的东西,里间光线不好,所以让人取了这架屏风来,这种样式的玻璃透光不透人,刚好能用。”
说得很是寻常。
袁大人勉笑着点点头,他屋里也有师爷幕僚,只是多加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可没有这样讲究。
“等贾大人收拾好了,我得过来瞧瞧。”
贾荞笑回道:“袁大人愿意赏光,我欢迎之至。”
袁大人笑点头回了屋子。
又过了一会子,赵天栋和包铁抬着大箱子搬进搬出几趟后,赵天梁请了贾荞进去。
几个主事为贾荞的富贵之气所震,少不得整理了衣装,前来拜见。
还未踏进门,先有一股暖香的热浪袭来,没有呛人的烟气,也没有火熏的干燥,入目是一架玻璃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屏风前,是一套暂且空置的桌椅,椅子上放着崭新的青缎靠背引枕。
桌椅两边是通向里间的过道,再两侧稍前的位置各摆了一个彩绘的陶百鸟献花落地灯。
这灯最顶层为一个莲花样式的香炉,屋内的香气便是由此出,其下是三层共计十二个曲枝灯盏,每一枝皆为一个形态各异的鸟兽,曲枝长短高低错落,此时皆已点上了烛火,照得室内一片亮堂,灯座亦不简单,其上布满了三层各样立体走兽,极其繁复精巧。
门口两边各放了一个红木高几,高几上各摆了一盆兰花,此时兰花只有绿叶,辨不出是何品种,但想来也知必定不便宜。
四个主事瞧在眼里,暗暗都有些局促紧张起来。
等潘又安进去传了话,贾荞从里间转出来,四个主事恭敬的见了礼。
贾荞笑说:“不用多礼,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四人报了名讳。
身量最为健硕,长相略粗犷的一人名张大中;身形偏瘦弱,很有些文气的一人名李友秋;年纪最长,瞧着有五十岁往上,蓄着一绺胡子的名叫何守恒;还有一姓方名正,偏生得圆脸圆眼,很有几分俊俏活泼的年轻男子。
贾荞点点头,潘又安奉了茶来,贾荞请四人用茶,“我初来户部,许多事物还在熟悉之中,按说应当同四位大人多讨教,只是这里地方太小,不便留大人们长谈,改日,我在酒楼置一桌酒席,再与各位大人畅谈。”
“大人客气了。”四人饮了茶,告辞离去。
贾荞看着四人离去,转回里间,准备写自个儿的自辩折子。
而离去的四个主事,却不如他淡定平常。
何守恒道:“瞧见了吗,那杯子,一水儿的成窑。”
方正一手虚做出端杯的动作,煞有其事的点头,“我不识得什么成窑,但我看那质地,就知道不便宜。”
张大中笑道:“一个杯子,能有多贵。”
李友秋笑道:“贯城以西的城隍庙,每月开市三日,卖瓷器,我去看过一回,样式最普通简单,也没有花纹图案装点的酒杯,一对也要百两银子。”
张大中骇得倒吸一口凉气,三人皆笑看他。
张大中也不恼,反而笑道:“不贵不贵,那屋子里的东西,我努力干个几年,就摔得起那杯子了。”
四人都笑了。
四人各自去忙,袁大人又转进贾荞屋子里看了一圈,见他桌上研了磨,知他要忙,稍留片刻,告了辞,只走时目光很是留恋不舍。
贾荞这处终于安静了,外头却议论大起。
五岁的员外郎,水波纹琉璃屏风,百鸟献花落地灯,成窑的杯盏瓷器,还有里间两个青铜镶宝石刻花纹的碳炉,花梨木笔架上一排翡翠笔杆的、玉石笔杆的、湘妃竹笔杆的、漆剔笔杆的毛笔,每一支笔杆上都有留款,还有好几支是内造的。
件件都有得说。
荣国府竟富贵至此!
“不是说,他家早……”
“政老爷虽也,但也没有这般……”
这些话不便在衙门里说,只东西的新奇精巧处却是能说得议得的。
“你道他那屋子为何暖而不燥,他那落地灯,大有奇妙处。”
“如何奇妙?”
“那最顶上的莲花香炉,可不是只那么一个香炉,其下还有一个扁平的盛水盘,那烛火和香炉,不至于将水煮沸,又能将那水汽慢慢蒸出来,自然就不干燥了,再有,莲花本就生在水上,可不是精妙。”
同僚大赞,都生出想去仔细看看的心思。
贾政踏出屋,就听到同僚议论,还有相熟的大人问到他面前。
“政老爷府上有如此宝贝,也该叫我们开开眼。”
“就是,政老爷日常也太朴素了些。”
贾政一头雾水,好容易弄明白了,却更糊涂了。
“旁的还好,只是你们说的那水波纹玻璃屏风、百鸟献花落地灯、青铜碳炉,我也不曾见过。”倒是有几个别样的。
同僚笑道:“大约是政老爷府上宝贝太多,不记得了。”
贾政摆手道:“我府里的好东西大多是祖上传下的,还有皇上赏的,府里修省亲别墅,全翻出来了,确实没见过,至于各房媳妇带进来的陪嫁,我就不晓得了。”
“说起这个,贾荞贾小大人的母亲,是王子腾王大人的侄女?”
贾政点头,“正是。”
几个同僚交换了下眼神,那怪不得了。
贾荞的自辩折子才写完一半,就已是巳正,离午饭尚还有一会儿,但忙碌一上午,已稍感饥饿。
贾荞搁下笔,抬头叫人。
来富和潘又安从外间进来。
“东西备好了?”
来富笑点头道:“都备好了,现在给各位大人送去?”
贾荞点头道:“去吧。”
“诶!”来富高昂的应了吩咐。
潘又安给贾荞上了糕点,换了新茶。
来富提着食盒从胡大人处开始送起,进门就是微笑鞠躬问好加一连串的话。
“给胡大人请安,我是贾荞贾大人的小厮来富,来替我们大人给大人送一碟点心,我们大人说胡大人办公辛苦,他往后还有不少要麻烦请教大人的地方,原该备了礼郑重登门拜会才是,但年底大人公务繁忙,他初来乍到,不知晓各人性情,怕被大人误会了去,也怕大人被人误会了去,所以只能送一碟不值钱的糕点聊表心意,还望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话密得,点心已经摆到胡大人面前,胡大人都插不进一个“不”字。
“大人慢用,小的先行告退。”
来富退了出去,又去了袁大人处。
袁大人客气收下,叫来富替他向贾荞致谢。
来富自是应下。
瞧着来富走出屋子不见,袁大人低头看向贾荞使人送来的东西,盘子且不论,只几块点心就花足了心思。
一块红薯山药糕、一块桂花燕窝糕、一红豆糕、一腐乳饼、两块八珍糕。
用料粗细、口味咸甜、滋补养生的俱全,不知是特特准备的,还是他日常用度便是如此。
袁大人这处边品边琢磨,四位主事那里就热闹得多,来富往两间屋子各送了一碟点心,主事们不仅道了谢还客气的给了来富赏钱。
送走来富,四位主事聚到一间,边吃边聊。
方正端起盘子鉴赏,笑道:“来一位贵少爷挺好,寻常咱们哪儿能摸到这等东西。”
张大中就着他举起的盘子随手捡了块点心,“这是什么点心,有桂花的香气,口感冰冰凉凉滑滑,又有点甜味。”
李友秋凑近看了,“像是燕窝。”
方正发出没见识的疑问:“燕窝还能做点心?”
李友秋摊手,张大中两口咽下。
方正看向另一盘里的桂花燕窝糕。
何守恒笑取了块八珍糕,李友秋笑道:“一人一半。”
两人分食了一块桂花燕窝糕。
方正意犹未尽,几样点心,唯八珍糕是足够的。
只是,“这点心怎么有些苦味。”
何守恒道:“大约用了人参和党参。”
方正咂舌。
张大中却道:“我吃着不苦,反而有些酸甜。”
李友秋笑道:“大约我们吃的,加的是山楂和麦芽。”
方正问说:“这又有什么说头?”
李友秋道:“加了山楂和麦芽的,主消食化积,加人参和党参的,主强身健体,大约是这么个说法。”
方正咂舌不已。
李友秋笑道:“往后都添点小心吧,这样一位小大人,纵然他年幼,身边也多的是能人。”
方正挑眉,下官对上官总比上官对下属更多几分在意,他们早打听过了,含糊道:“那一位听说并无特别。”
李友秋笑道:“五岁就做了咱们的上官,还不特别?”
何守恒只道:“往后瞧吧。”
来富送完糕点,到贾荞跟前回话,还把得的赏钱给贾荞瞧,都是铜板,来富满不在意的握在手里盘着玩儿。
“不都说户部的官员最富,怎么连铜板都使出来了,还有胡大人就不说了,是上官,那袁大人与您平级,您好心送点心与他吃,他也没个表示。”
来富一到贾荞面前就是天老大贾荞老二他老三。
他到贾荞面前回话,还得潘又安在外间守着。
贾荞也习惯了他这个脾气,直接吩咐正事儿,“你回府里一趟,同珠大奶奶还有琏二奶奶说我被弹劾受贿的事儿,问府上可有收什么不对的礼,看看府里的反应。”
贾荞递给他一张纸,“让茜雪和红玉在梨香院收拾一间外书房出来,方便外男用,叫魏大勇回府听红玉安排,再去寻方文兴,让他到外书房看邸报,把这名单上的人的履历整理出来。”
来富苦着脸应了吩咐,这一份差得来回跑不少地方,这个天在外面跑可不好受。
来富走到外间,看着坐在椅子上暖和得有些打瞌睡的潘又安,下巴又抬了起来,他虽辛苦些,可那是哥儿看重他,就潘又安这样的,他和周盛审问过,他们两的月钱比他多了一半还多。
来富走了,贾荞也不着急继续写折子,另铺了一张纸写别的东西。
午时,赵天梁送了午饭来,并将周盛几个上午收集的信息送来,还有他自个儿领的吩咐。
“这是城里各处楼房名字、位置和背后的关系,尚未出事的几家,只能查到一些表面的消息,塌楼的几家信息稍微多一些,但太多了,又有许多难辨真假的,赵伍和周盛他们还在打听。”
“爷让我瞧的院子我看好了,就在户部后面的巷子里,离户部衙门一刻钟的脚程,是个二进的小院子,院子虽然不大,只有十二间房,但有水井有马厩,一个月六十两银子,我已经做主租下了,年后就能腾出来。”
贾荞点头,“你吃过饭,休息会儿,下午去换赵伍进来,再请福芦园的胡三爷、田货郎,四方酒楼的谭掌柜、朋来酒楼的丁掌柜过来。”
“是。”赵天梁应了话出去吃饭,吃完回来换了潘又安,等潘又安回来,又出去传话办差。
贾荞的几个小厮,这会儿,除潘又安外,只有来富最悠闲。
他领了吩咐后,先去福芦园找方文兴传了话,因梨香院的外书房并没有收拾出来,又怕林姑娘在梨香院里,只叫他下午再去,而后才回了荣国府传话。
荞哥儿被弹劾的事他已经报给了珠大奶奶和琏二奶奶,哥儿让他看府里的反应,琏二奶奶倒是立刻就将他叫到了面前问话,眉目犀利恼怒得很,可珠大奶奶他却没见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嬷嬷出来传话说知道了,奶奶查过了,说没错。
来富也不着急,换做他,也不会认,只在二门外同一众小厮们闲聊,吹嘘户部里头如何气派威严,一面听里头的消息。
又说方文兴,听了来富来传的话,心情好一阵平复不下来。
午休时候,胡明远拉他到隔壁吃饭,“来大爷过来说了什么,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方文兴看着他,两人相处一段时日,也有了交情,胡明远虽然话多爱打听,但并不是不能托付之人,再者哥儿走马上任,他迟早会听到消息。
“下午起,你得一个人在这儿授课了,还好没几日就要过年了。”
胡明远反应很快:“哥儿给你安排别的差事了?”
方文兴点头,不用他问,直说道:“皇上赐了哥儿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哥儿叫我过去帮他整理邸报。”
胡明远愣住,好一会儿后,又酸又羡,“从五品,就是中了状元也不过从六品,哥儿才几岁就从五品了,这份圣眷得多优渥,恭喜方兄,我在此处蹉跎,吴兄还在苦读,以备明年的春闱,方兄已经走上仕途了,想当初,我和吴兄还劝方兄,如今看来,是方兄独具慧眼。”
方文兴道:“只是让我整理邸报,不一定会、用我。”
胡明远笑道:“方兄的本事,我也是知道的,连赵二爷和赵大爷都敬着的人,不过整理文书之事,必是手到拈来。”
方文兴拱手道:“承胡兄吉言,若胡兄也有意,我可帮忙在哥儿面前提一提。”
胡明远眼睛一亮,“当真?”当即拱手拜道:“不管能不能成,我都承方兄这份情。”
“方兄快用罢饭,回家歇息会儿,梳洗收拾好,下午好振作精神到哥儿那儿当差,晚上我再请方兄好好儿吃一顿。”
方文兴点头,心里惦记着事,这会儿食不知味。
从听了丁掌柜透露的消息后,他虽未尾随赵天梁等人打听什么,但从别处听了些荣国府的消息,荣国府,祖上的荣光且不论,现下宫里就有位荣国府出来的贵妃娘娘。
哥儿小小年纪便能得皇上亲封,必定是荣国府的嫡亲血脉。
方文兴吃罢饭,回家收拾了一番,强令自己午睡了一会儿,只下午叫了车往荣国府去时,还有些如在梦中。
梨香院原本因为人少,只开了前厅来用,如今要分内外,只好把后舍也打扫出来,将林姑娘的一应东西都搬到后舍,以免外男进来冲撞了姑娘。
只是梨香院本就人手不足,又正忙着给哥儿做官服置衣裳,如今又要开后舍,就更显空旷而忙碌不开了。
茜雪和红玉商量着,将二奶奶买来放在后面巷里院子给哥儿做饭的两个婆子和两个媳妇叫来,一起把梨香院收拾好,分出内外,又叫她们往后除哥儿休沐的日子外,每日辰末到未末过来,帮着洒扫房屋,浆洗衣裳。
两人议定,去请了林姑娘示下,而后便叫魏大勇去叫人。
黛玉亲自看着丫鬟们将梨香院收拾好,在方文兴上门前,到了后舍休息。
魏大勇开门迎了方文兴进来,引他到外书房,红玉将名单给他,又指给他邸报所在,吩咐小巧儿上了茶,便叫魏大勇在外伺候,自去了后舍。
方文兴感受着屋内的温暖芳香,看着满屋的绫罗绸缎、金玉摆件,直到手里握着笔落下字,才终于有了实感,认真细看邸报。
又说凤姐儿,同来富一样等着珠大奶奶的反应,等到吃罢午饭,午睡起来,这事儿还好似没发生过一般,凤姐儿带着人去寻李纨了。
“大嫂子,昨儿荞哥儿得了官,府里收了什么礼没有?”
李纨道:“二奶奶这话问得奇怪,莫说是荞哥儿当官、林妹妹点了女官这样的大喜事,就是府里哪位主子生辰,府里也是不少收礼的。”
凤姐儿笑道:“是是是,是我糊涂了。”
又皱眉:“只是有什么奇怪的没有?”
李纨道:“不都是那些个东西,我没瞧出有什么奇怪的。”
凤姐儿眉头皱得更紧,“那怎么咱们府上昨儿收了礼,今儿荞哥儿就被人弹劾了?”
李纨冷笑道:“二奶奶这是疑我?到底我是寡妇失业,在府里没个助力,管家的时候又短,比不得二奶奶妥当,二奶奶既是不信我,只管禀了太太去,我正好丢开这桩事。”
凤姐儿顷刻间转忧为笑,“大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嫂子管家,府里上下哪个不夸的,都说大嫂子大方慈悲,说我心里歹毒,嘴上又不饶人,本就恨我了,我再从大嫂子手里接过来,岂不更得招恨了,我也是关心则乱,大嫂子这样的妥当人,能出什么差错,大嫂子既说没有,我就放心了。”
凤姐儿离了李纨处,又让人叫了来富来,同他说了一番话。
来富瞪目道:“就这样?”
凤姐儿道:“你只这样回你们哥儿去。”
来富磨蹭着不愿走,“二奶奶,这也这也太憋屈了,必是她贪了哥儿的银子!”
“行了,”凤姐儿笑道:“这还用你说,总归她说没有就没有吧,那么多丫头婆子都听见了,怕什么,反正没有。”
凤姐儿心情好,斜倚在引枕上,愿意点拨两句,“你道这天下的银子,是白送到手上的?都带着钩子呢,你若不留一份情面,不把人家的事儿办了,这银子就要咬手,去吧去吧,去给你们哥儿回话去。”
来富若有所悟,只听得有人要倒霉,便笑应了去了。
来富再到户部衙门时,正好和胡三爷、田货郎、谭掌柜、丁掌柜四个迎面撞上,几人说话喘着热气,冷得缩手耸肩,却皆是一脸喜气。
来富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哥儿到户部当官了,哈哈,有什么好事儿可不能忘了我。”
谭掌柜拱手笑道:“小少爷的喜事,就是我们的喜事了,晚上我在四方酒楼备好酒菜,请来富兄弟吃酒。”
来富笑应了。
丁掌柜被谭掌柜抢了先,也不甘示弱道:“明儿晚上到朋友酒楼,我再请各位。”
来富笑眯眯的都应了。
来富进到现审处,潘又安仍在外坐着,来富见里头有人影,低声问:“谁在里头。”
潘又安起身回说:“赵伍哥。”
来富坐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赵伍出来叫他进去。
来富回完话,贾荞道:“去一个人看赵天栋那里准备好没有,让他准备好了,到户部门口等我,再把赵天梁和周盛他们都叫回来。”
“欸!”来富脆声应了,出去就吩咐了潘又安去。
来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赵伍,环视一圈,撇嘴嫌弃道:“这屋子也太小了。”
寻了个地方靠墙站了会儿,出门串门子去了。
赵伍脸上难得露出错愕。
又过了好一会儿,贾荞拿着折子出来,叫赵伍不必跟着,自去了胡大人的厅堂。
“大人,我的折子写好了。”贾荞将折子呈给胡大人看。
胡大人接过打开,一笔字虽未练出什么风骨,但个个端正,遣词用句虽浅白了些,但也符合他的年纪,否认收受贿赂这不稀奇,可理由竟然是他瞧不上价值一万两银子以下的礼?而他再三问过府里了,这两日并没有收到送给他的礼。往后他也会对外表示出态度,不叫人误会,给御史和皇上添麻烦,叫户部蒙羞。
“你这……”胡大人一时语塞,写得倒是诚恳,就是总觉着透着股不对味。
“胡大人,下官所写的,句句实话。”
谁能怀疑他的富贵,那一上午流水般搬进的东西,他也听人说了,再有上午送来的点心,这一天下来,十几个小厮门人来寻他。
“行,折子放这儿吧,你下午打算做什么。”总归有皇上决断。
贾荞回说:“下官打算去各处塌了的楼房看看,先了解情况。”
胡大人想了想,点头道:“可行。”
又道:“今儿是你头一天来,又有弹劾自辩的事儿,便罢了,但明日起,你既是现审处的官员,就得处理公务。”
贾荞应了,告辞离去。
半个时辰,一极怪异又极富贵、极引人注目的马队穿街而过。
只见当先两匹马上的壮汉,各扛着一个老大的红绸黑字的长布幡。
上书:
官微权轻,万两银上的事办不了
人小钱多,万两银下的礼是辱我
可能是怕红绸的布幡让人瞧着便宜了,布幡上还绑了一长串金元宝做坠。
包铁和张铸扛着布幡,一面控马走,一面忍住不去瞧布幡上的金子,应当绑紧了吧。
两人目光炯炯,板着脸,无半分表情,瞧着倒十分威严。
二人之后,是绑了两筐铜钱在马背上的赵天栋和赵天梁,不时撒一把,以吸引民众,并进一步佐证布幡上的话。
再往后骑马走在中间的,是年仅五岁却一身官服官帽的贾荞。
之后是骑马跟随的来富、周盛、潘又安三个,不时敲一下手里提着的铜锣。
最后又是扛着布幡的两人,赵伍和武大雷扛着的布幡字稍短,但仍旧坠了长长一串金子。
上书:
至今未收到分文贿赂
感谢皇上和各位厚爱
除此之外,一行十一人每人腰间佩了把长刀,尤其贾荞腰间那个,瞧着比他腿还长了。
这是什么诡异又富贵的队伍。
百姓不理解,但百姓识得钱。
从贾荞一行人走上街市后,两侧跟着的民众就没少过,并且越来越多,消息传得飞快。
聚过来的人一面等着捡铜钱,一面议论队伍的怪异,一面盼着布幡上的金子能掉一个下来,没聚过来的人听到消息也忙赶来,想捡铜钱,想到到底多奇怪,想天降黄金,一日暴富。
贾荞这一出属实是震惊了全京城。
五岁的朝廷命官,张口就要万两的贿赂,又明说万两以上的事儿办不了,这是怎么?万两银子白送你才不是辱你呗?
哪有这么……癫的啊。
因为这句话的离谱,他们这离谱的队伍,离谱的五岁官员都显得不那么离谱了。
贾荞的队伍走到塌楼的地方,原本振臂呼喊的楼房受害者们忘了呼喊。
消息传回户部,胡大人跌了自个儿用了七年的茶碗。
这就是……他的态度?
欠的债补上了!至于今天的…可能明天再补吧…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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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富贵逼人